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事与愿违
翌日，广州城早早的沐浴在了夏日的阳光之中，菲尔德站在寓所的窗边，拉开窗帘，远眺着广州城古老的城墙，她那伟岸的身躯静静的躺在珠江边上，静怡的氛围，让人很难想象一年前发生的战争给她带来的伤痛。
菲尔德已经决定回国了，今天下午搭乘同样是马萨诸塞州的美国商人库辛的商船回国。这趟中国之行，可以说是充满了失意，他到了中国之后，希望能找到销售自己生产的纸张的路子，随后菲尔德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这个古老的国家本就是纸张的起源之国，对自己生产的纸张情有独钟，根本不接受外来纸张。
而同乡库辛倒是顺利完成了交易，满载着茶叶准备回国了，只是他的心情也不好，库辛拜访了自己的老朋友，号称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广州十三行行商总商伍秉鉴。
伍秉鉴在美国也是很有名的人物，伍秉鉴不但在中国拥有地产、房产、茶园、店铺等，而且他还大胆地在大洋彼岸的美国进行铁路投资、证卷交易并涉足保险业务等领域，同时他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债权人，东印度公司有时资金周转不灵，常向伍家借贷。正因为如此，伍秉鉴在当时西方商界享有极高的知名度，成了美国人眼中的世界首富。
库辛告诉自己，伍家的资产，保守估计大概有两千多万两银元，天哪，这是一笔绝对的天文数字。而且伍秉鉴笃守信用、忠实可靠，遵守合约，慷慨大方，绝对是商人的楷模。
但就是菲尔德眼中的这样一个好人，在这里却过得很不如意。菲尔德实在想不通，这个国家的政府，怎么可以把战败之后的赔款交由商人们负责摊派。他听说，这次英国人的胜利，取得的赔款之中，伍家出了一百万两银元，不包括前年广州被炮击，伍家出的一百一十万两的赎城费。
伍家为这场战争贡献了巨额的财富。战争甫一开始，伍秉鉴和十三行的行商们就积极募捐，出资修建堡垒、建造战船、制作大炮。纵然如此，清国军队仍全线溃败。一八四一年五月，英军长驱直入兵临广州城下时，堂堂的国家将军奕山统领的清军部队无力亦无心抵抗，于是想出了一条计策，令行商前往调停。菲尔德看来这是最荒唐的事情了，国家之间的战争，政府居然不出面谈判，反而让商人出面。谈判后，英国人勒索巨额的钱财，所以有了赎城之举。
遗憾的是，这次赎城之举没有给伍秉鉴带来荣誉和感激，而是更多的非议。从战争一开始，跟洋人做生意打交道的行商，就被国人涂上了“汉奸”的阴影。不管他们捐献多少银两，也抹不去这个影子。
库辛去探望他的老友的时候，这位七十四岁的老人已经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了，而且伍家外还有府衙的兵丁监视，老人诉说了想移居美国的愿望，但是被他们的朝廷监控，无法成行，同时因为五口通商开放，十三行的作用已经完全失去了，伍家的破亡似乎已经开始。
库辛十分同情老友的境况，但是无能为力，菲尔德也看清了这个国家对待商人的手段，他决定回国之后不会再到中国做生意了。
享用完早餐，菲尔德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这时候，寓所的门响了，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找自己呢？菲尔德疑惑的打开了房门，却看到门外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男的自己倒是见过，乔家商号在广州的负责人方忠善，这小子一见面就拒绝了自已通过乔家商号贩卖纸张的提议，而第二次见面，这小子却想通过自己购买一些机器设备，他不清楚乔家要这些机器来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些机器都是清朝政府管制的，要冒很大的风险，自己没有答应。
而另一个是个小女孩，秀美妖娆的眼睛，好像精灵一般，淡淡的月牙眉毛，皮肤很白，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
菲尔德略略惊讶两人的到来，但还是客气的请两人进了房间，给两人冲上了中国的茶叶。方忠善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说道：“菲尔德先生，听说你要回美国了？”
菲尔德点点头说道：“是啊，一趟失败的中国旅程。”他还是很佩服这个年青人，他的英语说得很棒，要知道这个国家懂外语的人可是不多的。
方忠善却摇摇头说道：“不，菲尔德先生，我就是给你收获来了。”
菲尔德哦了一声，眼中有些光芒放出：“方，你们愿意和我合作贩卖纸张了吗？”
方忠善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先生，我们有一项新技术，希望通过你，在美国成立公司，和我们合作进行经营。”
菲尔德帜热的目光退散下去，说道：“很遗憾，方，我没有重新投资的打算。”
方忠善接着说道：“菲尔德先生，你的纸张生意可以继续经营，而新的公司的资金由我们来出，你只需要帮助我们打理就行了。”
菲尔德疑惑的看着方忠善说道：“你们可以自己进行经营，为什么要找我呢？”
方忠善微微一笑说道：“这项新技术需要很多工业设备和机器，我们这里条件不允许，所以只好找一个委托人进行代理了。”
菲尔德耸耸肩说道：“方，很抱歉，我帮不了你，我没有时间帮你经营你的公司，我自己的纸业公司都有些经营不过来呢。”他的话中那句你的公司语气很重。
看到方忠善似乎还想开口，但他身边的小女孩开口了，她居然用的也是英语：“菲尔德先生，我哥哥是真心邀请你的，而且你也不希望这项新技术，发明了却得不到应用吧。”
菲尔德很是惊讶小女孩也会英语，惊叹的说道：“我的上帝，可爱的小精灵会说英语，可是我的小精灵，我对你们发明的新技术不感兴趣。”
那小女孩很是奇怪，问道：“为什么呢？”
菲尔德说道：“很遗憾，我只对美国人发明的新技术感兴趣，我热爱自己的国家，我觉得你们应该自己去实践这项东西，而不是通过我。”
小女孩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美国人，居然还有爱国的商人，不为利益打动。但小女孩似乎有些不死心问道：“那菲尔德先生，你知道美国商人里，有人愿意做我们的委托人吗？”
菲尔德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你们可以问问我的同乡库辛，他也许会有兴趣。”
失望的离开了菲尔德的寓所，方忠善看着小女孩说道：“七妹，我们要去找库辛吗？”
宋龄娥摇了摇头说道：“菲尔德的态度让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的美国人都想拥有自己的产业，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就算有，也不太可靠，看来我一开始就忽略了人性。二哥，看来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人到美国才行。”
方忠善有些泄气的说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只想在实验室里做研究，而且，我也不想离开中国。”
宋龄娥看着方忠善，点了点头说道：“二哥，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不会让你去美国的，你在广州和巴斯德搞好实验室就行了。那些孤儿怎么样？你告诉他们去香港念书的事了吗？”
方忠善点点头说道：“很多人不愿意去呢。”
宋龄娥一呆问道：“为什么？”
方忠善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他们说不愿意到英国人的地盘去上学，不愿意被人说成是汉奸。”
宋龄娥停住脚步，心中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看来连小孩对洋人的西学抵触都很大，难道自己的计划又要落空吗？虽然在上秦慈幼局教授的东西和西学很相似，但哪里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是中国人的教员在教课，但真要小孩子们去外国人地方，由外国人教课的话，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去呢。还是那种落后愚昧的天朝上国的思想在作祟，而且现在广州都在一种反对洋人的氛围之中，小孩子们耳闻目染，认为和洋人学西学就是做汉奸。像容闳那样的人，现在还真是不多，所以容闳才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不行，这批孩子里面，一定要有人走出去，中国已经落后很多了，而自己的知识又偏重于军事方面，将来国家需要农业、商业、工业、医学、教育等等各式各样的人才，否则自己就算能以武力推翻清廷，接下来的国家建设将会面临一筹莫展，落后还是要挨打的，一个国家不能之偏重于军事，对民生是很不利的。
当下小女孩说道：“二哥，带我去见见这些小孩子，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方忠善点点头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希望你能说服那些小孩子。”
小女孩有些失落，幽幽的说道：“看来在这种环境里，要想彻底让大家放弃架子，学习西方，还真是困难，我也没有把握能说服别人呢。”
方忠善第一次看到小女孩对前途的迷茫，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散发出来，自己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得跟上小女孩的脚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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