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父宠召
清咸丰三年七月，河南归德府以北刘家渡口，黄河两岸，人声鼎沸，马鸣长嘶，旗帜烈烈迎风而展。九曲黄河宛如一条巨大的黄龙自西而来，奔腾咆哮嘶吼着，向两岸的人们展示着它无与伦比的力量，翻腾的黄色巨浪，藐视着两岸无知的人群。
黄河南岸，红压压的都是身穿红色衣甲、头裹红巾的太平军将士静静的列队矗立在黄河岸边，看着河对岸不住辱骂嘲笑的清廷曹县绿营大头兵，都是默不作声。
数匹快马从太平军的军阵之中驰出，飞驰到岸边，为首一位将军身形偏瘦，面色微黑，一袭红袍战甲，一双眼光峻冷，坐下一匹枣红马，飞驰如电，直至岸边。只见他一勒手中缰绳，那枣红马咴溜溜的人立而起，他骑术极高，狠夹马腹，将马勒定下来，手中马鞭一挥，向身后跟随的红甲亲卫喝道：“拿弓箭来。”
他身后一名红甲亲卫纵马上前，将一副弓箭献上，那红甲将军轻舒猿臂，接弓、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只见那弓在他手中轻松的拉出一个满月，跟着手指一放，长箭似流星赶月般直射向江对岸去。
这一箭劲力大得异乎寻常，弓铉放空之后，兀自震颤不已，身后红巾将士俱都大声喝起彩来。对岸谩骂、吵扰、杂乱无章的清军见到那红甲将军放箭，都是吓了一跳，狼狈不堪的寻找遮蔽之物，更加显得混乱不已。
只是黄河宽阔，那箭快直河边，劲力已失，无力的掉落下去，插在了岸边的泥沙之中。对岸的清兵，见这一箭坠落，又都从营垒之后闪出身来，高声嘲笑起来。
南岸那红甲将军面色一寒，喝道：“可有找到船只？”
身后一名军帅回禀道：“已经派人沿河上游、下游寻找去了，尚未找到。”
红甲将军马鞭一指河对岸仍在冒着浓烟的一堆木船怒道：“清妖怎么知道我等会在此渡河？一早将船只收拢到北岸付之一炬？观对岸清妖不过千余人，火炮不过数门，若是有船，我等也不用在此受对岸宵小耻笑。”
那军帅答道：“林将军，属下也很纳闷，我等攻陷归德府到此，不过两日时间，对岸清妖则早有防范了。不是有人泄露了我等行军路线，就是有人能未卜先知，猜到我等渡河的意图。”
那林将军冷哼一声，怒道：“未卜先知？清妖中当真有着等人，我林凤祥给他提鞋。”跟着他冷喝道：“传我将令，全军一起喊，清妖必败，把对岸清妖的气焰给我压下去。”
将令传出，太平军数万人齐声呐喊起来，声势雄壮，登时把对岸清妖的骂声给压了下去。林凤祥看到对岸清军被骂得噤若寒蝉，马鞭凌空一抽，仰天大笑起来。
正在对骂之中，只见黄河上游，两艘船支飘然而下，上面插了太平军的旗帜，红甲太平军士看到有船来，都是欢声雷动，声震四野。
对岸清军营垒之中，曹县知县姚景崇见到有船来，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呼喝手下清军准备火器火炮，口中骂道：“叫你们查仔细了，怎么还会漏了两艘船？混账，这下害死大家了。”喝骂之间，清军众绿营兵只得硬着头皮准备好了火器、火炮，准备迎敌。
林凤祥见两艘船至，眉头微微一皱，只见阵后数骑奔至，当先一人亦是红袍战甲，面色灰黑，浓眉大眼，眼神倨傲，奔至林凤祥面前，轻笑道：“兄长，找到两条船，对岸清妖已经着慌了，我们派遣兄弟们渡河吧。”
林凤祥嗯了一声，说道：“试一试吧，但愿我天兵之威，能吓走岸边的清妖。”
这时只见阵后一骑飞至，却是一名传令骑兵，只见他奔至众骑之前，大声禀报道：“禀二位将军，吉将军已经从归德出发，清妖头陆应谷数千兵马尾随其后。”
那浓眉大眼的红巾将军哈哈一笑说道：“兄长，这陆妖头狗皮膏药似的，着实讨厌，弟带三千兵马前去接应吉文元。”
林凤祥抬手止道：“不用，吉文元会收拾他，我们专心渡河。”
那红巾将军嗯了一声，看到两条船驶近，却是两艘小船，最多每艘坐个五十来人，皱眉说道：“这船也太小了，要不我作先锋，带一百兄弟杀过去。”
林凤祥冷喝道：“你现已经是一军主将，怎可轻功冒进？守好你的位置，让朱锡锟派人下人渡河，全军火器、大炮给我玩命的招呼对岸。”
他身后一名大胡子将领高声领命，飞骑而去。过了片刻，只见两艘船上百余名太平军将士开始登船，而岸边太平军的火炮、火器也开始怒吼起来，不过距离太远，准头很差，并未给清军营垒内的火炮造成威胁。
清军的火炮也开始施放，在江水中激起冲天的水柱。两船上的太平军将士鼓噪而进，丝毫不畏对岸清军的火器火炮。一时间，两岸的士兵的注意力都望向了江中的两艘小船。以太平军的战力，这一百人要是登岸冲杀掩护，岸边营垒内的千余名清军还真不一定能抵敌得住，只要太平军顺利登岸，那清军肯定是凶多吉少。
清军曹县知县姚景崇额头汗珠直冒，亲自到几门火炮前指挥，清军的炮兵们也是不住的放炮，恨不得把江中两艘小船给生吞了。
黄河水急，两艘船又搭载了不少人，在激浪之中奋力向前冲击，就在这时，一炮飞至，狠狠的砸在一艘船的中央，船上的将士登时死伤十多人，小船也被炸为碎片，其余的将士登时落入滔滔的江水中，挣扎了几下，就被滔滔的黄浪所淹没。而另一艘船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仍是奋勇直进。
看到一艘船被打沉，清军一片欢呼，太平军则是一片惊呼。姚景崇大喜喝道：“快，快点把另一艘也打沉了。”清军像打了鸡血一般，火器、火炮更加猛烈了起来。
林凤祥看了手中马鞭狠狠的一挥怒道：“下水救人！”那红巾将军轻叹一声说道：“兄长，还是不要让兄弟们冒险了，浪高水急，下水救人也是要多赔上几人的。”
林凤祥怒道：“千里深入，孤军奋战，若丢弃将士，危险至极，你若怕，让我的手下去。”
那红巾将军面色微变，翻身下马，退去衣甲，没等众人明白过来，一头扎下水去，向对岸游去。吓得林凤祥喝道：“把他给我拉上来，这牛脾气。”不等他吩咐，早有数人水性精熟的军士跃入水中，一番激流勇进，方才将那红巾将军拉了回来。
这时候，清军炮火更加密集的向最后一艘小船招呼，终于那艘小船也被打沉在江中，百余名太平军将士消失在了黄河之中。
几人将那红巾将军拖上岸来，都是瘫坐在岸边，喘息不已，一人大声向林凤祥说道：“不行啊，林将军，水流太急了，根本过不去的。”
林凤祥翻身下马，走到那红巾将军身边，只见他趴在地上吐了几口黄水，嘴上兀自强笑道：“他娘的，这水还真是黄泥汤，满嘴都是沙子，呸。”林凤祥扶起他骂道：“李开芳，你个混账东西，要是你命丢了，我怎么给天王交待？”
李开芳咧嘴笑道：“兄长放心吧，我的命赢得很，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岁。”说罢他站起身，回头看着江中几顶红头巾翻滚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大步走到岸边，双膝一跪，大哭三声喊道：“列位兄弟走好，蒙天父宠召，尔等俱可上天堂享福去了。”
林凤祥眼中也是浑浊起来，走到李开芳身边，也是跪下，大哭三声骂道：“蒙天父宠召，兄弟到了天堂，保佑我等杀尽清妖！”
说罢，林凤祥站起身，拉了拉李开芳，两人互看一眼，都是点点头，径直走回各自坐骑前，翻身上马。林凤祥高声喝道：“全军回师归德，杀清妖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要拿清妖的狗头祭奠这些兄弟。”
李开芳披上战甲，也不换身上湿衣，一拍马，当先而去，身后亲卫紧紧跟随，一路上他大喝道：“后队变前队，随我杀清妖！”
数万太平军轰然领命，掉头转向，丝毫不乱，好像一条红色的铁流，翻翻滚滚往南而去，不到半个时辰走得干干净净的。对岸的姚景崇见太平军走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兀自冷汗直冒，口中叹道：“这伙贼人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算得上是天下一支强军啦。要不是有朝中先见之明，让我等提前准备，现在恐怕我们都成了长毛的刀下亡魂了。”
林凤祥、李开芳、朱锡锟率军回师，接住吉文元的后军，反身追杀河南巡抚陆应谷的数千清军。陆应谷没想到太平军会杀个回马枪，一个照面，就被怒火万丈的太平军冲得七零八落，数千人被杀大半，陆应谷只身逃的性命。太平军得胜之后，没有停留，沿着黄河南岸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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