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茶楼初会
看着肃顺，宋龄娥心中暗自镇定了一下，脸上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脸：“大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一开口，肃顺身后的那老仆眼光一亮，跟着又复而半眯起来，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而肃顺听了小女孩一声大叔，脸上一阵尴尬，假装生气板着脸问道：“我有那么老吗？”
小女孩笑嘻嘻的说道：“我看着挺老的，难道要叫你哥哥？”
肃顺脸皮也厚，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就是要叫我哥哥。小妹妹，你和哥哥来，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有些话想问你。”
宋龄娥撅起嘴说道：“爹爹说了，现在广州城不太平，坏人多得很，经常拐骗小孩子，我看你就像是拐骗小孩子的坏人。”
肃顺笑意更浓，说道：“刚才我在旁边看了半天了，你那么聪明，又是青来真人的徒弟，我这么笨，怎么拐骗得了你呢？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问完了，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说，哥哥都给你。”
宋龄娥嘴上一边敷衍着，一边心里盘算着，肃顺怎么会突然找到自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不过要想知道他知道多少，还真的只有和他一起去，听听他要问些什么。
而肃顺一边像大灰狼哄小白兔一般，哄骗着宋龄娥，一边也在寻思怎么能把她给哄出来。两人脸上都满是笑意，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宋龄娥打定主意，就算要去，也要等他表露身份，当下说道：“爹爹说了，不许和陌生人出去。我不认识你。”
肃顺笑道：“我姓余，单名一个亭字，我知道你姓宋，现在大家都算认识了，不是陌生人了吧。”
宋龄娥心中了然，肃顺应该知道的不多，否则没必要用假名，而且只说知道自己姓宋，而不知道名字，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城门口出的那一次风头，满城都知道宋氏双雄的那件事了。当下眨眨眼说道：“是啊，我们也算认识了，和你去吃点好吃的，不算违反爹爹的教训吧。”
肃顺一听，暗道有眉目了，当下加把火说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已经认识了，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龄娥假装高兴的说道：“好啊，我要吃蟹黄烧卖、燕窝莲花羹、还要吃腐竹鸡蛋粥。”
肃顺大喜说道：“没问题，我们走吧。”当下就带着宋龄娥往天元茶楼走去，小女孩要吃的几样东西，只有天元茶楼才有呢。
片刻之后，肃顺带着小女孩，背后老仆若即若离的跟着，三人来到天元茶楼，找了个清静的包间坐下，点了宋龄娥要吃的几样东西，又点了些茶点。那老仆还是站在肃顺身后，也不落座，也不说话。
肃顺看着小女孩东张西望的样子，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这里有好多人呢，我在看爹爹会不会在这里。”宋龄娥说道：“爹爹说他出来喝茶了。”其实她在看有没有其他埋伏。
肃顺笑道：“你爹爹现在托你的福，在广州城也算小有名气，出来喝茶，只需说出姓名，只怕有人抢着付账呢。对了，还不知道你的闺名呢。”
宋龄娥眨眨眼说道：“你也说了是闺名了，能随便告诉你吗？”
肃顺笑道：“那我就随便叫你宋家妹子喽？”
宋龄娥耸耸肩说道：“无所谓。你要问我什么呢？”
肃顺看着小女孩问道：“你师傅是个学惯中西的人物，我想之前你在广州城门口，说服洋人的那些话是不是你师傅教你的吗？”
宋龄娥摇摇头说道：“师傅几年前就去世了，师傅倒是教过我一些辩术，还有洋人的一些风俗习惯。那群洋人我也没有彻底说服他们，他们还是会想各种方法进城的。”
肃顺惊讶的问道：“那是你自己想到引用江宁条约上的文字漏洞去驳斥英人的喽？你以前和英人打过交道？”
宋龄娥摇摇头说道：“条约上的内容，我倒不清楚，是那个洋人女子说了，我觉得上面既然说是港口，可没说是城池，这么明显的差别，自然可以用来驳斥了。而且那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洋人呢。”说完心中暗道，上辈子可见的多了。
肃顺呆了一呆，说道：“如此说来，你真不是一般的小女孩了。那我问你，如果洋人现在提出修订五口通商的细则，我们该怎么应付呢？”
宋龄娥偏着头看着他说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呢？”
肃顺暗骂自己问得急了，当下故作神秘的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钦差大臣的幕僚，在民间秘密寻访些奇人异士，出谋划策，应对英人的。事关机密，宋家妹子，你可不能到处说哦。”
宋龄娥心下暗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原来就是这样的，当下假作惶恐的说道：“我一定不会乱说的。”这时，小女孩点的东西都上来了，小女孩显得很是局促起来。
肃顺很满意自己忽悠的能力，当下说道：“你也用不着害怕，我们边吃边说吧。照你所想，英人此番提议谈判，确定五口通商细则目的何在呢？”
宋龄娥吃了几口烧卖，喝了几口粥，嘟囔着说道：“当然是为了方便自己做生意喽。”
肃顺微微一怔说道：“就这么简单？”
宋龄娥又吃了几口燕窝羹，说道：“当然了，能有什么复杂的？”
肃顺暗想，与自己先前想的真的简单得多了，问道：“何以见得呢？”
宋龄娥抹了抹嘴，说道：“先前朝廷和洋人打交道，签条约，已经吃尽了朝廷官员之间那种忽悠、扯皮的苦头，就像我用条约上的漏洞一般，条约上很多细节没有明确，特别是五口通商的事情，各地官员也没有办理过这些事，英人到了其余四口想要做生意，还是会面临着有约无法的局面。各地官员都会以无先例为由拖延，奏报朝廷，这个奏报过程冗长，洋人可是受不了的。所以，他们希望把五口通商的细则定下来，到时候不管是那个开埠口岸，均可照此执行。”既然肃顺问起，宋龄娥心思一动，正好可以试试自己那天所想的，通过影响肃顺，看看会不会直接影响虎门条约最后的结果，直接测试一下能不能改变那该死的历史轨迹。
《虎门条约》在历史上虽然没有《江宁条约》出名，但是却比《江宁条约》的危害更大，《江宁条约》虽然是割地赔款，但真正在当时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损害有限，赔款多是各地商户摊派，而且是分期支付，所以影响并不大；而割地一项，至少在当时清廷看来，香港乃是一荒岛，而且也是大皇帝暂时赏借英人的。而《虎门条约》里签订的《五口通商章程：海关税则》，双方将海关税则以两国协定的方式规定下来，中国从而在实际上丧失了单独改变税率的权力，这个问题甚至一直到新中国成立才废止。直接导致中国关税的流失。
同时，《虎门条约》里还规定了英人司法权审判由英国人自己进行；英国享有片面最惠国待遇，英人可以享有今后清朝与其他国家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的一切权利；准许英舰停靠通商口岸，导致五处口岸成为不设防城市；准许英人在五处口岸租地建房，直接导致日后租界的形成。《虎门条约》里的内容都是贻害甚深的东西。
说来也搞笑，以上的这些条款，都是英国人利用清朝官员的无知，半骗半威胁得来的。《江宁条约》里虽然割地赔款，但条约中约定，“前第二条内言明开关俾英国商民居住通商之广州等五处，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秉公议定则例，由部颁发晓示，以便英商按例交纳；今又议定，英国货物自在某港按例纳税后，即准由中国商人遍运天下，而路所经过税关不得加重税例，只可按估价则例若干，每两加税不过分。”这说明条约里已经明确关税还是由中国自己定，但定了缴纳之后，各地的官员、府衙不得再加收其它税收。但耆英不懂这些，居然应了英人要求，商议关税税率，英国人自然是不客气，就定了详详细细的一共二十六类货物的关税，今后这些关税的涨跌居然要英国人同意，一个国家的税率怎么能拿出来和人商量呢？
所以宋龄娥打算慢慢提醒一下肃顺，免得到时候散失了海关关税这一个重要的经济命门。同时也可以试一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历史的结果。
肃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洋人想法如此简单。”
宋龄娥继续提点着：“其实谈判一道，最忌示人以弱，授人以柄，说出去的话就改不了的，所以应当深思而后言，话语无歧义。哥哥，既然是幕僚，其实大可多多研习《江宁条约》，里面已经做过明确的东西，就不用再拿出来商议了。”
肃顺点头说道：“这个自然，不知还有什么宋家妹子可以提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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