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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六十九 衡天弃徒


之后生的一切,冉为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在将自己刺得失去意识后,姚倾转而出门去,再三查验了小屋附近的火种是否已经根除。而后他义无反顾地迈步离开,留冉为一人在此,让自己去踏上一条阴谲诡道。&1t;/p>

        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1t;/p>

        绕过木易村来往备战的村民,姚倾来到王昭锦布置的第一处火种那里,也就是木易村依东山的角落,只要将此处火种点燃,木易村的火种就会一片接着一片,自此一不可收拾。姚倾在这附近隐藏身形,等待黄巾残党来犯。&1t;/p>

        谁也不曾知晓,姚倾在守候叛军的时候生了些什么。后来幸存的木易村人来到此地,只看见烧毁一半的杨登尸体,他显然是和姚倾争执过一番,只是还未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就被他鬼镰划过,身异处。&1t;/p>

        所有知道火种存在的人都被姚倾谋害,也就再无人可以阻止得了他。一村之长与两位衡天弟子都不知所踪,一众村民也如同没头的苍蝇般手足无措,直到远处黄巾飘扬,才颤抖着握起刀枪应对。&1t;/p>

        而也就是黄巾残党的兵马开进木易村的那一刻,为的叛军朝着壕沟前排的村民问了句什么,在得不到答复之后,竟恼羞成怒,挥师杀了过去。村民们在那一刻失去了战意,他们四散奔逃,任由叛军宰割。&1t;/p>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村口骤然点起通天大火,封住了黄巾余党与村民的退路。叛军头领自觉中计,更加愤怒地杀向村中,驱赶着奔逃的村民逐渐深入。而在木易村中等待他们的,是更为恐怖的熊熊烈火。&1t;/p>

        一屋连着一屋,一路连着一路,王昭锦临走前布下的火种陷阱环环相扣,只要姚倾触动起点,整座村庄就会瞬间被熊熊业火包围,无论村民还是叛军,任何人都无处可逃。烈火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咆哮着吞噬着置身孤村的每一个人。&1t;/p>

        熊熊烈焰,滚滚浓烟,起初村民们还想要借助他们对地势的了如指掌来逃得性命,但直到看见田垄、房屋、通路和院落俱是大火漫天的时候,他们唯有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或被叛军砍杀,或被烈火烧尽,或被浓烟熏死,无一幸存。&1t;/p>

        而那些肆意张扬的黄巾余党,本来想要追着村民找出藏身之地,但在意识到连木易村的村民也逃不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有愤怒,不甘和懊悔,凭借着手中的刀枪做出最后的屠杀,随后在烈火与浓烟中沉沦,从马上摔将下来,一梦不起。&1t;/p>

        此时此刻,姚倾正站在木易村西山的半山腰,沉静而冷漠地望着山下燃烧的孤村。烈火之中,唯有一处房屋独处角落,无火无烟,不被任何人察觉,也不受任何人侵扰。村庄连同村民与叛军都逐渐被茫茫火海吞噬,这一切均是他姚慕之的杰作,出自他的秉性,不离他的本心。&1t;/p>

        直到望见火海中最后一人也缓缓倒下,面无表情的姚倾才终于笑了起来。他笑得张狂而内敛,笑得凄厉而痛快,他笑这众人在自己脚下皆如蝼蚁,生死不由己,他亦笑自己在这乱世浮沉,人心鬼蜮,他不愿挚友踏入,自己却要提前面对。&1t;/p>

        荒火将人心吞噬,亦将人性泯灭。当木易村的熊熊大火逐渐熄灭,滚滚浓烟也尽数飘向天边,日出东方,一切都归于沉寂。姚倾笑罢叹罢,转过身去,却见身后赫然,是恩师百里太一和一众同门。&1t;/p>

        百里太一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冉为,少年胸口的创伤早就被白布包裹,看起来性命无碍。而一向素雅沉静如出尘仙人般的百里太一,此刻脸上却青筋暴起,愤怒得有些狰狞,他二话不说,只吐出一句来,说道:“云律,公烈,把这逆徒给我绑了!”&1t;/p>

        自己犯下的错,竟会被恩师及同门亲眼见证。姚倾几乎是以茫然和渴求的目光投向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伴们,但他们或冷漠如赵瞳歌,或义愤如翟燎,或痛惜如王芷兰,或沉默如陈讽,一时之间,竟无一人肯为他说上半句话。&1t;/p>

        而唯一一位或许肯为他申辩的挚友冉为,此刻也正为他所伤,躺在百里太一怀中,昏迷不醒。&1t;/p>

        眼看着储靖和翟燎手持绳索向自己走来,姚倾挣扎着后退几步,说道:“等等!老师,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请听我解释一番!”&1t;/p>

        “残害同门,滥杀无辜,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难为自己开脱!”怀抱冉为怒目以视,百里太一此刻不像是凡入圣的仙人,更像是岿然不动的明王,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姚倾、姚倾、姚倾!为师本以为,就算你本性暴戾,生来嗜杀,就算你不敬生灵,不恤人心,我已然将你救起,已然是你老师,就有责任,也有可能夜以继日地教诲,循循善诱地引导,让你步入正途。”&1t;/p>

        “可为师竟未曾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四年过去,整整四年过去,为师竟未能改变你哪怕一分一毫,你仍是那个我见过在寿春市井鸡鸣狗盗,逞凶斗狠,刨人坟冢,割人耳鼻的姚倾。”&1t;/p>

        “甚至,变本加厉。”&1t;/p>

        说这些话的时候,姚倾已被储靖和翟燎死死按在地上,他们两人虽未曾将他绑上,但也上下其手,让他动弹不得。姚倾的脑袋被埋在泥土里,他拼命挣扎着抬眼,说道:“老师,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1t;/p>

        &1t;/p>

        “你教为师如何听你解释!我千叮咛万嘱咐,黄巾余党的性命,亦是性命,他们亦是芸芸众生。叛军尚且如此,何况木易村无辜无助的村民,何况与你朝夕相处,视你为知己故交的无忌!”百里太一丝毫不打算听姚倾的解释,他言语中有愤怒,有懊悔,有痛惜也有悲怆,但更多更直接的,唯有失望二字。他一双凤眼中写满了失望,甚至是绝望,他说道:“姚慕之,为师四年如一日的谆谆教诲,你竟从未曾听进半句吗?”&1t;/p>

        “事到如今,为师对你,也唯有失望二字可言。”&1t;/p>

        不仅是百里太一,就连姚倾听见这番话后,眼中也唯有绝望而已。他不再挣扎,甚至不再直视百里太一,只是颓然说道:“如此说来,老师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再信我哪怕半句话了吗?”&1t;/p>

        “为师曾信过你,深信不疑,一如今时今日,为师再难给你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决绝地说罢这番话后,百里太一别过头去,终是颇有些不忍。姚倾又抬眼环视了他身后的一众同门,一十四人俱在,他苦笑一声,问道:“那你们呢,也不信我?”&1t;/p>

        鬼镰目光扫过的地方,大多同门都只有躲避地转过头去,也有如陈讽佘闻人与他正视,只是面无表情,一言不。众人之中,唯有赵瞳歌上前几步,说道:“姚倾,我只看到你放火烧杀了一村百姓,也只看到你几乎害无忌丧命,将奄奄一息的他弃置废墟。若是看到这些后我还敢信你,那我对不起这乱世中苦苦挣扎的生灵,更对不起如今还未曾醒过来的无忌。”&1t;/p>

        赵瞳歌的话如同压死姚倾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如此说,代表着无论恩师百里太一,还是众位同门,都连听他一句解释的意思都无。姚倾几乎是绝望地挣扎了几下,储靖与翟燎也适时地放开了他,任由鬼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好、好、好!你们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都杀人放火,就认定我嗜血残暴,我刀刺无忌,就认定我死性不改。你们连听我一句解释也不愿意,那又如何?我也不屑向你们任何一人解释,我就是我,我姚慕之一人做事一人当,木易村是我烧的,无忌也是我伤的,百里太一,你当如何处置?”&1t;/p>

        在这一刻,姚倾不再称百里太一为老师,而是直呼其名。一众同门都有些震惊,甚至格外愤怒,翟燎撸起袖子像是要教训他似得,但被百里太一以眼神喝止。生来素雅的师者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爱徒,一字一句地说道:“姚慕之,自寿春相识,你在我门下已有四年之久。人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我向如父子一般,我亦言虎毒不食子,不论杀你废你,皆非我之所愿。”&1t;/p>

        “但你刺伤同门,火烧孤村,滥杀无辜,为师不得不有所处断。你秉性与为师一生之宗旨截然不合,四年以来,亦未见变故。留你在书院,我亦然难以放心得下。”&1t;/p>

        “姚慕之,我百里太一自即日起,就将你逐出门下。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的徒儿,也不得再以我的名号行事。你与衡天书院,与我百里太一,都再无瓜葛。”&1t;/p>

        “望你,好自为之。”&1t;/p>

        直到最后一个“好自为之”出口,姚倾与赵瞳歌等人才终于明白,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鬼镰绝望而又颓丧地扑通跪下,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百里太一,我自认视你为父,亦绝你待我如子。如今师徒义绝,我无话可说,就此拜你三叩,权做了断。”&1t;/p>

        言罢,姚倾朝着百里太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如钟,声声入耳,声声刻骨。待他再度站起身来时,已换了一副桀骜神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但自此以后,终我姚慕之一生,都将与衡天为敌。我视你们为师长同伴,而你们,却视我为洪水猛兽。如此便罢,我只待与你们斗下去,至死方休!”&1t;/p>

        “你!”听见这话,一旁的翟燎有些气不过,作势要和他打起来,但却被储靖拦住。就在这时,百里太一怀中的冉为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醒来。姚倾看向他时,眼神中亦有几分期许的光。&1t;/p>

        “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即便身负重伤,冉为也还是硬撑着从百里太一怀中下来,踉跄着来到姚倾身前,冷冷说道:“姚慕之,你所作所为,不但老师无法原谅,我亦无法原谅,亦无话可说。”&1t;/p>

        “你欠我的这一刀,我此刻不便报偿,但会就此铭记于心。”冉为说着,从姚倾腰间拔出他刺伤自己的匕,以之割断衣袍,言道:“你我就此割袍断义,他日若再相见,就是仇敌,我会为我所受的这一刀,与你做一了断。”&1t;/p>

        “你,好自为之。”&1t;/p>

        在听罢冉为的一字一句后,姚倾的眼中彻底沦陷为绝望。他狂笑复狂笑,直至跌跌撞撞地走开,只留下一句话,说道:“好,冉无忌,我等着你的了断!”&1t;/p>

        彼时日出月落,天边扬起极为艳烈的朝霞,如真似幻。衡天的弃徒在众人目送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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