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相大白
顾景时回来的要比谢妗礼预想的早些。他今日穿了一身萧杀的黑色，衬得本就冷冽的脸更加不近人情。
许是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久到谢妗礼都忘记他二皇子本身就是以臭脸出名的，只是还有好多姑娘家爱慕他那张皮囊。今日见他这么一身装束地站在自己房前，还真愣神了那么几秒。
不过好像在外人面前他向来如此的。
莺莺见他来了，便施了礼起身欲走。
说来也怪，除了第一次在府中见面时莺莺因为工作对他投怀送抱的，之后的日子里都绝不肯近他半分，这一点倒是和大多数女子的行为相悖，还挺让谢妗礼意外的。
但是想想也是，莺莺见过多少薄情寡义的男子了，恐怕如今也已经对男子彻底失望了吧，除了必要笑脸迎客以外，不肯将真心托付给任何一人了。
顾景时并没看她，只侧了侧身让她离开，目光始终落在谢妗礼身上，倒是把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奴婢去厨房看看姑娘嘱咐的给殿下做的甘豆汤做好没有。”
巧儿冲她眨眨眼睛，故意强调道。
谢妗礼剜她一眼，她忍着笑走开了。
“你嘱咐的？”
顾景时坐在她面前，有些惊喜的问道。
“巧儿今日做了，便顺嘴嘱咐她多留一些。”
“嗯——”
顾景时摸着下巴，长长地应了一声，眼神落在她唇上没再移开。
“你今日好像同以往有些不一样。”
“嗯？哪里不一样？”
谢妗礼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以为是哪里穿着不得体了，怕惹人笑话。
“这里。”顾景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一本正经道，“换口脂颜色了？”
谢妗礼对他的一语中的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般细致的变化他也能发现。
毕竟之前莺莺给她讲过她们醉花楼里有位姑娘的故事，女为悦己者容，那姑娘有了喜欢的郎君以后，便日日换着妆容打扮见他，可是那人却一次都没看出她的变化来，还给那姑娘气的够呛，总觉得每日费尽心思地捯饬自己还不如少穿件衣服来的实在，终是得出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至理名言。
莺莺颇以为这话是真理，跟她说没有男人会细腻到注意女人的小心思。谢妗礼倒没实践过，因为自小到大她身边年纪相仿的男子就只有江渚月一个人，而她又绝不会与他计较什么男女之事，所以也只得迷迷糊糊信了她的话，今日在顾景时这边一实践，便发觉原来这真理是适配性也并不普遍嘛。
“没有之前的好看？”
谢妗礼不置可否，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他。
顾景时倒还真的认真分析起来。
“那倒没有，之前的娴雅些，今日的明媚些，都很好看。”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的，听来反倒觉得敷衍了。”
谢妗礼歪了歪脑袋看他，故意刁难道。
顾景时轻笑一声，倒也不恼。
“私以为今日的更适合你些，往日的感觉总感觉压抑你的美貌了。不过这东西还是看你喜欢，毕竟悦己才重要。”
这话说的比上一句说的更加滴水不漏，但谢妗礼听来却十分受用。往日在露照楼的时候，她每日都喜欢穿鲜艳的颜色，妆容搭配上也更加明媚张扬些，像朵肆无忌惮的月季。可自从做了他身侧的幕僚以后，反而为了要做的庄重沉稳些，心里更偏向于要低调一些。只是没想到他连这些也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了，你今日去范府情况如何。”
谢妗礼抿了抿唇，掩饰住嘴角的笑意，正色问道。
“比想象中要顺利。因为故意放了些风声出去，也算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府中上上下下吕氏都提前安排妥当了，该遣散的遣散了，该打点的也打点了。今日带他们去诏狱的时候她也很冷静，并没任何反抗。反倒是范承仁醉了酒，浑浑噩噩地大闹了一番，费了些时间。”
从第一次潜入范府的时候，谢妗礼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今日一听到吕氏的反应，她才恍然大悟。于是便把吕氏的贴身丫鬟救自己于危难以及通过吕氏方才找到范承仁的书房和暗格的事情告诉了顾景时。
“你的意思是，吕氏一直在暗中帮我们？”
顾景时微蹙了眉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木桌。
谢妗礼点点头。
“吕氏本就因莫嫣的事情对范承仁怀恨在心，夫妻二人也算是彻底变得貌合神离，如果是出于为莫嫣报仇的心理而做的这一切倒也合理。”
“可是这样一来她也把自己送进去了啊，这真的划算吗？”
谢妗礼并没回答，因为这个问题还应该亲自问问当事人。
“如果吕氏真的有功，是否可以功过相抵，免于责难？”
“按律法来讲，我有八成把握保她。”
顾景时看出她的小心思，便也实实在在地给她打了包票。
“带我去诏狱见吕氏一面吧。”
诏狱内。
四处阴森昏暗，时不时传来因严刑拷打而传来的凄惨叫声，那声音已然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而像是身处十八层地狱里的恶灵发出的嘶吼，让人听来便不寒而栗。
谢妗礼第一次见此阵仗，打了个寒噤，但面对着周围一脸淡漠的衙役们，只得咬牙学着他们的样子默不作声，只是脚下快走了几步，离顾景时更近了些。
顾景时注意到她的害怕，便也放慢了脚步，时不时拿余光瞟一眼她的状态。
因为打点得当，吕氏被安排在深处的一个单人狱间里，四周都没有人，倒也方便了他们问话。
看到上次见面还端庄优雅的吕氏如今一身囚衣却仍规整洁净的样子，谢妗礼心中不禁感慨，原来人的气质可以在落魄时也依旧闪闪发光。
顾景时摆摆手，领着他们过来的衙役便做了个揖识趣地退下了。
见到他们两人，吕氏从草席上款款站起来，不失礼数与他们问了好。
“此处湿潮，殿下与谢大人怎的屈尊来这里了。”
谢妗礼打心底里敬她，也规矩地回了礼。
“夫人，恕我愚钝，今时今日才意识到之前的种种都是因为有夫人的暗中相助，明明是功过相抵的好事，夫人怎的不早些提醒我。”
吕氏闻言却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谢大人此言是何意思，妾身听不懂。”
谢妗礼有些急，上前几步抓住铁门，与她离得更近了些，诚挚地望着她眼睛，小声说道。
“你我都是聪明人，夫人何必再瞒我。”
吕氏释怀一般地摇了摇头，仍旧挂着笑，却不言语。
顾景时见吕氏并无接受他们好意的意思，便不想再与她纠缠，轻轻将谢妗礼往回拽了拽，但她反而手抓着铁门抓的更紧了些。
“夫人，我知道莫嫣的事情，你无需瞒我，你若是有什么苦衷大可与我们讲啊。”
顾景时与吕氏双双惊诧，顾景时惊诧她如此轻易地托盘而出，而吕氏则意外她竟查到了莫嫣的事情，脸色也有些动容。
“谢大人，知，知道，莫嫣？”
谢妗礼重重地点了点头。
“夫人，你与我有恩，为什么不能让我也帮您一把呢？”
吕氏被她的诚心打动，叹了口气，松了口。
“谢大人无需挂怀，妾身也是有私心的，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给嫣嫣报仇，不过千算万算还是有漏网之鱼。”
顾谢二人心知肚明，她口中的漏网之鱼自然是顾景辰。
“可无论如何，夫人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呢。”
“谢大人，妾身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与我的夫君已相识多年。我扪心自问，除了莫嫣之事他于我、于吕家有愧以外，我们原本的生活算的上是相濡以沫。如果非要怪，就只能怪他心思不正，为了功名利禄走了歪门邪道，最终葬送了我们嫣嫣的姓名。”
谢妗礼原本思路清晰的很，听她这样一说反而混乱了起来。那她对范承仁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看出她的不解，吕氏继续解释道。
“妾身对不起莫嫣，为了死后见到她时能够坦坦荡荡的，妾身必须要手刃仇敌。可是这仇敌的帮凶是妾身的夫君，作为他的妻，妾身必定要与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所以今日的结局已是最好的结局，我对吕氏一族有了交代，同时也尽了对范氏的责任。”
谢妗礼依旧不解，她的世界里向来是黑白分明、爱憎分明、善恶分明的，但是此刻，她看不清吕氏眼里是恨多一些还是留恋更多一些。
可是她张了张嘴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看见吕氏坚定的眼神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顾景时轻轻将她拽回到自己身旁。
世间安得双全法，吕氏此举已然是她力所能及的给两个家族最好的交代了。
只是这个道理，谢妗礼此时还不明白罢了。她仍执拗地望着吕氏，倔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你的愿吧。”
一是因为此处湿冷，阴气又太重，不宜久留，二是因为他不忍心再看谢妗礼左右为难，便出言打破了僵局。
吕氏感激地看看他，直直地跪了下去。
“妾身在此谢过二皇子殿下，谢过谢大人。”
谢妗礼一共见过吕氏三次，但她身上成熟女性的韵味和风度足以让她钦佩，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生命离开，于是见她如此坚持，不禁喉头一紧。
顾景时轻轻掰过她的脑袋，不愿让她再看下去，略一颔首，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谢妗礼几度想回头，却都被顾景时掰着无法回头。
原来真情中也能掺着假意，假意中亦能掺着真情，其中真真假假，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范承仁知道自己落到如此地步，他的枕边人也推波助澜了一把，心里会恨多一些，还是悔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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