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林公传说
清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甘肃镇迪道镇西府（今新疆哈密），时值正午，天上的太阳软绵绵的散发着热量，但这热量还没有传递到地面上，就被半空中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空气中没有一点湿气，干冷的风把地面上唯一蒸发起来的湿气也是瞬间吹散，虽然还没有下雪，但严寒之下，干冷的空气，更加让人觉得难受。
镇西府府衙外，两名屯兵站在门口，其中一人，满脸浓密的胡须，站在寒风中直跺着脚，不停地向自己的手中呼着热气，那热气紧紧带来瞬间的温暖，就又被寒冷抵散。那大胡子屯兵转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只见他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但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大胡子屯兵上去打了他后背一掌，口中喝道：“范子，动着点，小心冻僵了，我可不想扛只冻人棍回去。”
那范子闻言回过神来，也跟着活动了起来，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倒是比不得那大胡子三十多年的年纪，经历上差了不少，看着大胡子双颊也是通红，说道：“猛哥，咱们是不是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猛哥咧着干涸的嘴唇笑道：“那是，林公到了咱们镇西府，咱们镇西府南路兵屯，只要林公多去上几趟，那些个荒地就都成熟地了。到时候，那庄稼还不呼呼的疯长。”
那范子很是相信，重重的点头说道：“猛哥，我听说林公他会仙法，是不是呀？”
那猛哥瞅了瞅身后禁闭的府衙大门，小声说道：“那可不，我听说，林公和布彦泰、全庆几位大人，在伊犁、库尔勒、伊拉里克几个地方，两年时间足足开垦了几十万亩的良田，这能种出多少粮食来，而且是两年时间，你说这地界都有几百年了，怎么没见那么多良田，而且啊，还是这林公来了之后，才有的良田，你说林公不是有仙法，那是什么。”
那范子也跟着重重的点点头说道：“那是，咱们塔尔纳沁南边八城，兵屯、民屯、回屯、犯屯不下百余处，各处都是地少人多，种的还不够吃的，真要是咱们这里，林公也能弄个几十万亩的良田，那我们的日子就过得和神仙一样了。对了猛哥，你说这几十万亩的良田，林公用什么给它们灌溉，难道林公还会呼风唤雨吗？”
那猛哥挠了挠头说道：“这我可不知道，只听人说，林公发明了一种什么林公井的，这家伙只一口井，一夜之间可以灌溉几十亩的田地，神着呢。而且听说林公他老人家，两年来可是走遍了这伊犁、库尔勒、伊拉里克几个地方，说走了几万里呢。”
那范子咂了咂舌说道：“几万里，这林公听说都有六十多岁了，还能走那么多的路？”
那猛哥点点头说道：“林公是个好人呐，他一介获罪官吏，却尽心尽力的替我们这些个泥腿子着想，是我们的福气呢。”
那范子奇怪的问道：“林公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获罪呢？”
那猛哥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朝廷里面那些个坏人多着呢，林公被人诬陷了才获罪的，可笑皇帝老儿听信那些个坏人的话，把林公发配到我们这荒漠边城，真是瞎了眼睛。不过呢，林公来了也好，林公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那范子紧了紧身上的破羊皮袄子，兴奋的说道：“是啊，林公来了，我们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猛哥点点头说道：“林公为人很是正直，有不畏强权，知道咱们镇西府的哈密王伯锡尔吗？前几个月，有人拦了林公的驾，把他给告了，说他侵占公田、鱼肉百姓，林公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暗中调查了伯锡尔侵占民田的情况，了解到了伯锡尔侵占民田、苛捐杂税、敲诈勒索的恶行，向伊利将军布彦泰大人上报，最终迫使伯锡尔郡王退出所霸田地万余亩，招民耕种。这等好人，哪里找去？”
范子说道：“那是，猛哥，我们就跟定了林公了。”
猛哥重重的锤了他一下，说道：“那是，到时候咱哥俩好好的跟着林公干，说不定一人能分到十几亩地呢。”
那范子狠命的点头说道：“那是，猛哥，我跟着你，你跟着林公，咱们一起干。”顿了顿，范子看了看身后府衙的大门又问道：“猛哥，你说这屯长怎么还不出来呢？”
那猛哥说道：“我怎么知道，林公召他们屯长相会，定是商量大事的了。”
那范子说道：“那为什么其他屯长没带人来呢？”
那猛哥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老哥我想看看这林公的风采，软磨硬逼，屯长才答应带我们来的。林公吩咐只许单独前来，屯长可是冒着风险带咱们来见世面的，待会机灵点，别给屯长找麻烦。”
那范子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省得。”
说话之间，只见三骑马匹急驰而至，马上骑士都是穿了淡蓝色的棉袄，胸口上大大的印了个乔字，当先一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的黄脸汉子，一脸的风霜之色，但消瘦的脸颊上满是坚毅之色，身后两人却是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和范子的年纪差不多，却比范子精神很多，而且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
三骑马到了府衙门口，一起勒定马匹，那黄脸汉子翻身下马，身手干净利落，显示骑术很是了得。只见他下了马，走到门前，看到猛哥、范子两人，抱拳问道：“在下乔家商号崔进，求见林公，请小哥通报。”
那范子哪里见过这架势，向后缩了缩不敢说话，那猛哥见过些世面，回了一礼说道：“咱俩不是府衙的人，我们在这里等人的。”
那崔进哦了一声，礼数倒是周道，说了声叨扰，径去敲那府衙的大门。须臾，门开了，那崔进和门房小厮说明来意，那小厮飞奔禀报去了，而和崔进同来的两名十八、九岁的青年，翻身下马，动作也是干净利索，将三匹马拴在府衙外一株落光了叶子的白杨树上，站到崔进身后。片刻之后，那门房小厮回到门口将那崔进三人领了进去。
那猛哥见三人进去之后，咂了咂嘴说道：“瞧见没，那三人是乔家商号的人。”
那范子问道：“这乔家商号是做什么的？”
那猛哥瞪了他一眼说道：“傻小子，这乔家商号两年来资助林公修水利，可是花了几十万两银子的。而且这伊犁都有他们的分号，听说生意是遍布大江南北的。”
那范子张大了嘴，喃喃说道：“几十万两？那是多少钱呢？”
那猛哥听他这一问，也是愣住了，说道：“几十万两应该很多的吧。对了，知道你小子这两年为什么还没饿死吗？”
那范子摇摇头说道：“不知道，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屯长不是都领了些米粮来发给大家的嘛。分到每个人头上的虽然不多，倒也没饿死人。”
那猛哥低声说道：“前些时候，我听屯长说，这些个米粮都是乔家商号出的银子，从伊犁买来的。”
那范子呆了一呆说道：“乔家商号为什么要给我们银子买粮呢？”
猛哥摇摇头说道：“这个屯长倒是没说，可是范子，咱们大老爷们，要记得知恩图报，这乔家商号既然救助过咱们，可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那范子又是点点头说道：“猛哥，我看刚才那三个乔家商号的人，可是威风的很，你说咱们能到乔家商号做事吗？”
猛哥狠狠的在他后脑勺打了一记说道：“别成天胡思乱想，告诉你多少次了，做人踏踏实实的，别老想一步登天，人家那是有本事，才能到乔家商号做事，你说你一个泥腿子能做什么？不对，你小子种田也常偷懒，只能算是个半泥腿子。”
听猛哥教训，那范子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猛哥你别生气，我那时肚子饿了，没力气干活才偷懒的嘛。”
猛哥叹了口气说道：“那倒也是，你小子现在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可是都吃不饱，唉，也不能全怪你的。”
那范子说道：“猛哥，你说乔家商号的人来找林公做什么？”
那猛哥摇摇头说道：“这个还不好说。”跟着他一拍大腿喜道：“难道乔家商号听说林公要在咱们塔尔纳沁南边八城开垦，也向在伊犁和库尔勒、伊拉里克几个地方一样，要资助林公，给咱们修水利？”
那范子更是兴奋，说道：“那就更好了，看来猛哥，咱们的好日子真要来了。”
那猛哥也很是兴奋，拍了拍身上的破棉袄，说道：“范子，几位乔家商号爷们的马都拴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可得给人家看好了，要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给弄丢了，咱们西里兵屯可丢不起这人。”
那范子点点头说道：“放心吧，猛哥，咱们四只眼睛盯着呢。”
两人在门口顶着寒风，搓手跺脚的，看着那三匹马，心中都美滋滋的想着今后的好日子，外面的寒风虽重，心头却是热乎乎的。
眼看日头渐渐偏西，远处街道上又驰来五骑，猛哥奇道：“难道又是乔家商号的人？”张眼望去，却见来的都是镇西府官驿的人马，五骑马转眼之间，就到了府衙门口，当先一人却是镂花金顶，五蟒四爪袍子，未入流的黄鹂补服，看样子是镇西府驿站的驿丞。
只见那驿丞勒定马匹，下了马，向着镇西府衙高声喝道：“获罪官员，林则徐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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