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还
沈楠似笑非笑，朝着沈稷挑了挑眉，“大哥，如果换成你是我，你还会继续留下来？”
“为什么不会，沈楠你个白眼狼，因为你，你妈天没亮就起来去菜场买菜，辛辛苦苦、矜矜业业的做好，你倒好，说好的六点到，生生让我们一家子等了你一小时，这对你还不好？你对得起你妈做的一切！”沈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沈楠听着只想笑，事实上，他确实笑出来了。
“拜托，可别再说是为了我好吗？”沈楠站起身，手抵在桌上，轻轻扣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你天没亮起床去菜场，又辛辛苦苦做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来你的生活就不是这样？别打着为我好的幌子给我戴上枷锁，再说了，这桌上的每个菜都对应你们的喜好，除了我。”
沈楠身体前倾，安静的望向邹雨柔，“究竟是记错了还是有意为之，可能也只有阿姨你自己明白。”
“沈楠，你这话属实说的有些过分了。”沈稷站起身，拿出了大哥的威严，沈楠低笑拍出了掌声，“大哥，你不愧是他们心心念念、费劲一切养出的儿子。”
“这才哪到哪。”
“还是说，我说错了？好像没有，毕竟这十几年我都是这么过的，当他人的喜好刻进了骨子里，一切都有了正当理由，我只是被忽略若有若无，又有什么资格获得关注。”
“沈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沈稷震惊到极点，沈楠淡淡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毕竟我这些年过的都是这种生活。”
“其实我不太明白，同样是沈家人，为什么就我被特殊对待，大哥你应该从没见过凌晨三点的夜空，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被赶出家门，恶毒的词汇化为一柄柄软刀子将你划的七零八落。”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楠冷睨了眼沈稷，“在这个家这么多年，你不也袖手旁观不是，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怜悯我？”
“我想，他们肯定和你说是我导致的他被裁，她招惹官司，可你有没有想过前因后果？”沈楠故意让沈峰、邹雨柔那边瞥了瞥，沈峰成功被激怒，拿起凳子就朝着沈楠砸了过去，沈楠没有动，倒是沈稷将人护住，只见那凳子被狠狠砸在地上，然后回弹落在了电视机上，砰的一声电视屏幕砸出裂痕，可想而知沈峰使了多大的劲。
“大哥看清楚了，这只是我的日常哦。”沈楠一把推开沈稷，冷冷的望向沈峰，“叔叔可别忘了，我有靠山，今天我要在这被你殴打，到时候惹上官司的可不止阿姨一人。”
“沈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楠难得的冷酷，见沈峰在想明白后成了纸老虎，嘲讽的笑了，他早该想明白的，世人欺软怕硬，沈家人又何尝不是？
“回归正题，没用的话题撇去，我们来谈正事，想来很多事大哥还被蒙在骨子里，比如阿姨为何会惹上官司。”沈楠故意瞅了邹雨柔一眼，凉薄一笑，“那是因为他们为了让我退学，托医生出示了虚假病历。”
“从没做过检查，我却得了重度抑郁。”
“至于我为何会和人偷偷领证，是我想将户口迁出去，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他们把我当货物般转赠给他人，说是长辈，实则是个贪恋年轻躯体的变态，知道那晚我有多绝望，被亲生父母亲手送人。”
“啧，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2202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遭遇这种事，要不是顾沉，我现在只怕早完了，想不到吧，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的爸妈竟然还有这一面。”见这一家四口成功变脸，沈楠高兴了，眸底却染上了一缕悲哀和麻木。
“我脾性算是很好了，出了这档子事也只是和你们断绝关系而已，况且，当初提出这的是你们不是吗？这么多年的账单也发到了我邮箱，三十万两千我也转了，怎么，是觉得这些钱我能这么轻松的拿出来，觉得亏了？”
“你们以为大哥回来我就会回心转意？别做梦了，对你们，我仁至义尽。”沈楠脸色平静，很明显，他现在已经彻底放下了。
“当然，你们放心，赡养费我会定期给，就当偿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说起养育之恩，我就不得不提一句，免得你们觉得我是忘恩负义之辈。”
“你们从初中开始就不给我生活费，我是靠着打零工+奖学金熬过来的，高考我是省状元，单单奖金就有几十万，这些全进了你们的口袋，我一分未要，这些加我打进卡里的三十万，我觉得我挺够意思了，怎么你们就要缠着我不放呢？”
“当初是你们先抛弃我的。”
多年积压的情绪宣泄出来，沈楠只觉得沉甸甸的心瞬间轻松，以前他觉得是沈家给他的枷锁，现在他才明白，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画地为牢，当他全然不在乎时，所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沈楠这些话惊的沈稷迟迟没回过神来，他没想到他会忽略沈楠至此，更震惊于爸妈会做出这种事？
倏地记起打在卡上的钱，沈稷全身颤抖，什么时候他需要靠着弟弟才能过活了？为了他，爸妈竟将沈楠逼到如此境地。
如果，当初没人救沈楠，他该有多绝望，被父母亲手推入火坑，没人救他，那些阴霾会跟着他一辈子。
怎么可以。
多年缠绕在脑子里的念头尽数宣出，沈楠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便站起身，将凳子摆回原处，“话已至此，我觉得我的意思你们也该明白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但凡你们对我有一丝愧疚。”
沈楠迈步往门口走，沈瑜蹭的起身，喊住了沈楠，“二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是吗？”本来沈楠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可沈瑜的话术又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致，脸含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瑜，你说的这些话当真是发自内心？”
“是，幼年时弄丢你是我的错，我心怀愧疚，所以一直在偿还，可这么多年，我也该偿还完了。”
“你说你不知道，你当真不知道？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会感受不到？说到底，不过是装傻罢了。”沈楠瞥了眼他那被当成书房的房间，眼神冷到极致。
被沈峰和邹雨柔养出来的沈瑜，又怎么会什么也不懂？
“什么弄丢？什么偿还？”沈稷听得云里雾里，看着对峙的两个弟弟，他问出了声，“当年难道不是沈瑜硬拉着爸妈去玩？将你留在了游乐园？”
“什么？”沈楠真真是被气笑了，那一瞬间，酸涩的眸子湿润，滴滴水迹砸落而下，他薄唇微翘，僵硬又固执的保持原状，脸色煞白，胸腔里似是有无尽的冷风灌入，冻的他动弹不得。
“可笑，真是可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年你们如此待我为的又是什么？”沈楠再也克制不住脾气，质问沈峰和邹雨柔，“既然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要全然加注在我身上？因为你们，我背负了这个错误十几年，每一次我都在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我造成的，我得忍，是我的错，我必须退让，一遍一遍又一遍，结果，你告诉我，那是你们一手促成的？”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么对我？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当初为何要将我生下来？还是说，是因为我是个会生孩子的怪物，所以要让我背负这些。”
“早知道，当初你们就不该将我从孤儿院带回来，反正在这个家，我也只是跟野蛮生长无人教养的野草。”
沈楠是真的伤心了，心如死灰，“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脏了我的眼。”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甩上，沈楠全身脱力的靠在墙上，若非他抓住了栏杆，只怕会直接栽倒到楼梯下面。
一夕之间，他的认知被全然推翻。
沈楠曾经以为，邹雨柔和沈峰会这么对他，是因为他对沈瑜做的错事，这怪他，他认，可当真相揭露，沈楠才真切的明白，无外界因素，他们单纯的就是不爱他，仅此而已，兴许，他脑子里那些美好的回忆，也是他臆想出来的也说不定。
要真如此，他该有多可悲。
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寒风凛冽，沈楠漫无目的走着，出来的急，他围巾没戴，脸被冷风刮的生疼，带着一缕麻木，沈楠停住，伸手狠狠摸了把脸，倏地他想到了顾沉，手忙脚乱间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沉的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接电话的是个女人，“顾沉不在，你等会再打过来。”
“在哪？”对方报了地址，沈楠绷着脸拦了辆出租车，前去的路上，他不停的摁着手机边缘的按钮，因长按的缘故，手机屏幕由白转黑，沈楠却丝毫不觉。
一路上，沈楠思绪乱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眼角留着泪痕，只听见剧烈的刹车声，沈楠身体前倾，脑袋撞在了前座，很疼，疼的沈楠当场落下泪来，耳畔是司机殷切的问候，沈楠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只有窗外宛若璧人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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