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湘阴今亮
话说当日，隆隆炮声、喊杀声响彻四野，长沙城南笼罩在浓浓的销烟之中，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之间，双方弹石箭雨飞如蝗，千军万马之中，洪宣娇单刀飞骑直取重伤跪地的荣禄。
不放心荣禄的顾兴，没有遵从荣禄的命令，他交待薛永带好队伍，自己悄悄跟随出城的秦定三部清军出了城来。不想出得城来，荣禄率部突进极勇，片刻之后已经突入敌阵而去，不见了踪影。秦定三部随后跟进杀了过去，顾兴心忧荣禄安危，单骑冲在了前头，手中的马刀手下翻飞，他的劈砍之术源自宋龄娥按照后世编写的骑兵刀术，加上后来黄麒英到了大青山出任天下会的武术总教头之后，又揉入了少林的刀术和技击之术，威力大增，大刀翻舞之间没有多余的动作，全都是一击致命的杀招。手中骂道也是著名的恰克西军刀，更利于劈砍，又锋锐无匹，一时间他也杀入了敌阵之中。看得秦定三在阵后瞪大了眼睛，自己手下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悍勇的军将来？
顾兴身边的军士受他激励，跟着他一起冲杀向前，他们这一路倒是冲杀的很是顺利。
一刻钟之后，两军绞杀到一起，顾兴直望着荣禄和江忠源两部的旗号突入，远远的隐隐见到荣禄救下了江忠源，和太平军的一员赤着上身的貌美女将战到了一起，顾兴砍翻两名身前的太平军，有往前突杀一阵，抹了抹脸上溅上的鲜血，再抬眼看去，却见荣禄被人火枪偷袭，打下马来，吓得魂飞魄散，催马不住的往前，他已经脱离了已方阵势，身周都是太平军。
猛地一名太平军伍长飞身扑了上来，顾兴措不及防，被他扑下马去，那伍长双目赤红，口喊利刃，两人摔倒马下，顾兴只觉得被摔得气晕八素的，跟着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本能的一躲，那把利刃插入了脑袋旁边的泥土里。顾兴猛地一拳打在那伍长头上，反手一拧，将利刃夺下，跟着在那伍长喉间一抹，鲜血喷溅而出。顾兴翻身而起，向前杀去，再也没看那伍长一眼。他出手狠辣，拔出靴子里的军刺，左手利刃，右手军刺，还是向荣禄的方向前进着。他已经看不到荣禄的情形了，心中焦急，手下更不容情。
混乱的战场之中，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顾兴身手算是龙影卫里最好的了，但在这炼狱般的战阵之间，也受了几处创伤，但觉得周边的太平军还是前仆后继的跟上来，没有丝毫的退意。猛地只听到城南之下，攻城的太平军高声欢呼起来，声震四野，顾兴偷眼望去，心头更是冷了下来，只见城南一段城墙，多日来不断的受到双方炮火洗礼，支撑不住，在隆隆的炮火声中轰然倒塌了下去。
天心阁上，向荣、张亮基等人看了不禁魂飞魄散，只见那段城墙倒塌之后，出现了宽十余步的一个大口子，不少太平军呐喊着往这口子冲了过来。向荣连忙喝命城内清军前去堵住口子，两军在城墙口子之间又厮杀了起来。
但见越来越多的太平军拥入口子，清军渐渐抵挡不住，城墙之上的清军主将是鲍起豹，看得太平军如潮水般涌来，双腿打抖，已经在盘算如何逃跑了，忽听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大人，快命人到滚油下去。”
鲍起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站在城墙不远处冲着自己喊道。鲍起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命士卒冒死抬了几锅热油往缺口到了下去，滚油落下，直烫得下面的太平军士惨嚎不已，一股熟肉的香味飘了上来。太平军的攻势为之一顿，但很快又围了上来。
只听那中年文士又喊道：“大人快点多丢些火把下去，引火阻敌。”
鲍起豹大喜传令下去，立时几十只火把落到了城墙缺口处，火把引燃火油，立时着起大火来。
鲍起豹顺口问道：“接着怎么办？”
那中年文士大声说道：“继续到火油、往下扔柴草、木料，凡是能引火的都往下扔。”
不等鲍起豹命令，清军军将听了这话，连忙倒油、加柴的忙开了，片刻之间，缺口之处火光熊熊的燃烧了起来，焦尸的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中人欲呕。如此一来城外的太平军攻势为之一顿，已经突入城内的数百太平军被清军四下围定，一一斩杀殆尽，直到最后几名太平军士绝望的投火自杀，数百太平军竟无一人投降的。
那中年文士看了看摇摇头，叹口气，喃喃的说道：“看来长毛非数年能都剿平的。”说完转身下城墙隐去。
鲍起豹看着城墙缺口处熊熊的火光，直发愣，直到手下人喊道：“大人快看，好像是赛尚阿大人的旗号到了。”
鲍起豹大喜站在城头看去，只见城外果然赛尚阿部清军旗号齐至，此部清军共有一万余人，立时加入了城外的战团。太平军见攻城受阻，清军援军又至，士气不禁一顿。
妙高峰上，杨秀清皱皱眉头，说道：“来的不是时候啊。”沉吟片刻，杨秀清传令道：“吩咐诸部收兵，明日再战。”
顾兴厮杀一阵，只觉得周遭的太平军缓缓退去，只见到适才荣禄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见了荣禄的影子，顾兴忍着身上的伤痛，走近前去，只见一具身着荣禄佐领将官服饰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顾兴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秦定三部军兵，围了上来，顾兴强忍泪水说道：“几位兄弟，这位是我家大人遗体，劳烦帮我运回去，这些银子都给你们。”说罢将怀中的银子递了过去。几个绿营兵收了银子，跟着顾兴将那具无头尸体抬了回去，顾兴四处看了，却始终没有发现首级来。
入夜，江忠源躺在床上，身上的重伤疼痛以及，心中担心荣禄的安危，见到弟弟江忠浩进来，连忙问道：“阿弟，荣禄怎么样了，他撤回来了吗？”
江忠浩倒是已经知道了荣禄阵亡的消息，但他不敢明说，只得说道：“荣兄弟已经回营去了，也受了伤，在养伤呢。大哥，你先休息吧。”
听闻荣禄受伤，江忠源急忙问道：“他伤到哪里了？”
江忠浩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军帐外守卒禀报道：“大人，巡抚大人来了。”
只见张亮基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身上裹着白布的江忠源，连忙问道：“江将军，怎么样？伤势如何？”
江忠源想要起来，却被张亮基按住，口中答道：“制台大人，忠源的伤没有大碍。”
张亮基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恶战，你受了重伤，无人再可为本官出谋划策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忠源微微一笑，说道：“制台大人不必忧心，卑职举荐一人，可助大人守城。”
张亮基哦了一声，问道：“何人？”
江忠源缓缓说道：“湖南有三亮，得一亮，三湘可治。不知大人可曾听说？”
“实不曾听说，请将军详言。亮基虽比不得当年刘玄德，亦愿效法前贤，重金相聘。”
江忠源接着说道：“三亮即老亮、小亮和今亮。老亮者，罗泽南也，他目前正在湘乡练勇。小亮者，刘蓉也。刘蓉是湘乡一处士，淡泊名利，然对经济之学钻研甚深。今亮者，湘阴左宗棠也。”
江忠源一提起左宗棠，张亮基就想起一到长沙时，便收到贵州黎平知府胡林翼的来信，信中竭力推荐左宗棠。张亮基记得信中有这样的话：“此人廉介刚方，秉性良实，忠肝义胆，与时俗迥异。其胸罗古今地图兵法，本朝国章，切实讲求，精通时务。访问之余，定蒙赏鉴。即使所谋有成，必不受赏，更无论世俗之利欲矣。”
如今江忠源也举荐此人，看来却是有实才的人来，当下说道：“湘阴左季高，此人我早就听说过，请将军继续说下去。”
“今亮左宗棠，卑职敬佩至极。左宗棠真可谓人中之龙，其功名虽只一举人，然经纶满腹，才华横绝，当世少有。道光二十九年，林文忠公自云南引疾还闽，路过长沙，特地遣人至柳庄，招来左宗棠。那夜湘江舟次，文忠公与左宗棠畅谈今昔，通宵不眠，直到鸡鸣天晓，才依依惜别。文忠公为之倾倒，诧为绝世奇才。”
张亮基平生最为佩服感激林则徐，听说林则徐如此器重左宗棠，不禁对左宗棠肃然起敬。他说：“这样看来，左宗棠确有真才实学，但不知比起将军来差了几多？”
江忠源答道：“左宗棠平生所学，乃真正经邦济世的学问，绝不是那些寻章摘句、唯务雕虫之辈所可比拟。至于卑职与宗棠比，这可以套用徐庶的一句现成话，真是以驽马比骐骥、寒鸦配鸾凤，百不及一也。”
“将军竟然如此推崇，日前胡林翼来信也全力荐举，既然文忠公都诧为绝世奇才，亮基岂能不为国家百姓着想，礼聘左宗棠！”
江忠源说：“左宗棠为人狷介高傲，怕的是非金帛所能动。”
“如之奈何？”
“动此人者，乃大人之诚心也。卑职有个小计策，大人不妨试试。”说罢，江忠源附着张亮基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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