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烈焰新生
储秀宫丽景轩内，咸丰烦躁的走来走去，谁要是出声，就是被咸丰一顿拳打脚踢。适才瑞贞出来跟咸丰说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问他是要保住大人还是孩子，里面已经没有产婆嬷嬷敢出来向咸丰说起这个消息了，都怕会被咸丰怪罪，无奈之下，只有瑞贞亲自出来向咸丰禀告。咸丰听了之后，当即暴跳如雷，咆哮着说都要保住，否则产婆和太医要全部人头落地，吓得屋外的太医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瑞贞从没见咸丰发这么大的脾气，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转身进屋去了。
屋内，宋龄娥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好想要散架了一般，没有一点力气，眼前金星乱冒，冷汗虚汗一起流淌着，只觉得每流一滴汗水，力气就好像减弱一分。她勉强伸手一把抓住黄麒英的衣角，将他拉了过来。
黄麒英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施救，忽觉被人拉了一下，白布的空隙之间，只见宋龄娥痛苦的看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连忙俯下身去，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宋龄娥虚弱无力的喘息道：“实...实在不行就...就把我的肚子破开，把孩子拿出来，这样孩子还有救的。”她虽然虚弱无力，但语气真是坚定，而且面色如常，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浅笑，笑靥如画，话语如烟，让人看了听了，心中都是一阵悸动，屋里的人都知道了，她打算牺牲自己保住孩子。
屋内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黄麒英。黄麒英吃了一惊，吓得后退了两步，正好瑞贞进来，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走到床边柔声说道：“姐姐，别胡思乱想的，皇上说了大人孩子都要保住的，我们都在想办法的，你要坚持住。”
宋龄娥淡淡一笑，喘息着说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会闷死的，黄师傅求你了。”
黄麒英只觉得千斤重担好像一下子都压在自己肩头，犹如芒刺在背一般，他也是冷汗直冒。宋龄娥说得对，她羊水已破，腹中没有空气，时间长了孩子是会被闷死的，难道真的听宋龄娥的话，剖腹产子？那宋龄娥哪里还会有命在？这一刀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
燕子矶江畔，江水之中，小陆横在颈中的刀停住了，只听石达开缓缓说道：“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的，其实你我分属仇敌，应该拼个你死我活的，不过我敬重你是个人物，很想在战场上和你好好的过过招，想不到你如今已经毫无斗志，如此也好，省了一番功夫。动手吧，颈中一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死之后，想来伤心之人大有人在的，可惜你看不到了。”
小陆茫然的问道：“还有人会为我伤心吗？”石达开骂道：“你的娘亲呢？你家里人呢？他们不会伤心吗？蠢蛋，和你说话累得慌。你以为人只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吗？男子汉大丈夫，长生于世，拿得起、放得下，家有高堂不轻生，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要家里高堂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这几个问话，向几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小陆的心口，一瞬间只觉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的心中好像空明了一般。
说话间，岸边亲卫大声喊道：“翼王殿下，殿前左一检点罗将军手下火船在放火油烧尸了，快上岸来。”
石达开侧头看去，果然见到不远处几艘飘着罗字太平军旗号的火船在江面上放着火油，开始烧尸，这倒是他一早就知道的。怕瘟疫爆发，石达开命人放火烧尸，现在看来水军已经开始动手了。
石达开将长剑收回，笑了笑说道：“死不能解脱的，下了地狱一样的揪心，我先上岸了，想得通就回来，想不通就葬身火海吧。”说罢缓缓转身向岸边走去。
小陆看着手中长刀，明亮的刀刃上印出自己的样貌来，他不禁暗暗嘲笑起自己来，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有很多事情可做，而且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母亲的养育亲恩还没有报答，还有一个重情重义的痴情女子在等着自己，自己有怎能如此就轻生？而宫里那位，已然为他人之妻，而且已经有孕在身，还能改变什么呢？石达开说得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的所为。
满江的尸体之间，他忽然明白了石达开话里的意思，也想起来自己从前坚持的信念，世上还有很多满人需要自己去解救，汉人终归有一天是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时候他不想看到满人的下场会是今天江水里的情景。他希望寻求一种出路，在天下会里，他看到了这种出路，放弃满人的特权，求得汉人的谅解，所以他坚持着这个信念，他认为这样满人可以保存下来。否则的话金陵城外的江水里的尸体，只是开始而已，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灼热的火焰已经慢慢的靠近，岸边的石达开看着自己，他身边的亲卫在呼喊着让他快些上岸。小陆手中的刀慢慢的放了下来，原来真的像石达开说的，有时候活下去要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手中的刀放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选择了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念，鼓起勇气，完成自己剩下的人生。
熊熊火光之中，烧焦的尸臭味道中人欲呕，滚滚的烟尘笼罩在江面上，石达开看着江水中小陆的身影被火光浓烟渐渐遮住，心中微微一阵失望，正犹疑之间，只见浓烟之上一个青影飘飘然跃起，在冲天的火光之中，宛如一头青色的凤凰冲天而起，吓了岸边的众人一跳。
石达开喃喃的低声说道：“凤凰涅槃，烈焰新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让他活下来，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呢？”
……
京城紫禁城储秀宫中，丽景轩外忙进忙出的宫女和太监络绎不绝。屋内咸丰抱着头坐在椅子上，苦苦的等待着屋内的消息。虽然只隔了一道帘子，他反而觉得屋内的人儿好像离自己很远。他原本打定主意的，只要屋内的人儿带个话儿出来，只说想见自己，咸丰都决定不顾一切的进去，什么规矩、什么触霉头，他都不在乎。可是里面没有人带话出来。咸丰忽然觉得心头像被尖锐的利刃攒刺一般的疼痛，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都不愿意见到自己呢？
屋内，黄麒英只觉得手心都在出汗了，眼前的人儿关系到天下会十多万会众的前程生死，倘若她有什么闪失，只怕天下会在瞬间会分崩离析的。他也根本不敢正视宋龄娥的双眼，那双眼眸中尽是坚毅异常的哀求之色，“把我的肚子破开，把孩子拿出来，这样孩子还有救的。”这句话虽然只说过一遍，但黄麒英耳边还是在回荡着，她说这句话完全是出于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身上关系着更多人的性命。但是要让黄麒英下决心保住大人的性命，他却也是心中惶恐不已，一个还未能见过一天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啊，做为一名大夫，他也下不去手。原来世间最痛苦的就是选择了，你选择这样，就意味着要放弃别的东西，取舍之间，总要有人做出决定的。
其实，这个取舍应该由屋外的咸丰来做的，但是他现在已经神志昏聩了，他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发愣。瑞贞在一边急的直落眼泪，她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落泪也许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了。瑞贞已经问过他三次了，咸丰还是一声不吭，没有人敢上去打扰他。
屋内宋龄娥已经觉得自己到了临界点了，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现在唯一支持她撑下去的就是孩子的安危。痛苦已经麻木了，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知觉了，她现在觉得好困、好困，她呢喃的喘息说道：“黄师傅，我...我觉得好困啊。”
黄麒英一直守在她身边，听了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掐住她的人中，另一只手，手中银针飞快的插入宋龄娥头上的几个穴道，想刺激她，不让她睡着。黄麒英知道，她这一睡去，可能永远不会再醒来了。黄麒英手中不停，口中一边喊道：“快去告诉皇后娘娘，懿妃快不行了。”
接生的嬷嬷也是慌了手脚，一个嬷嬷连忙走出屋去，看到站在咸丰面前垂泪的瑞贞，壮着胆子低声说道：“皇后娘娘，黄太医说懿妃快不行了。”
咸丰暴起一掌将那嬷嬷打到在地，口中咆哮道：“胡说，竟敢诅咒懿妃，来人把她拉下去给我杖毙！”
那嬷嬷吓得叫了起来：“皇上，皇上饶命啊，皇后娘娘，救命啊，奴婢只是传话，只是传话的啊。”
瑞贞的泪水仍是不但，她微微定了定心神，泣道：“皇上，现在不是处置人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姐姐吧。”
咸丰不再理会那嬷嬷，直往屋内走去，瑞贞紧紧跟上，两人才到暖阁门口，只听得屋内“哇......哇.......”好像天籁之音般的婴儿啼哭之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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