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小道这柄剑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陈奇还沉浸在方才那种玄妙的意境中。
一拳出，万法皆伏。
先前如果不是他有所警醒，急忙收回了拳头，恐怕那一拳，不仅能崩散李小道的雨势，还会将这个于剑道上有着极高天赋的家伙给轰成碎片。
李小道掀掉平凡外衣，如猛虎下山的精悍一剑，被陈奇以力破妄，生生推回，汹涌澎湃的杀意最后非但没有席卷陈奇，反而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杀意无法抒发，便只能自己承受。
这就是剑走偏锋的以杀养剑。
将杀意藏于胸口，用于充盈剑意，虽然剑出时威势煊赫，甚至强大者足以引动天地色变。可一旦杀意倒卷，所造成的伤害，是使用者都无法承受的。
胸口是一个玄者蕴气的位置，将隐患无穷的杀意埋于此处，不得不说李小道足够疯狂。
这也是陈奇相当欣赏他的地方。
不够疯魔，哪里能成活。
自从三年多以前的那场惊变后，陈奇无时无刻不在穿越生死线，为了能够活下去，他疯狂起来，比起李小道还要让人感到可怕。
光华一闪，银色的拳套消失不见。
陈奇走到出气多过进气的李小道身边。
即便陈奇撤回了三分拳力，李小道如今也已近废人。
陈奇蹲下来，让视线能够保持与对方相平，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赵陵珣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了吗？让你能够不惜以性命相搏。在看到我出拳的时候，你应该就知道不可能打败我，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即转身逃走。”
陈奇笑了笑，接着说道：“就像你怎么都很难追上我一样，状态绝佳的你，想要逃跑，我也是追不上的。”
李小道躺在堂前台阶下，面色灰败，眼神黯淡无光，全身上下全是深可见骨的割痕，一条条血线遍及整个身躯。
尤其是直抒杀意的胸口，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朝里面生生塌陷了数寸。
他眼神有些茫然，听到陈奇的话，才怔怔聚起焦点。
“为什么不杀了我？”
李小道情绪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像是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事。
陈奇眉毛一挑，刚想说什么，发现他身躯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线正在不断扩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先让你撑到把话说完。”
陈奇双指并拢，体内无垠水晶块一颗颗粉碎，然后化作充沛生机涌到指尖。
陈奇并指伸出，在那些满是砂砾的血肉中拂过，充盈的生机像是剔透的春水，将深埋在血肉中的细小砂砾清洗出来。
李小道身上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很快，那些绽开的皮肉便合拢过来，泛着光泽。
除了依旧塌陷的胸口，李小道的身子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做完这些后，陈奇就收回手指，平淡说道：“只是暂时帮你把血止住，先治标，看起来舒服点，咱们交流起来，也会方便一点。”
李小道并没有对陈奇的怜悯表示感激，仍旧紧紧盯着他。
陈奇笑了笑，低声说道：“在你的身上，我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因此不想看到你就这么死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奇凝望着李小道，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说道：“看得出来，你的剑法，全都是针对断剑门的断剑引，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中是有仇恨的，所以我才相信，我们都是仇人的仇人，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陈奇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是，你却让我很惊讶。”
“你猜的没错。”
李小道突然出声。
陈奇眼睛微微眯起，期待着他的答案。
李小道躺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
在青冥，夏日的天空云朵总是很少，即便是有，也是很稀少稀薄。
李小道看着并没有什么风景的蓝天，轻轻说道：“我是个杀手。”
听到李小道第一句话，陈奇的眸子就悄然缩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
果然，李小道并没有看陈奇的表情，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像我这样为组织卖命的，只要接下了任务，那便一定要完成，不成功，就不能回去。”
“你的任务对象是赵陵珣？”
陈奇打断道。
李小道淡淡瞥了他一眼，沉默下来。
沉默，便代表默认。
陈奇一屁股坐到地上，捻起面前的一捧石沙，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漏下，自言自语道：“像赵陵珣这样的天才，觊觎他位置的人太多，就算不是为了站上他的高度，可若是有这么一人挡在前路，压着自己出不了气，那也是个讨人厌的栅栏。”
陈奇忽然攥紧掌心，将剩余的沙子捏在手里，看向李小道，笑道：“只是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一点，那个时候的你是什么修为？”
“入玄中期？还是前期？还是说连入玄的门槛都没摸到？竟然就敢去刺杀已经站在年轻一辈最顶峰的天骄人物。”
对于陈奇的讥笑，李小道并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等死。
陈奇眉头挑起，暗骂这家伙脾气果然够倔。
“喂！”
看着这个脾性相当合胃口的同龄人，陈奇表现得极有耐性，若是让林震等人瞧见他这样子，说不得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见李小道丝毫不为所动，陈奇一点也没有自找没趣的尴尬，继续说道：“我明白，你就是那种练剑练傻了的人，知道这个任务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敌我之间的差距，你只想到，他是青冥州剑法最强大的年轻人，这么一个理由，那便就足够了，是吧。”
李小道缓缓睁开眼睛，嘴唇仍旧闭着。
陈奇愉悦笑道：“结果就更加容易让人想到了，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即便你很会杀人，也很懂得隐忍，但肯定失败了。”
“因为赵陵珣本就是一个极其擅长掩饰的人物，更是个几近完美的剑者。”
李小道的眼中闪过一道明亮光芒。
陈奇笑眯眯道：“别不服气，在我看来，至少现在的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歪头想了想，陈奇毫不给面子的补充道：“就算仅是剑道方面，你和他之间还是有差距。”
李小道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是准备反驳什么。
陈奇笑着伸出手指，在李小道的眼前转了一圈，“虽然不是我的剑法，可你必须得承认，许老教我的那一剑，足够应付你了。”
李小道知道许世清那一手古剑士的养剑术与拔剑式，与古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杀剑，虽然更加偏门，容易攀登高峰许多，李小道却也深深明白许世清的剑道境界高出自己多少。
因此他更加沉默起来。
既然对方更有道理，那就保持沉默。
这是李小道的剑法，也是他处事的性子。
见李小道情绪稳定很多后，陈奇盘腿坐好，和他面对面盯着，“让我想想啊。当你发现根本杀不了他的时候，你应该第一反应是逃跑，然后再等待机会。”
“可是他根本没有给你机会，我很清楚赵陵珣，像你这种练剑的好苗子，实在是太符合他的需求了。当然，你也不是那种容易掌控的人，所以他得给放出足够吸引人的诱饵。”
陈奇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和你做了一个约定，留你一命，给你挑战他的机会，如果失败了，则要为他办事？”
顿了顿，他接着补充道：“应该是这样，如果失败了，你要去为他做一件事。”
前后想了一下，陈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舒了口气，笑道：“不断的挑战，不断的失败，然后不断的为他做事。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还能修行，便可永远比你更强大，这样一来，你这柄剑，只会成为他手中锋芒无匹的利剑。”
陈奇无不赞叹的说道：“得到你这样一柄剑，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他却没能等到你锋芒毕露。”
一直都是陈奇在自言自语，李小道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用说一句话。
毕竟，全都说对了。
李小道的眼中划过一道异芒，轻轻说道：“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剑？”
“不！”
陈奇给了一个相当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猛地站起身子，低头看着李小道，“他都死了，你还愿意为了这个囚困着你的家伙再杀我最后一次。”
“为了还他的不杀之恩，你愿意用命来尝试杀一个你明知杀不掉的人。”
“明知必死，你还要杀最后一次！”
陈奇眼神平静，轻声说道：“像你这样念旧情的杀手，实在是很危险，我怕划伤了自己。”
“我也不会杀你，当是对曾经的我一种缅怀吧。”
陈奇转身往院门外走去，走出两步，突然顿住，偏头说道：“如果你还想再来杀我，那你就会真的死了。”
李小道眼中的异芒更盛。
陈奇彻底别过头去，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个得意的老狐狸。
他说完后果真就径直离开，也不管胸口塌陷的李小道是否能够保住性命，亦或者即便活下来能否重新踏上修行路。
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去想。
就像陈奇如果有口气就不会倒一样。
如果他能握起剑，那便能站起来。
“秦家。”
就在陈奇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小道终于出声。
陈奇闻言身形剧震。
李小道盯着陈奇震动不已的背影，缓缓说道：“我见过他和秦家人见面。”
陈奇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喃喃说道：“是啊，如果不是有很特殊的渠道，秦家怎么会最先出现在没有任何大人物插足的青冥州。赵陵珣，你果然很出色。”
陈奇朝后面抛出一物。
“这是一些疗伤丹药，也许能帮到你。”
说完后，陈奇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口。
李小道握着那瓶由最近名声大振的青玄宗丹房流传出来的宝药，怔然出神。
想着那个紫衣飘飘的俊美男人，想起那天曾经看到的场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惊惧发现，手臂竟都有些颤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小道才稳定情绪，重新变成那个沉默寡言的寻常人，他挣扎站起，望着门口。
那人，似乎只是很轻松就走了出去。
李小道的眼神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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