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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安土时代


服部半藏将手一指,道:“你瞧。”

        一队带甲士兵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围观的民众驱开,分出一条道路来。跟着一队卫士持枪护卫了一人,簇拥而至。

        厉抗瞧得清楚,那被士兵簇拥而来的人,正是朝仓景连。此时虽然他身着华贵的服饰,面上也涂抹了些粉彩,却依然遮掩不住面上的淤青红肿,想来那日加藤清正下手颇重,竟然现下都不曾好得完备。厉抗见他耀武扬威的过来,不由得掩嘴偷笑。

        朝仓景连在甲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行到正中的看台前。看台上当中正坐的朝仓家主朝仓义景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叔叔,你怎么如此打扮?”

        朝仓景连双臂张开,对自己的服饰左右瞧瞧,道:“这样不是挺好么?这么华丽的衣服,就连身为主上的你,只怕也没有穿过吧?”

        朝仓义景当即面上变色,正待发作,眼光微瞄见身旁端坐的足利义昭正静静地瞧了自己,只得隐忍不发,道:“叔叔,不要在尊贵的客人和众多的臣民面前失态了。”

        朝仓景连笑道:“我今年都六十二了,没几天好活的了,也不怕什么丢不丢脸的。”

        朝仓义景慢慢的从坐椅上站起身来,死死盯着朝仓景连,道:“叔叔,你莫不是又喝醉了?还是早些儿回去休息吧。”

        朝仓景连哈哈大笑,道:“我从没今天这么清醒过。义景,你也不用再装了,难道你真看不出我今天来的用意么?”

        朝仓义景面色大变,目光扫过簇拥在朝仓景连身旁的众多甲士,道:“叔叔……你,你……可是我的亲叔叔啊。”

        朝仓景连面色一凛,冷然道:“哼!正因为我是你的亲叔叔,才不愿让你这个废物来坏我朝仓家百年的基业!现今天下巨变,足利氏来投我家,如此大好机会,你竟然不懂利用,还搞这么无聊的赛狗集会!让各处大名知道了,却不笑掉他们的大牙?”

        朝仓义景偷眼瞧瞧足利义昭,见他端坐了椅上不动声色,心中慌乱,喝道:“武士!武士!给我将他拿下!”

        朝仓景连冷喝道:“我看谁敢动一动!”簇拥在他身旁的甲士纷纷举枪叫嚣,逼退朝仓义景的近卫,分散四处的甲士压制住欲四散奔逃的民众。厉抗望望服部半藏,服部半藏轻声道:“怎样?好戏开始了。”

        厉抗道:“是你在中间搞鬼么?”

        服部半藏笑道:“我可没这本事。我只是在收集情报的时候,正好探到他要谋反的消息,所以特意留下来瞧上一瞧的。”

        厉抗点点头,却听得朝仓景连叹道:“义景,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你便让叔叔当几日大名,尝尝滋味也好。过不得几年,叔叔一去,这朝仓的家主,还不又是你来当么?”

        朝仓义景连连后退,道:“不……,叔叔。我……我是父亲大人的长子,我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我……”

        朝仓景连面色阴沉,打断他的话,喝道:“由不得你应不应,甲士动手!”朝仓义景眼见情势不对,大叫一声,从看台上纵身一跃,直跃入围观的民众中去。甲士纷纷叫嚣喝呼,持枪拿人。

        服部半藏凑近厉抗,轻声道:“浑水摸鱼,趁乱下手。”也不待厉抗反应过来,忽地大呼道:“杀人啦,快跑啊!”

        围观的群众几近千人,头先尚自惧怕那些持枪威逼的甲士,此时被服部半藏一呼,如何不乱。那些甲士又要护卫朝仓景连,又要追捕朝仓义景,本自人手不够,如何禁锢得住急乱的民众。一时间赛狗场上乱成一团。

        厉抗听得服部半藏说话,一时不明白趁乱下什么手,服部半藏已自在人群中挤得一挤,不见了人影。厉抗本自要随了他去,怎奈被混乱的人群一带,片刻就失了他的踪影,又到哪里找去。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朝仓景连也没有一点办法,眼见得民众片刻间跑了个干净,朝仓义景也不知哪里去了,他叹口气,登上看台,走到一直端坐不动的足利义昭旁,躬身道:“将军,朝仓家内的些小事务,并不妨碍我们对将军的一片忠心。这里混乱不堪,还请将军即刻回城吧。”

        足利义昭端坐椅上,面上不动声色,漠不作声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朝仓景连大喜,正要伸手相扶,只听得一人大喝道:“大胆朝仓景连,竟敢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朝仓景连回头一看,见远远的一队足轻奔过来,当先喝呼之人自己识得,正是自家部下足轻大将明智光秀,其后跟随的几人自己倒不曾见过。

        明智光秀奔到近前,一名甲士持枪喝道:“站住!”

        明智光秀怒喝道:“放肆!以下犯上,助纣为虐,罪连全族!朝仓景连给了你几个脑袋,你经得起几刀剐?”

        那名甲士被明智光秀如此一喝,心中惶然,唯唯诺诺地退在一旁。

        朝仓景连眼见明智光秀才一现身,便就怒喝得自己手下士气一跌,心下也自惶然,慌忙喝道:“莫听他胡说,他手下士兵不够我们人多,这是他施的缓兵之计,还不将他乱枪戳死!”

        厉抗隐在房屋后面,见明智光秀身后跟着的,正是藤吉郎、竹中半兵卫和服部半藏,却不知他们怎么混在一处,自己不明情势,不敢轻动,继续隐了静观其变。

        只听明智光秀大声道:“诸位兵士,你们都是我朝仓家的儿男,主上又不曾亏了你们,为何要做下罪连全族的事情来?主上现下已安返居城,正自调兵遣将,不一时便就率军平乱来了,你们若再痴迷不悟,片刻间便要身首异处了。”

        朝仓景连喝道:“不可能,别听他瞎说,义景不可能这么快便回到城里去的。”

        明智光秀道:“我亲自送主上上马,如何有假?诸位兵士,主上心知你们必是受了景连的威逼利诱,故此令我传言,若有改过自新者,既往不咎。若能擒得朝仓景连者,赏钱千贯,官升三级!”

        此言一出,两百甲士一片哗然,都将目光投向朝仓景连。朝仓景连面上变色,呼道:“莫听他胡说,快快将他杀了,我也封赏钱给你们,封你们当城主!”

        明智光秀冷笑道:“主上大军一到,你片刻间就人头不保,如何还能实现你的诺言?众兵士,还不动手,主上一至,只怕再也没有你们立功的机会了!”

        那些甲士如何受得住明智光秀再三诱蛊,欢声大叫,便就向看台冲去。

        朝仓景连不想明智光秀三言两语便就说得自己士兵临阵倒戈,眼见大好情势就此失去,只得一把抓住端坐身旁的足利义昭,喝道:“若再过来,我便杀了他,大家一拍两散!”

        众甲士投鼠忌器,不敢靠近,明智光秀眼见朝仓景连竟然挟持足利义昭为人质,也不敢出言催逼,怕逼得他急了,他真对足利义昭下手。心下电转,却一时想不到什么计策,只得回头望向身后的藤吉郎和竹中半兵卫。

        藤吉郎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轻声道:“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明智光秀回过头来,大声道:“景连,你不要再挣扎了,待得……”

        话音未完,只见一直端坐不动的足利义朝忽地左手一抬,托在朝仓景连抓在自己肩膀的右手下,身子猛地起立,原地一旋,右手肘尖击在朝仓景连胸前。跟着身子一缩,从朝仓景连腋下钻过,左手扭转,将朝仓景连扭定压在身前。

        这一下变故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朝仓景连已被制住。只听足利义昭轻声道:“世人皆知我哥哥人称‘剑豪将军’,却从不知我也自幼习得技击之术。景连,你将我看得太轻了些。”

        朝仓景连面色苍白,被足利义昭狠狠地扭住胳膊,大声痛呼,众甲士一拥而上,将他推dao在地,捆绑了个结实。

        明智光秀走到看台下,躬身道:“在下救护来迟,让将军受惊了。”

        足利义昭眼望明智光秀,面露微笑道:“你很好。”

        明智光秀笑道:“将军请稍待片刻。”转身对台旁围绕的两百甲士道:“你们能明辨是非,这很好。现下你们全数放下武器,随我回城向主上请罪,我必保你们尽得赦免。”

        两百甲士不疑有他,纷纷丢弃手中长枪。明智光秀手下士兵围拢过来,慢慢收拾地上的武器。

        明智光秀眼珠转动,眼见甲士已没了抵抗能力,忽地大喝:“还不动说!”

        话音刚落,围拢在甲士身旁的士兵纷纷腰刀出鞘,干净利落地砍在众甲士的脖颈上,两百名甲士尚未明白过来,片刻之间便全数死去。

        明智光秀瞧着趟了一地的尸体,冷笑道:“从贼而反,虽出无奈,也是死罪,你们须怪不得我。”

        一直默不出声的足利义昭点点头,道:“如此最好。”行下看台,同明智光秀相携出町,其后士兵紧紧跟随。藤吉郎和竹中半兵卫站在原地,瞧着他们慢慢走远,相视微笑。

        厉抗待得众人走远,方才从藏身处转出来。藤吉郎眼尖,一眼瞧见,笑道:“我还正自担心你,原来你就躲在左近。”

        厉抗行到近前,问道:“事情成了么?”

        藤吉郎点头道:“那明智光秀官小言微,虽然有心相助,也难近得足利将军身旁,本是不成的。却不想凭空出了这么一件事,现下瞧他们这么亲近,只怕有个七八分成了。”

        服部半藏笑道:“却不想这件事倒给你们帮了个大忙。”

        厉抗道:“是了,头先你要我趁乱下手,却是做什么?”

        服部半藏道:“我本待是想趁这机会,结果了朝仓义景,好让景连顺利接管朝仓家。他人又老,又不是什么治国的料,这么一闹,朝仓家也算是废了。不想一转出去,便撞着了猴子,他说要趁这机会让那光秀同将军接近,我也便罢了。只是……作成了你们这件好事,却让我家主上没得上一点好处。”

        藤吉郎笑眯眯地冲服部半藏躬了一礼,道:“正是得多谢服部殿依从了我的言语,玉成了此事。以织田家同德川家荣辱与共的交情,我家的好处,难道便不是你德川家的好处么?”

        服部半藏笑道:“好一个油滑的猴子,我真真后悔当年没能把你敲晕了拖到骏河去,使得我家少了你这么个聪明人。”

        藤吉郎笑道:“且慢了说笑,这里也不宜久停,咱们先回大月家,再慢慢闲谈吧。”

        服部半藏摇头道:“不了,我本是来打探情报的,现下为了看这场叛乱,已自耽搁了些时候。我这便要回骏河去向主上交令,待得日后得闲了,咱们再好好聚聚吧。”说完也不待众人说话,自转身去了。厉抗在后面唤他几声,他也不应,在房屋间几个转折,便就不见了。

        藤吉郎笑道:“忍者便就同咱们不一样,永远是任务排在头一位。”

        竹中半兵卫接口道:“主上,咱们的任务也不宜耽搁过久,这便也要回尾张了吧?”

        藤吉郎点点头,长嘘一口气道:“今次任务完成得倒也算圆满,还能为主上诱得明智光秀这么个人才。半兵卫,你头先瞧他劝诱那些士兵,真真好口才。”

        竹中半兵卫微微摇头道:“一直听闻得说越前明智光秀文武全才,此言倒也不虚。只是我看这人,却有些不正。”

        藤吉郎奇道:“怎地不正了?”

        竹中半兵卫眼望了陈横遍地的尸体,缓缓地道:“得到别人的信任,再将其杀死,最是残忍无比。虽说斩草必要除根,但是这种做法确也让人发指。这人反复无常,其心难以揣摩,只怕他来投我家,也带了私心。”

        藤吉郎和厉抗瞧着地上的尸体,许多甲士血都流尽了,却尤自睁大了眼睛,茫然而空洞地瞪着,仿佛尚能瞧见里面所饱含的惊恐与讶然,想到明智光秀的冷笑,心下不由得一阵寒意涌来。

        沉默了一阵,藤吉郎一拍额头,道:“是了,还有那个足利将军。竟然深藏不露,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看来我把他也给瞧小了。”

        竹中半兵卫笑笑:“只怕是我多心了,这时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快些回国吧。”

        ★★★

        在众人归国后不久,明智光秀便暗中投奔了织田信长。信长与他长谈之后大喜,立时封其为部将,潜伏在朝仓家,负责在足利义昭与织田家之间牵桥搭线。

        在明智光秀的奔走之下,足利义昭终于与织田信长搭上了线。三个月后,足利义昭暗中造访清洲城,与织田信长密室商谈半日。织田信长的雄霸之心终于打动了足利义昭,从而使其下定决心舍弃了朝仓家族,转投了织田家。

        经历了近一年的整军治武,坐拥尾张、美浓两国富饶肥沃的土地,手下拥有大批文臣武将的织田信长终于开始行动了。

        名正言顺的举起“进京”“保皇”“复仇”的旗帜,依靠德川、浅井两大盟友的鼎立相助,凭借着从南蛮商人手中购来的大量火枪,织田信长首先扫平伊势志摩国的北田具教,将侧翼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扫除。之后,织田信长开始大举西进,穿越过盟友浅井长政的领地,用一年多时间连克南近江国六角承祯的观音寺城、日野城和阪本城,流放其君主。终于兵临二条城下,与三好家族正面冲突。

        织田信长靠木下藤吉郎、竹中半兵卫定计,仗柴田胜家、明智光秀、厉抗等人的勇武,攻克二条城,布告天下,扶持足利义昭重归二条城,立为第十四代将军。天皇降诏,封织田信长为管领,成为继细川、斯波、田山三大皇族之后唯一被封为管领的非皇族姓氏。织田信长不受。不二日,天皇第二道诏书下,封织田信长为天下兵马副将军,织田信长又不受。自此天下大哗,都有言织田信长欲自立者。谁知织田信长平定二条城后,率兵退回,将居城从岐阜迁移至离二条城极近的观音寺城来,以为就近护卫京都。又在观音寺城中大兴土木,将城池改建得牢固无比,其居所的华丽全国难有相比,高大华丽的天守阁用黄金筑成,展示了织田信长雄厚的经济实力。立于天守阁上,竟能眺望京都,其心昭昭,路人皆知。

        其时织田家已坐拥四国二十余城,广袤富饶的日本中部地区,已经基本统于麾下,更“挟天自以令诸侯”,开创了织田一生最辉煌的“安土时代”。

        这时,厉抗二十二岁,青春年少。数十次的出战,将其训练成了一员勇猛强悍的武士,深得织田信长喜爱。或许他的一生便就随着自己的好友,在主上的指挥之下,在战场上拼杀度过了。终有一日他将娶妻生子,终有一日他的母亲将会故去,终有一日他也将慢慢老去。在海的那一方,从未见过的故乡与素未谋面的父亲,或许真的不会与他有一丝关系了。

        PS:日历永禄11年(公元1568年),失去势力的天皇和投奔朝仓家的将军足利义昭分别向织田信长求援,信长在面见了足利将军后,开始着手上洛(日语进京之意)。其后一路势不可挡,连克北田、六角,最终攻克二条城。

        日历元龟6年(公元1576年),织田下令在京都附近的交通要冲安土(Azuchi)地方建造城堡,是为安土城。当时在日本的葡萄牙传教士佛洛伊斯描绘说:“这天守不仅是日本最大的城堡,也比我们欧洲的塔还辉煌壮丽。天守总共有七层(外面是五层,里面是七层),每层都涂上不同的颜色。有的是用黑色的生漆涂上窗子,与白色的墙壁相互辉映。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青色的,最上层全部涂成金色。”(摘自《远东通史》)

        两件事相隔甚远,为便于故事开展,将其混在一处,特此说明。

        朝仓景连造反一事,实为虚构。史载朝仓景连在赛狗集会上身着华丽的和服,装扮得比君主还要华丽雍容,遭到其主上朝仓义景的喝斥。以景连六十二岁的高龄,竟作此出格之事,作者特此虚构。另明智光秀当时身卑言微,如何能如历史资料中记载般成为足利将军与织田家的中间人?故此特虚构这么一段故事。

        上卷马上要结束了,厉抗何去何从?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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