第二百八十一章 遇僧即止
“泛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孙子兵法·虚实》
退出城外之后，晚间李开芳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带了亲卫巡营，来到军营中，不少士卒烧起了篝火，烤火取暖。正想凑上去，却听不远处吵嚷了起来，李开芳带人走了过去，行军深入敌军腹地，这时候要是炸营可不是说笑的。
来到一处篝火前，只见一名太平军大胡子典能（太平军官职，负责监察）揪着一名牌刀手兵卒骂道：“让你妖言惑众，报到军帅那里把你点了天灯去。”那牌刀手挣扎哀求道：“饶了我吧，是他们让我看看回人书上写了什么，我只是念了几句。”那大胡子典能命人将那牌刀手绑了，怒道：“那些邪书，看都不能看，你还念出来了？还不是妖言惑众？解到杨军帅面前去治罪。”
李开芳走上前大声喝道：“这事本丞相管管行吗？”
那典能见了，吓了一跳，马上行了一礼说道：“李丞相亲自处置再好不过了。”
李开芳走上前喝道：“抬起头来！”那牌刀手惊慌的抬起头来，李开芳一看咦了一声道：“是你啊，在深州城下抱着个桃子吃了一半的那个，你叫什么来着？。”那牌刀手却是王小四，见到是李开芳，忍不住大了胆子哀求道：“李丞相，救救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开芳皱眉问道：“他犯了什么事来？”那大胡子典能禀道：“有几个兵卒拾得本书，却是写了些回人教义的，让他念了，他就念给大伙听了。”
李开芳哦了一声，问道：“还识字啊。”王小四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说道：“小时候父亲教过一些。”李开芳叹了口气，向那典能说道：“这念就念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骂上一顿就是了。”
那典能吃了一惊，迟疑的说道：“李丞相他这可是犯了天条的。”
李开芳怒道：“下午的时候我和林丞相也让你们杨军帅念过一段，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几个点了天灯？”
那典能微微一怔，说道：“属下不敢，只是今晚的言语，回到金陵后属下会照实禀报的。”
李开芳冷笑道：“也好，不过等打下清妖的妖穴再说吧。”跟着冲着周边的兵卒喝道：“那些个书不许再看，也不许念叨，多念念十大天条，念得多了才有力气杀到清妖的妖穴去。”众兵卒轰然领命。
李开芳去了之后，赵独眼把王小四扶起来，解开绳索，叹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那些书能随便念的吗？”
王小四苦着脸说道：“咱也不知道上面写了啥的。”赵独眼说道：“还好遇到了李丞相，算是捡了条命了，这份恩情可要记住了啊。”
王小四重重的嗯了一声，看着李开芳的背影说道：“我一定用命来报答李丞相！”
......
两天之后，沧州失陷的消息传到了京城，让原本混乱的京城更加混乱了。这一回咸丰急召宗室重臣、御前大臣、军机大臣一起商讨对策。御前奏对上，仍是争吵不休，肃顺一党对僧格林沁兵马料敌不明大加攻讦，而恭亲王一党则是声言长毛下一步必定是攻打天津，要僧格林沁调集兵马火速增援天津。议来议去，最终得出了一个僧格林沁驰援天津，胜保部北进收复沧州，晋军靠运河西岸围堵的军略来。
此时清军僧格林沁部九万余人，胜保部七万余人，加上晋军三万人马，清军已有十九万人马在围堵太平军。而太平军一路攻城略地而来，尚余五万人马。先前太平军行踪飘忽不定，数次围堵都无功而返，如今沧州失陷，太平军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清廷准备和太平军在天津进行决战，消灭这股在北方流窜了近一年的孤军。
军略虽定，但咸丰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到得晚间来到储秀宫中。他没有让人通禀，又是悄悄的进到屋里。咸丰好像越来越喜欢悄悄摸摸的进屋去，或许会遇上一些香艳的景象也说不定。宋龄娥自从上次被他撞见那尴尬的事件之后，也开始提防起来，再也没有让咸丰有机可乘。
果然进到屋内，只见宋龄娥躺在软塌上一本正经的看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见到咸丰蹑手蹑脚的样子，宋龄娥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贼眉鼠眼的，望之不似人君。”
咸丰气闷的说道：“朕已经被长毛搅得头晕脑胀了，想到你这里找些乐子，想不到一进门就被数落。”
宋龄娥站起身，将手中抱着的暖炉塞到咸丰手中，拉着他坐下，说道：“天气凉了，可别着凉了。”
咸丰将暖炉抱在怀中暖在手里也暖在心中，舒了口气，说道：“这还差不多。龄娥，朕来是问你一件事。”
宋龄娥搬过张椅子坐下，说道：“又是什么烦人的事？我不是说过了嘛，那些个政事，以后少来问我。”
咸丰笑了笑说道：“这可不行，没有你这个女诸葛出主意，朕就觉得不踏实。”他怕宋龄娥又不想听，连忙接着说道：“长毛贼攻陷了沧州，没有北上保定，想来是想绕过保定，攻打天津，然后从天津打过来。”
宋龄娥撇撇嘴说道：“这会儿才说，黄花菜都凉了，想来你已经召集大臣们商议过了吧。我猜啊，那些大臣们定是让僧格林沁援天津，胜保收复沧州，晋军堵在运河边是吗？”
咸丰愣愣的说道：“你真的能猜到？”宋龄娥笑道：“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这样想的。”
“这样能行吗？”咸丰急忙问道。
宋龄娥叹口气说道：“想来你的诏令已经下了，多说无益，朝令夕改可是不好。”
咸丰心中一紧，说道：“难道有何不妥？”
宋龄娥皱眉说道：“长毛攻陷沧州之后，断不会停留，必定是迅疾北上，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打到天津附近的静海县了，僧格林沁能否及时赶到，是个变数。长毛现在有大约五万人马，天津算上刚组建的地方团练，顶天了一万人马，单独守城可是凶多吉少。除非天津的守将能主动出城扼守运河北岸，或能拖上一段时日。”
咸丰沉吟道：“天津知府钱忻、知县谢子澄倒也算是能吏，特别是谢子澄，是个知兵的，天津团练就是他办起来的。”
宋龄娥轻笑一声，说道：“看运气吧，有时候战场是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咸丰很是泄气，皱眉说道：“你这样说，朕心里越没底了。”
宋龄娥说道：“放心吧，你的好运气就要来了，昨日被皇额娘和瑞贞拉到庙里烧香，我问了下寺里的高僧，高僧说长毛此行至天河而止，又有见僧即止之箴言，天河指天津、河间府，而僧即僧格林沁，所以啊，你就放心吧。”
咸丰将信将疑的靠着软枕，问道：“龄娥你也信这个吗？”
宋龄娥微微一笑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长毛犯了兵家大忌倒是真的。他们千里跃进，没有后援，粮草、辎重皆靠以战养战，如此战法最忌讳的就是缺少转战的地域。如今他们到了沧州以北的地方，这里东面是大海，西面是运河，北面是天津，南面随时会被胜保部掐断退路，算是真正的死地了。”
咸丰笑逐颜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朕才觉得真正是宽心了不少。对了，南边的长毛也有新的动向，伪翼王这贼子已经出面亲自主持西征之役了。九江之役，他的旗号出现在长毛贼水师中。”
这个消息宋龄娥倒是早已经知道了，她也写了信函给杨威智，让他写信给乔致庸，通过乔致庸提醒曾国藩和罗泽南，小心石达开的水师。而江忠源那边有宋东宇在，她也是提醒两人，小心庐州等地。
宋龄娥听了说道：“长江之上，若不能克制长毛水师，这战是很难打的。”
咸丰沉吟道：“昨日曾国藩也有奏折到来，奏请在衡州办造船厂，建造水师战船，应对长毛的水师。”
宋龄娥点头说道：“这是必须的，你准了吗？”
咸丰说道：“朕已经准了，让他自行编练水师。”
宋龄娥沉吟道：“这团练已经开始奏请编练水师了，南方漕运不畅，来年想来应该将漕运全部转为海运了，也该造些大海船，应对海运了。”
咸丰点头说道：“朕也考虑过，只是知道海事的人不多，前些日子监察御史沈葆桢倒是上过些折子，只是他资历尚浅，还需历练。说来也巧，日前荣禄上了道奏折，保举沈葆桢到晋军中监察用事，朕还没有朱批。”
宋龄娥笑道：“沈葆桢是林公的女婿，想来是得了林公真传的。荣禄上这折子不是正好让沈葆桢能到阵前立功，长长阅历吗？他要是再在京城待下去，可是难展抱负的。”
咸丰嗯了一声说道：“朕知道了，也打算让沈葆桢去看看晋军的光景，一举两得，朕回头就朱批了。对了，皇额娘的身子好些了么？”
宋龄娥摇摇头说道：“还是时好时坏的，你去请安的时候，皇额娘都是强打起精神的，平日里可是很萎顿的。太医们也倒是尽心尽力的医治了，皇额娘身子底子弱，加上年老，可是不大好了。”
咸丰长叹一声，说道：“趁她还好的时候，朕想你代朕多陪陪皇额娘吧。”
宋龄娥低头嗯了一声，说道：“这个我知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说了一会儿话，咸丰手脚开始不规矩起来，宋龄娥板起脸来说道：“多去陪陪丽妹妹去，少在我这里转悠。”
咸丰延着脸说道：“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都还好好的吗？看你挺喜欢的。”
宋龄娥哼了一声说道：“身子不方便，去看看丽妹妹吧，她怀着身孕，可是挺需要你的。”
咸丰拍拍双膝，笑道：“也好，朕过几日再来找你。”说罢笑着去了，宋龄娥轻咬红唇，眉头紧皱，过了片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喃喃的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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