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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六十八 伤痕


无视村民们的吵闹,姚倾的鬼镰直直落下,眼看着就要砍下孩童的双腿。洞口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喊着住手,孩童的母亲更是几乎吓晕过去。谁知就在寒光凑近孩童腿侧的时候,姚倾却刃走偏锋,将扎穿他的竹刺连根斩断,随后抱起早已失血过多昏厥过去的孩童,攀着冉为手中的绳索,飞身回到地上。&1t;/p>

        怀中孩童小小的身躯上,早就插满了不知多少根竹刺,血肉模糊到让人目不忍视。一见姚倾上来,孩童的父亲和其他村民连忙凑了过去,又是痛哭又是呼喊。姚倾一抹额角的汗珠,说道:“我至多做到这一步,会否活下去,又能不能保住这双腿,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1t;/p>

        其实姚倾心中清楚,孩童的这双腿早就被扎得稀烂,不管是何人都决然保他不住。他如此说,只是暂且给这些村民些许安慰,谁知道孩童的母亲却仍旧不依不饶,上前揪起他的衣领说道:“不行,我不管!这陷阱是你们安在我家门口的,我家孩子是你们害得,你们要是不给我把他救回来,我就和你们拼命!”&1t;/p>

        平日里,姚倾是最有洁癖的,他讨厌一切外人触碰到他,那件白衣不容任何污秽侵染,除非是——鲜血。&1t;/p>

        “大娘您且别着急,家师医术高明,待我们回济北一趟,请来家师为这孩子诊治,必定可以保住双腿!”就在姚倾几乎动了杀机的时刻,冉为赶忙过来拉开了他和孩童的母亲,表示自己可以请百里太一来救人。少年与姚倾对视一眼,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而鬼镰在他的敦促下,眼神中的杀气也逐渐淡了下来。&1t;/p>

        被冉为拉开后,孩童的母亲并未冷静下来,而是站在一旁,幽怨且悲怆地喃喃道:“我的孩子保不住腿,他后半辈子就完了。谁挖的坑,谁埋得竹刺,谁布得陷阱,谁就要给他血债血偿,血债血偿!”&1t;/p>

        就在孩童母亲说罢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竟猛得暴起,冲向一旁瑟瑟抖的王昭锦,狠狠地伸出双手,使尽浑身力气将她推向坑洞。王昭锦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猝不及防的一手袭击,就在她身子直直坠向自己亲手布下的陷阱时,冉为和姚倾各自伸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他。&1t;/p>

        “你做什么?”救起王昭锦后,姚倾怒不可遏地挥舞起鬼镰,直指围观的村民和刚才失心疯的孩童母亲,瞪大眼睛质问。而那孩童的母亲竟毫无惧色,流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们布下的陷阱,是你们害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放过你们,怎么能放过你们!”&1t;/p>

        以受伤孩童的父母为,一众村民竟都气势汹汹指责起衡天弟子们,甚至还围过来以死相逼。王昭锦受过刚才的变故,早就吓得有些神志不清,泪流不止地胡乱说着道歉的话。五名同门紧紧地倚靠在一起,姚倾咬牙切齿,阴恻恻地说道:“笑话!昭锦不布下陷阱,你们全村上下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老子亲手救下来的性命,你们若是不想要了的话,我也不介意再费神来取!”&1t;/p>

        “住手!都住手!”事已至此,始终一言不暗中观察的杨登总算站了出来。身为村长,他若是再不开口,可就颇有些过分了。只见他来到人群中央,站在衡天弟子们与村民的身前,说道:“诸位,百里司空的高徒们是来为我们驱赶黄巾余党的恩人,这些设在田间巷陌的陷阱,也是为御敌所用。失足掉落陷阱,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意外,但这怪不得姚兄弟他们,还请诸位看在我杨登的面子上,莫要怪罪。”&1t;/p>

        言罢,杨登又走到那孩童父亲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他才勉强安分了下来。杨登转而又到姚倾等人面前,满是诚恳地说道:“乡野村人不懂事,突遭变故难免乱了心神。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海涵。”&1t;/p>

        好在这一村莽夫之中,还有杨登这位村长是明白人。姚倾接受了他的致歉,毕竟木易村是抵御黄巾余党的要冲,不是他们说离开就离得开的。但王昭锦却是决然不能再在这村中待下去了,村民一哄而散后,姚倾与冉为商议,让邹瑾之和陈流互送她回去。&1t;/p>

        村门口的小道前,姚倾与冉为送别至此。王昭锦尚且惊魂未定,此刻仍不住地抹着眼泪,冉为牵着她的马,安慰道:“别哭了,不会有事的。回去将这些变故告知老师,拜托他来处理,总比我们要妥当得多。”&1t;/p>

        “瑾之,一路兵荒马乱,护好昭锦。”站在一旁的姚倾嘱托了邹瑾之,又望向陈流,略带调笑地说道:“还有你,东来。虽说你无甚本领,但好歹算是个男人,放机灵点,好好看着两个姑娘。”&1t;/p>

        “嘿,说谁无甚本领呢!”恼羞成怒的陈流挥起马鞭就要给姚倾来上一下,谁知鬼镰借着月光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也只有讷讷而去。又闲谈了几句,三人策马而归,留下姚倾与冉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1t;/p>

        回到木易村再度住下后,村人的态度却不如两人所料的那般冷淡,反而像是真认识到自己那夜的错误一样,热情好客,将他们当做恩公看待。数日过去,冉为觉得在村中也无甚尴尬,反而一切愈好转起来。&1t;/p>

        只是姚倾,还隐约觉得这热情气氛中仍有几分不对劲,让他亦步亦趋,不敢妄下结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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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后的傍晚,姚倾接到斥候消息,说是黄巾余党会在这夜偷袭,人数达两千——诚然,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姚倾就有意识地在青兖范围内布下自己的斥候,比陈流早了足足三两年。&1t;/p>

        后来冉为推测,如今姚倾手下那支神似暗影,却几乎更甚暗影的夜蝠部队,或许就是以此为雏形的。&1t;/p>

        得到消息后,姚倾留冉为在寄住的人家里修缮飞雪枪与鬼镰,自己跑去和杨登商议对策。而他回来之后,面目凝重,神色冷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1t;/p>

        “无忌,和我一起从后门出去,守着埋在村子里的火种,随时准备把那些火种点燃,引火退敌!”刚一进屋,姚倾就拉起冉为,对他如此言说。早在刚到木易村的时候,衡天弟子们就为这要冲做了万全打算。除却机关陷阱外,王昭锦还在村庄各处埋下火种,一旦刻意触,就可将整个村庄包围在熊熊大火当中,无人可以逃脱。&1t;/p>

        如何触火种,唯有衡天弟子们知晓,旁人有心无意,是绝对点不着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与杨登约定,只有黄巾余党大军压境,无路可逃的时候,才会触犯火攻,玉石俱焚。&1t;/p>

        但如今不过两千人来犯,木易村与他们两人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冉为不明白,姚倾为何要以这种极端的办法来退敌,不禁问道:“等等?那火种不是留待穷途末路,玉石俱焚用的么?木易村尚还有可战之力,为何要将他们居住百年的村庄,付之一炬?”&1t;/p>

        “不这么做的话,是无法杀尽所有敌人的。”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姚倾目光阴冷而又坚决,他一字一句地将这番话吐出来的时候,冉为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敢相信这几个字竟是从自己的挚友口中说出来的,他变得严肃了起来,义愤填膺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老师让我们来到这里,是守护一方安宁所致。可你却为了退一时之敌,毁掉木易村赖以生存的基业,你怕不是真杀红了眼!”&1t;/p>

        “和你一时半会说出清楚,我只问你,这火你放,还是不放!”姚倾并不打算听从冉为的规劝,他如同一颗顽石般九死不悔,坚持要烧毁这座村庄。冉为眼中满是错愕,他望向挚友,义正言辞地说道:“慕之,你我都很清楚,在你心中住着一头嗜血的野兽。你自己控制不住它,老师也为之忧虑不止。但你曾说过,唯有我可以制止得住你的嗜杀,所以我绝不会不明不白地放这一把火,绝不!”&1t;/p>

        望着一如自己倔强的挚友,姚倾咬了咬牙,沉默一阵后,只冷冷说道:“你不去放火,就在这好好待着。我已除去了这间屋子附近的火种,你说我滥杀也好嗜血也罢,这把火就由我姚慕之来放!”&1t;/p>

        “不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你错下去,我这就去告知杨村长,让他来和我一起劝住你!”见姚倾并不打算回头,冉为抢在挚友前面来到小屋门前。背对着鬼镰的他未曾看见,身后姚倾望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冷,直至冷到深渊谷底,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锋锐的匕,直奔冉为刺去。&1t;/p>

        只听“噗”得一声,匕深深扎在了冉为的左胸上——心脏的位置。少年缓缓低头,望着自己鲜血横流的伤口,背后身为挚友的姚倾则是一手握着匕,一手勒住他的脖颈,一字一句地说道:“罢了,无忌。这人心鬼蜮,终究不是现在的你所能领会。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替你承担,替你断罪。”&1t;/p>

        “睡一觉吧,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尘埃。”&1t;/p>

        在听罢姚倾所说的一切后,冉为失去的全身的力气,无助地倒在地上。鲜血浸满衣衫,他逐渐失去了意识,不记得之后生的所有故事。&1t;/p>

        回忆到这里,虎牢关中军帐里的周临猛得想起,他后来在书院与同伴一屋而浴的时候,曾无意间瞥见冉为左胸一道极长极深的伤痕,自己问起,花将军也从来不说。而今说起,他不由得蹙眉惊呼道:“如此说来,我曾看到的那伤痕是?”&1t;/p>

        “不错,正是姚倾所伤。”言及于此,冉为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胸伤痕所在的位置,仿佛那里还在隐隐作痛。花将军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匕刺在左胸,心脏的位置,换作旁人,早就死透了。可不知姚倾是算漏了一步,还是算得刚刚好。”&1t;/p>

        “我的心脏,长在右胸。”&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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