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冥婚守节
清早，正阳门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连日来的阴霾被这一缕阳光一扫而光，道路上早早的有正阳门的护军将积雪打扫干净，京城里四品以上官员在道路两边列队等候着，队列的尽头，咸丰帝銮驾早早的等候在那里，他銮驾之后，几位宫内后妃的銮驾也排在左右。
宋龄娥在銮驾内，看着厚重的正阳门缓缓打开，一行百余人的队伍缓缓走了过来，都是白衣素服，哭泣之声此起彼伏。在这扶灵进城的人里，宋龄娥看到了三哥杨威智、戴鹏、博敦等天下会的人。早早在门口守候的武佳氏、傅善祥以及苏完瓜尔佳氏其他族长等人物，在城门口接着，几个女人更是扶灵大声恸哭不已，让人看了都是一阵辛酸。
紧紧的捏住了手，宋龄娥昂起头，泪水还是怡然而下，黯然销魂者，为别而已矣。看到傅善祥身披重孝，俨然是以荣禄的妻子身份出现的，但宋龄娥记得两人好像并没有正式拜堂成亲的。看到傅善祥伤心欲绝的样子，宋龄娥心中更是难过，她也想痛痛快快的放声大哭一场，但她现在却是连哭的资格也没有的。
忽然听到身边的轩丽轻轻的抽泣了起来，只见她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姐姐，我看的好感人，忍不住就哭了，那个穿重孝的年青女子是荣禄将军的妻子吗？想不到如此年轻就要守寡，真是可怜啊。”
宋龄娥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眼泪，说道：“好像没听说荣禄将军有妻子的。”
轩丽微微愕然问道：“那她是什么人？也不像是荣禄将军的姐姐或是妹妹，难道是未过门的妻子？那可是更加的可怜了。”
宋龄娥叹口气说道：“那女子我知道，是在金陵城认识的，是金陵第一才女。妹妹，我觉得待会儿我们应该单独见见荣禄家里的女眷，替皇上安慰一下才是。”
轩丽点点头说道：“第一才女？真是个苦命的人儿，姐姐说的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慰一下女眷应该还是可以的。”
宋龄娥看了看单独坐在凤辇里的瑞贞说道：“丽妹妹，我们还是要先和皇后商议下的。”
轩丽嗯了一声，当下宋龄娥吩咐銮驾外侍候的柠蓝寻来纸笔，简短的写了个便条，让柠蓝呈给瑞贞。那边瑞贞看了看便条，让人给咸丰禀告了一回，过了片刻，柠蓝回来传话，说道：“皇后说，等致祭之后，皇上会宣召荣禄家人入宫听封，之后再单独召见的好。”
宋龄娥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远处灵柩缓缓而行，心中苦涩、哀伤的心绪又浮上心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好在身边有个同样感情脆弱的轩丽，陪着她一起落泪。
午后，回到储秀宫用过午膳，小睡了片刻，瑞贞和轩丽联袂而来，宋龄娥起身更衣之后，出来相见，瑞贞说道：“皇上怕姐姐走动多了，动了胎气，特旨让本宫和丽贵人到姐姐这里来，准备让我们在这里单独见见荣禄家的女眷的。”
宋龄娥心头一暖，说道：“谢谢妹妹了。”
瑞贞说道：“姐姐该谢谢皇上的。”看她眼神中闪烁着什么，也不知道咸丰和她说了些什么，宋龄娥微微低头，嗯了一声，遥遥谢了咸丰一回。
三女坐定，瑞贞问道：“听丽妹妹说，姐姐认识荣禄家接灵时哭得很厉害的那个年青女子？”
宋龄娥嗯了一声，说道：“说起来和善祥姐姐相识，还在和妹妹相识之前的。”当下缓缓将在金陵如何与傅善祥相识的，说了一遍，只是将荣禄和江忠源隐去。
说完之后，瑞贞嗯了一声，忽然说道：“其实姐姐不用避讳，我猜这傅善祥能和荣禄认识，是因为姐姐吧。”
宋龄娥微微愕然，一时间不知怎么接口回话，瑞贞接着说道：“我让人查了一下，倒是姐姐家和荣禄家也算是远方亲戚的，认识也不奇怪。傅善祥是汉女，若不是姐姐的关系，我猜她也很难认识荣禄的。”
宋龄娥黯然点点头，也不知道当初傅善祥和荣禄因为自己而相遇，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按照原本的历史，傅善祥在太平天国定都金陵城之后，进行了第一次举试之中，成为女科头名状元，之后进入东王府，成为太平天国赫赫有名的女官，而且被杨秀清强纳，最后在天京事变之中殉难。现在她改变的命运，跟着荣禄到了京城，应该不会再重蹈历史的覆辙了，但现在荣禄阵亡，她的依靠轰然倒塌了，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话间，屋外宫女禀报道，说荣禄家女眷，荣禄的额娘武佳氏和荣禄的未婚妻傅善祥到了，瑞贞连忙名人引进来，只见武佳氏和傅善祥一个一身素服，一个一身重孝走了进来，武佳氏满脸凄然之色，了无一丝生气，丧父丧子之痛，只怕世间很少有人能够挺过来的。而傅善祥则是一副淡然的哀伤之色，宋龄娥一看就知道这种内敛的伤痛，更加的伤人的。
瑞贞和轩丽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武佳氏和傅善祥行礼完毕，两女就拉着武佳氏到东暖阁说话去了，之留下宋龄娥和傅善祥单独在一起，宋龄娥知道两女是想让自己能单独和傅善祥说说话。
宋龄娥轻轻的走上前，拉住傅善祥的手，低声说道：“善祥姐姐，你清减了。”
傅善祥微微一颤，幽幽的低声说道：“你这一声姐姐，就知道你没有忘本的，他始终是错了。”
宋龄娥心口一痛，觉得呼吸有些急促，拉着傅善祥走进西边的暖阁内，做到椅子上，宋龄娥长长的出了口气，脸庞微微一侧，让泪水稍稍停住，轻咬红唇问道：“他怎么错了？”
傅善祥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说道：“那晚、那晚他来到宫里，在屋顶听到了你、你侍寝的事，他只道你已经变心了，所以自请南下从军报仇去了。”
宋龄娥凄然的一笑说道：“原来那晚他真的进宫来了，要是能早上一些，只怕一切都会改变的，可惜他迟了一点，就是那么一点。”
傅善祥泣道：“我也劝过他，说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的，可是他还是走了，就连见你一面的勇气也没有。”
宋龄娥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说道：“看来他还是介意，喜欢的女人是不是完璧之身的，是吗？”
傅善祥摇头说道：“他是怕从你口中听到不愿意听到的话。”
宋龄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懂了，所谓男人的尊严就是这样的。”她顿了顿，看着傅善祥问道：“善祥姐姐，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傅善祥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神色，说道：“我要和他冥婚。”
宋龄娥吃了一惊，在上秦村的时候，倒是听过冥婚这个风俗的，男女定亲后，若婚前男子死亡，女子也要出嫁成亲，拜堂时由亡夫姐妹抱“神主牌”和新娘举行婚礼。新娘从此终身苦守空房，称上门守节、未婚守孝。宋龄娥低声问道：“你们定过亲？”
傅善祥摇摇头说道：“没有。”
宋龄娥面上不忍的说道：“那你还要为他守节？”
傅善祥凄然一笑说道：“他走的时候，我答应过替他照顾他额娘的，而且从跟着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告诉自己，这一辈子，我就只会嫁给他一个了。现在虽然他走了，但是我会完成剩下的事的。冥婚之后，我会为他守节一辈子。”
宋龄娥只觉得喉咙发苦，想堵了什么似的，冥婚守节对这个时候的女子好像真的不算什么，而且好像就是她们该做的一般，原本听了冥婚守节的事，她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女子如何能为另一个男人完成漫长的一辈子守节，其中的孤单、苦楚向何人诉说？到了晚年，孤单一人，更是晚景凄凉。
但她现在看到了傅善祥决绝的样子，听懂了她话中笃定的语气，明白了她内心所坚持和期望的东西，就是对荣禄的痴迷和爱恋，宋龄娥在傅善祥身上，看到了一个女性坚韧和倔强的那一面，能够选择这中方式去完成自己对爱恋的诠释，也是只是唯一的途径来。
宋龄娥本想劝她打消这个念头，但看到她说起冥婚来，脸上凄然之中，带着淡淡的满足和祈愿之情，相劝的话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问道：“荣禄的额娘答应了吗？”
傅善祥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和夫人说起，我怕她会不答应。”她忽然抓住宋龄娥的手说道：“玉兰妹妹，姐姐没想过和你抢什么，只是希望能完成对他的承诺而已，这次姐姐求你，由你出面和夫人说一说此事吧，算是让荣禄的亡灵有个寄托之处。”
宋龄娥脸上凄然而又是不忍之色，要她亲手把傅善祥推入这个深渊，成全她和荣禄，真的比杀了她更是难受。但是如果没有人出面，傅善祥汉女的身份加上武佳氏也会不忍心让傅善祥守节一辈子，那是一定不会答应的。看着傅善祥恳求的神色，宋龄娥只觉得心如刀绞，无奈的闭上眼睛，重重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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