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不说入学时被降级的平淡无奇，亚摩飞快在鲁斯塔度过了转学的前几个月。
清晨的城堡有些昏暗，隐约传来晨鸟歌喉清唱，但她知道厨房里面一定热火朝天，亚摩扶着楼梯下来，眯着眼睛看到餐桌上已经没了昨日的花卉，换上新鲜带着露珠的植被，她抚平自己的衣服走进去，之前日子她已经完成礼仪学习，再不用躲在屋子里用餐。
这位叫苏的厨娘端着大盘子跟在亚摩后面絮絮叨叨：“我的小姐，快些来，早餐早就准备好了。”
亚摩捧着杯子，吃着盘子里的面包、肉丸和蔬菜水果，她起得挺早，已经适应这时候四处在打扫的侍仆，整座城堡在太阳还未充分来到人间前充满了热闹的人气味，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一旁正跪在壁炉边上擦拭铁栏的女孩对她露出腼腆笑容：“早安，亚摩小姐。”
亚摩认真地说：“早安，妮塔。”
苏将煎蛋放在亚摩面前，端来一碟蛋糕，担忧着亚摩的肚子：“这么点，可不像你平时的饭量，再来一点？”
“不用了，今天起得有点早。”亚摩去摸杯子，掌心一片温热。
苏推着奶茶壶过来，笑着对她小声说：“我知道，热的。”
苏四周转了一下，没有其他人关注这边，告诉她：“太棒了，亚摩小姐快要成为第一个起床的人了。”
亚摩喝了一口，从喉咙到胃都暖洋洋得一片，全身舒展得暖和极了：“我还是不是第一个吗？”
“哦，”苏露出骄傲的神情，弯腰着小声说，“除了老爷和夫人，小姐的兄弟姐妹都是极其聪明而勤奋的人，我再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少爷小姐了。要我说，兰斯洛德积累财富是理所当然的，若这样都不能使家族兴盛，那就是老天无眼啦。”
一旁的妮塔得意地说：“老爷也是，听说老爷当初也是有名的魔法师，他还有女王颁发的勋章，重振兰斯洛德光辉，我们都以能在这里工作自豪呢。”她突然收声，弯腰装作还在收拾壁炉。
餐厅外的厄菲摩斯多带着一行端着餐盘的人悄声经过门口，往楼上走去，亚摩不得不惊叹妮塔的敏锐。
苏叉着腰叹口气：“可惜堕落的老爷现在只愿意在床上用餐，当然，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花房里享受早餐的夫人啦。”
“顺便告诉你，洛希伯少爷已经在马车上了，我总是很好奇为什么小少爷喜欢待在那么小的空间里，也许那里更容易思考？”
妮塔小声说：“我也喜欢那里。”
亚摩这才知道总是碰上早就等候的洛希伯的原因，她连忙说：“我也是……我是说，那里干净又安静。”
“我的小姐，你真是让我爱到不行。”
苏充满爱意地看着亚摩用餐，像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糕点，亚摩不由挪动着自己的屁股并加快咀嚼速度，这时候传来下楼的声音，远远看到一个高个青年闭着眼睛向下走来，他懒散地揉着一头乱发，穿着宽松的睡袍坐在了亚摩对面。
苏连忙围着他转，要到了菜名的她趁着青年迷迷糊糊，用力地将地上一脸痴呆的女孩拽走。
女孩无声地张开嘴，那表情可真痴迷。
亚摩忍不住笑出声。
那青年惺忪睁开眼睛，颤抖着浅棕色睫毛，即使眼皮底下的眸色是兰斯洛德先生的蔚蓝，但柔和了母亲的美貌，加之脸边的棱角蜕去稚气，显得更为出众。肩膀宽而结实，尤其是瘦而长的臂膀，毫不意外充满了力量，他完美继承了双亲最美的那部分优点，想必笑起来也是那么的欢快。
亚摩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位青年一定备受欢迎。
他叫麦斯洛耶·兰斯洛德，家里的老大，也是辛西娅双胞胎儿子中的长子。
“你该赶快学会叫我哥哥，”麦斯洛耶揉揉脸，辛勤的仆人已经放上报纸和杯子，他喝了几口咖啡放下，飞快地扫过报纸上的内容，翻到要看的那面，“斐丽儿那头母龙就算了。”
亚摩将口中的牛奶喷出来。
招来麦斯洛耶龇牙的一瞥：“哦，淑女不会这么做。”
亚摩手忙脚乱，被身后贴身女仆轻轻地向后推得仰起脑袋，任由对方利索地擦桌端盘和餐布，换来干净的食物，亚摩收回对浪费食物的惋惜目光，麦斯洛耶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亚摩尴尬而快速地低头吃东西。
头顶上还有那不挪动的视线，不屈不挠地等待亚摩，亚摩飞快地说。
“早安，哥哥——”
麦斯洛耶这才满意地点头，看上去是要放过亚摩——他的早餐来了，是六七块叠在一起的厚熏肉，然后他在亚摩目瞪口呆下从容地吃起来，更别提三杯金灿灿的橙汁，五张肉末蛋饼和几根油滋烤肠。
“嗯……再来一份冰淇淋。”
久久震惊于青年无底洞胃口的亚摩抱着自己的书包爬上车厢。
“洛希伯，”亚摩回望了眼窗外风景，挪到车厢另一边，身边的男孩正在小桌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看上去真的学习了很久。
亚摩想到餐桌边还在用食的麦斯洛耶——这段时间她清楚地认识到对方不讨厌自己，也许兄弟之间总归是有某种独特相似之处的，亚摩指着软座上最上面的画纸，低声细语第一次和这个弟弟认真地说话，“我总是无法画出成品，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希伯露出奇怪的疑惑，他歪着脑袋撑大眼睛，拉住马上起身的亚摩，带着一身甜淡气味：“亚摩？”
“不是的，我很乐意能有帮得上忙的机会，”洛希伯小声说，“你得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说，亚摩，我从来没想过。”
他看到了亚摩手里准备好的稿子，亚摩这几天画的最好的结构图，阴影部分干巴巴就像原本石膏体的伤痕，流畅的线条弯曲坑坑洼洼，还好将断面仔细连接好，拼成了一顶僵硬的帽子似的圆锥体。
这是施瓦格夫人都难以纠正的画技。
亚摩强忍着脸上的热气，要是洛希伯敢说什么，她就仗着自己的年纪实施暴行，就像他们的哥哥，洛希伯将那稿子抽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文件夹板中。
洛希伯朝亚摩眨眼，那真是会心一击，两人在无声中默契地对视。
这样子可真像小波比。
要是辛西娅是我的妈妈……亚摩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这么想，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揉着洛希伯的头发……那感觉一定很好。
马车外传来车夫麦克欢快的早安声，门被打开，斐丽儿坐上来，看到里面惯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亚摩站起来慌忙往外走，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错开，菲丽儿走到窗边坐下来，随后的是麦斯洛耶和韦纳尔双胞胎。
洛希伯没有起身，这使得原本在亚摩对面的老位置上换成了双胞胎，他们的长脚直接伸到亚摩的脚下，韦纳尔嘟囔着：“快点把车厢搞大点，还有这桌子。”
斐丽儿抚平自己的胸口褶皱，露出衣袍里缎面蝴蝶结衬衣——亚摩眼尖地察觉自己也有一件，不过是蓝色的，斐丽儿翻开书本：“韦纳尔，我让泰玛重做稿纸，你去催催她。”
亚摩安静地缩着脚，僵硬地维持着这种姿势一路到了学校。
春天飞快地卷着绿荫草地铺天盖地，草籽抽芽，野花繁茂，更多的学生出现在校园晒得着阳光的地方，随地铺着格子餐布，就连午餐都愿意在草地度过。鸽子群随之穿梭在草地之间，发出咕咕的声响合着欢声笑语，这些鸽子偶尔和鸟雀打架，那么大的块头还会被啄得羽毛飞落。
庭院中虽然也有阳光，只是喷水池飞溅的水汽让这里的温度普遍低了很多，这里成了近期亚摩最喜欢的地方，插班生引起的围观热潮慢慢退去，偶尔几眼并不会对池边的亚摩更多更多好奇。
几天后洛希伯给了她一份素描技巧总结，低年级的孩子来中年级的校区总是不太容易，要不是洛希伯拉来他的好友，亚摩都不敢肯定这个原来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可爱找得到这个喷水池。
洛希伯还提前向她征求同意，希望替她向更高年级求救如何挽救一个学渣的成绩。
这如何不能称呼他一声小可爱呢。
“你这样笑起来真可怕。”一块阴影笼罩了亚摩的半个身子。
亚摩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模样，立马怂了，“麦斯洛耶，午安。”
麦斯洛耶轻快地勾起嘴角，抬头朝对面停下来驻扎观望的一群人，有人喊了一声麦斯洛耶的名字并得到了友好的回复，那群人轰得一声发出小小欢呼，受到鼓舞般嘻嘻哈哈推攘跑开。
“青春真好，”麦斯洛耶评论说，他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跟洛希伯一样，只不过他是太高太成熟完全一副成人的模样，很难说这是不是吸引人的原因之一，“我很久没享受到单纯善良的女孩的追捧了。”
对这位已经消去很多畏惧的亚摩忍住给他一个白眼，所幸麦斯洛耶还记得使命，掏出厚厚的书稿——哪里来的！——砸在亚摩腿上，没丝毫准备的亚摩被压得膝盖一沉，这叠稿件竟然有一个巴掌厚，还这么重。
“小心保管它。”麦斯洛耶走了，显然洛希伯就是朝哥哥搬救兵了。
亚摩心脏有些跳得快，这句话深深砸到她脑子里去了，她心里琢磨着这里起码有七八本多本，她得起得多早才能看完它们，显然她忘记自己才三年级对方可是快要毕业的高年级。
这段时间她已经有些明白知识的昂贵，偶尔终于鼓起勇气去问问题的时候，教授比同学更愿意解答基础知识，虽然他们总是忍不住那种看白痴的目光，亚摩在暴躁丢脸和获得知识欣慰的双重情感中来回交替，简直精分。
她忍不住不去看笔记，在教授眼皮底下开小差还差点被扔了粉笔。
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麦斯洛耶又专门叫她去喷水池去领下一份笔记。
“最近的结业需要我们重温所有学科，便宜你了，这可是花大功夫弄的。”
麦斯洛耶看起来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大理石上，一条腿弯曲，另一条长腿斜着笔直，似乎有点懒散也比早上轻松一些，亚摩顺便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得出有生之年都到达不了这样身高的结论。
“加油，为你的成绩，”麦斯洛耶手里转着一枚硬币，看了她一眼，在亚摩眼巴巴的目光中恶劣地向后抛去——他刚才没有这个想法，丢到了喷水池中，扑通。
水花溅了不高，但是亚摩心痛地要死，一枚银币就这么被扔了进去。
“这里的许愿池总是会实现你的心愿的。”
亚摩不舍地盯着银币，“看起来督促本人比许愿池更有希望。”
“我建议你先看天文、算术和几何，法阵的基础，也是重中之重。”
麦斯洛耶笑着抬起胳膊，压在亚摩的肩膀上，指着那些笔记介绍内容，亚摩感动地道谢，麦斯洛耶提起刚才来的时候碰到的教授：“费曼尔教授也说你这段时间态度很好，继续保持。”
亚摩看着麦斯洛耶的脸，有些出神。
“哥哥……我可以分享吗？”亚摩飞快转动着脑筋，组织着自己的言语，但是她又忍不住不去实施它，她像一只伸出爪子试探的野兽，看看对方的底线。
麦斯洛耶感兴趣地说：“怎么说？”
亚摩激动地加快了心跳，嗯了几下，在鼓励的目光下说：“给我的好朋友……”说到最后，亚摩讨好地看着他，不过她可不敢说她的好朋友就是所有潜在的购买顾客，本来她打算做些密盒去销售——但显然有它高价的理由，她现在完全做不了，但她急需要钱，当她意识到这份资料可以赚钱的时候，她就按耐不住了……亚摩看到麦斯洛耶的表情，意识到她也许只能卖几个顾客。
她不好意思直接要钱，因为她没法说出这笔钱的去向！
麦斯洛耶收回笑容，平静看着她，轻易看出亚摩在揣测中露出了不安，将亚摩搂过来把她一头长发揉来揉去：“不可以，亚摩，我不能答应。”
亚摩遗憾地哦了一声，为对方软的态度。
麦斯洛耶显然看穿了亚摩，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亚摩，”他这么说着，手指在那叠笔记上轻轻敲击，他很满意亚摩仅在短暂课间小憩也把早上的笔记带出来，这也使得两叠稿纸加起来已经有半个小腿高了，“虽然这份笔记交到你手中就是你的，但是你得接受我的提议，最好不要。”
亚摩垂头丧气，心想着算了，这个“最好”的意思就是“千万”。
“主要是里面包含了很多我自己对课程的理解，个人色彩浓厚，并不适合外露。”麦斯洛耶轻声说，略带了点暗示，“魔法阵会带着本人信息，外泄的话也容易被人利用陷害。”
“鲁斯塔学校的创始人已经活了千余年，”他停顿了下，看到亚摩呆滞而惊愕的目光接下去说，“这就是魔法的魅力，拥有它就拥有了无尽的力量，老师教授的知识足以学生学以致用——兰斯洛德不是慈善家，你作为我的妹妹，我才愿意无保留地教你。”
麦斯洛耶认真地看着她：“其他人不是，你得保证没有一个外姓人可以看这份笔记。”
麦斯洛耶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毫不在意似的说：“当你十年级的时候吧，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对知识更有深入。”
亚摩点点头，慢慢按在笔记上，一下子没反应过过来。
她抬头飞快地说：“这，这是不是在家里给我更好？”
麦斯洛耶朝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是的，你可以把它放在卧室或者书房，八年级学过密钥后用它保管更好，只是我懒得搬这么重的的东西。”他拍拍亚摩的肩膀，站起来自顾地走了。
亚摩呆呆地看着他远去，抱着小腿高的笔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兰斯洛德家的长子有着一颗比她还要突破陈规的心肠。
无论是坑哪个妹妹，他都毫不余力。
那么跌宕起伏的心情，感动和酸涩，全被最后一句话给打破了。
啊——亚摩对着麦斯洛耶龇牙咧嘴，她抱着厚重的笔记，发现没比酒桶重多少，于是半是解气又半是胜利地想着难到亚摩小姐，简直不可能。
她抱着那些笔记胸昂昂地往回走走去，艺术课的教室空旷人又少，陆陆续续已经交完作业的隔壁班同学离开赶往下一个教室。
就算是碰到三贱客之一的德文拉柯，亚摩还能对他露出虚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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