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让你不读金融！”顾婉柔追了顾阮两条街，“谁让你学表演的？！还想唱歌？！”

        顾阮要跑不动了，顾婉柔刚刚把一把水果刀扔到了他的小腿上，鲜血直流，“妈，我错了妈。”

        顾婉柔却不放过他，拿起一个花瓶扔到他脑袋上，“你这个不孝子！”

        顾阮一边跑一边回头，“妈，求求你了，妈！！”

        顾婉柔追着他过马路，一辆大客车来不及刹车，顾婉柔被撞飞了。

        ……

        顾阮猛地睁眼，正上方是天花板；眼神向下，睡衣、家里的被子。

        是梦，一个仿佛真实发生了的梦。

        顾阮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一侧的疤。他想去洗个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是袁景行在客厅桌上开线上会议。他担心是视频会议、会误入镜头，便闭上眼睛，想再平复一下心情，他安慰自己，妈妈顾婉柔在医院有医生看护，不会出事的。

        等心情平复了，人之三急也来了，顾阮等到自己生而为人的一大急实在拖不得了，摸出手机给袁景行发了个微信：哥，我想上厕所。

        袁景行眼神一瞥，看见了，但没理。

        顾阮又等了一分钟，还没有回复，他也顾不得了，被子往头上一蒙、鞋也没穿，火速窜进了洗手间。

        袁景行余光扫了一眼，半分钟后清了清嗓子，“我有点事，你们继续，刘杨，今天下午4点，把会议纪要发我。”

        袁景行退出会议，又整理了一下开会的文件，才给站在洗手间门口的顾阮一个眼神。

        “哥，不带你这样的啊，”顾阮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你怎么说来就来啊，”被子蒙住自己的前一秒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当你自己家了。”

        袁景行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连串动作，站起来走到了他床边，“起来，大周末的睡什么觉。”

        顾阮不理，袁景行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屁股，顾阮还是一动不动。

        袁景行右手把被子两边拽在手里、使劲一拎，左手适时一接，连被窝卷一起把顾阮抱在了怀里，沉声道，“小阮。”

        被抱住的顾阮本来还迷迷糊糊，这声“小阮”让他耳朵一热，挣扎着就要出来，奈何姿势不对，使不上力，白给袁景行看了笑话。

        果然袁景行笑他了，“别乱动，多大人了。”

        顾阮干脆一点劲不使了，恨不得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最好直接掉地缝里。

        袁景行比顾阮大六岁，俩人不算熟悉，但顾阮对他有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信任、尊重。他拿袁景行当哥哥、觉得袁景行也是拿他当小弟弟的，虽然袁景行的一些动作总让顾阮感觉到一些算不上讨厌的别扭，就比如刚刚。

        顾阮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他把仿佛发烧一般的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起来吧，”袁景行看了一会他头顶一撮不听话的毛，伸手隔被子又拍了拍他的屁股。

        顾阮坐到袁景行车上时，也才八点。他说什么也不坐副驾，非要坐后面。

        袁景行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别闹脾气，要还是困，就再睡会儿。”

        顾阮嘴上回“谁闹脾气了”，心里却被戳中了心思的发虚，于是顺坡下驴，躺下了。

        人是躺下了，但是脑子是乱的，他再一次动了把门锁密码给换了的念头。

        袁景行带顾阮去了一个片场，看着是民国时期，当红偶像杨集和三线女星贾然在演对手戏。

        看了几分钟，袁景行下巴一抬，“你觉得他演的怎么样？”

        “男的不怎么样，女的还行。”

        “换你呢？”

        顾阮愣了一下，“杨集？”

        袁景行瞥了他一眼，“女的。”

        顾阮摆了摆手，“穿不了高跟鞋也留不了长头发，根儿上就不行。”

        袁景行稍稍侧身看着顾阮，顾阮虽被看的莫名心虚，但仍坚持直视袁景行的眼睛，“我不演这个角色。”

        袁景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车后，顾阮说要去唐德那里，袁景行右手食指点了点方向盘，打了个电话，便去了后座。

        副驾驶的顾阮被这一串操作弄得有点迷，回头看了眼在后座的袁景行，“我开？”

        袁景行今天起太早了，头疼，顾阮这理所当然拿他当司机的语气更是心烦，“滚后边来。”

        顾阮心里念叨着“惹不起”，到了后座倒是乖巧，“我给您捏捏？”

        袁景行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但他的火气还没上来，就被顾阮的手按下去了。顾阮的手有点凉，中指按在他太阳穴上，到让他短暂的清醒了一下，手还挺有劲。

        “慢一点。”

        “奥。”

        张德旺是袁景行的司机，他到的时候，顾阮感觉自己手都要断了。

        顾阮觉得好像见过他，但一时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姓名，他向来是个活络、不怕生的，见人直接打开驾驶位的车门，估摸是司机，抬头叫了一声“叔。”

        张德旺见到顾阮心里有点惊讶，但也没表现出来，点头一笑算是回应，转而看向袁景行，“袁总，我开奔二来的，要不换个车？”

        袁景行点点头，三人往“奔二”走。所谓“奔二”，不过是个奔驰，顾阮腹诽，袁景行都是些什么爱好，车还要编号。

        这个车里空间大多了，袁景行坐在后面，将椅背放到近平，待顾阮跟张德旺说清楚了目的地，道，“坐我后面。”

        顾阮愣了一下，看袁景行的架势，是要他再继续揉的意思，心有不愿，“我手都酸了。”

        袁景行看了他一眼，右手握住顾阮的左手，又叠到顾阮的右手，把顾阮的双手攥到一起捏了几下。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顾阮反应了几秒之后慌乱的把手抽了回来，“你干嘛你，你有病？”

        袁景行的右手重新放到了自己身体右侧的按摩处，道，“我头疼。”

        “你头疼你干嘛……”顾阮想起驾驶位还有一人，急刹车般住了嘴。

        袁景行也没理他，只说，“继续。”

        顾阮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要他继续揉，刚刚捏他手是因为他说自己手酸，他好像又误会这尊大佛了，当然也忽略了这个动作本身带给他的怪异感。顾阮蹑手蹑脚挪到车里最后面，尽心给揉了起来。顾阮不光揉太阳穴，因为俩人现在位置合适，顾阮还给袁景行的头皮、后脑勺来了个深度按摩。

        俩人“各司其职”，一个按摩，一个休息，休息的人甚至睡着了，谁也没意识到目的地已经到了。张德旺看了看时间，也没打扰。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张德旺不好打扰袁景行，回头看了顾阮一眼，没想到顾阮也不抬头；张德旺只好做了个手势，顾阮这才意识到车停了。顾阮手上动作一停，袁景行也醒了。

        “到了？”

        “我给你揉了一路。”因为袁景行刚醒，顾阮说话都不自觉小声了。

        袁景行很满意，但也只是“嗯”了一声。

        顾阮作势要打人，虚晃一拳后下车，在关车门时听到袁景行说，“是他技不如人而已。”

        顾阮反应几秒，才明白过来他的说的什么，嘟囔了个“借口”，走几步又觉得“就是”。

        顾阮来找唐德就是来商量接不接这个角色的，唐德听到后端起水喝了得有五分钟。

        “真拍啊？”

        “当然，我还能真回过头来跟你搞金融？”

        唐德又喝了一杯水。

        “什么剧？”

        “暂时还不太清楚。”

        “什么角色？”

        “……也不太清楚。”

        “我觉得你是不是得搞清楚再说？”

        顾阮说的就是袁景行带他看的角色，其实他从片场出来时候就犹豫着想演了，下车时听到袁景行的话之后更确定了。

        唐德又喝了一杯水，“你怎么接触到这个剧的？”

        顾阮犹豫了一下，他又开始心虚了。

        “怎么？还说不得？”

        “袁景行介绍的。”

        唐德听后差点被嘴里那口水呛死，平复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会跟他有联系？”

        顾阮自暴自弃一般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你？”

        “我……我？”

        “就是你。”顾阮光顾着遮掩自己的慌乱，没有注意到唐德语气和表情里显而易见的慌乱。

        其实这只是顾阮和袁景行见面的第五次。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陈园，或者说，他们除了第二次，其他几次见面都是在陈园——袁景行自主进门并旁若无人线上开会的那个房子；房子是顾阮从唐德那里“租”来的，不大，一个80平方米的小开间。

        唐德比顾阮大三岁，脾气好、喜欢小孩；顾阮生长在单亲家庭，自小跟妈妈一起生活，乖巧、黏人。二人的妈妈是闺蜜，自顾阮有记忆起，两家就住在一起，所以顾阮一小就跟在唐德屁股后面玩，有事也喜欢找唐德参谋。

        大概三年前，顾阮找唐德说报考艺术类院校的事情，唐德给了他陈园房子的地址。他们从报考国外音乐学院说到国内音乐学院，后又说到考国内戏剧学院，唐德劝他考虑一下妈妈的精神状态，把唱歌表演当做爱好，不要执意考艺术类院校。

        顾阮始终不明白，明明小时候妈妈还夸自己唱歌和表演能力强，给他的每一次校内校外表演录像、珍藏，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听到他唱歌就会摔东西，再后来听到他要表演节目也会发出要刺破人耳膜一样的尖叫。从小到大，不管顾阮做什么，妈妈都支持，唯独不能是唱歌和表演。

        顾阮内心不愿只把唱歌表演□□好，但想到妈妈的情况，又无话可说。两人的沟通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袁景行就是这时候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第一次见面的袁景行告诫顾阮年纪轻轻不要浮躁，“明星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多数为人所控，不光职业内容受制于人，行动也受限，还是踏实一些的好。”顾阮当时心情不好，也讶异这屋子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回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在空气安静了几秒之后，又补了一句，“请你出去。”

        也是这一次，顾阮心情不好，要借住陈园的这套房子，随着住的次数越来越多，就以一个月两顿饭的租金给“租”下来了。

        唐德很奇怪，他印象里顾阮跟袁景行就见过两次，第一次不欢而散，第二次应该是话也没说几句，怎么会熟到了袁景行给顾阮介绍角色的地步了。

        顾阮道，“那就得归功于第三次见面了。”

        顾阮虽说大学之后会出来自己住，但次数也实在不多，也就几个月前，他聚餐后想回陈园安静的睡上一整个周末，谁知道洗完澡出来正撞上开门而入的袁景行。顾阮对袁景行的出现很是讶异，嘴巴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袁景行显然也有些吃惊，但也只是一秒，随即打量起了顾阮的身材：挺白、挺匀称，没什么肌肉，但也没什么肥肉，大概全身上下多余的肉都长在了屁股上。顾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没害羞，反而站直了身子，“老流氓。”

        唐德放下水杯，有点犹疑，“就因为……□□相见？”

        顾阮再次语出惊人，“不啊，那天还同床共枕了呢。”

        唐德整个人都不好了，站起来走了两圈，“你……你俩……那什么了？”

        顾阮先是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脸一红，“想什么呢，两个大男人。”

        唐德松了一口气，“那……那他为什么要给你介绍角色啊？”

        “他说我长得好看。”

        “什么？”

        “就那天晚上，”顾阮扣扣手指头又摸摸水杯，“他好像喝酒了，他说我好看，问我还想演戏吗，然后就说……”

        唐德等不及顾阮慢吞吞的语速，“就说要给你介绍角色？”

        顾阮点点头，“今早他带我去了一个片场，问我想不想演杨集演的那个角色。”

        “你还打算抢别人角色？”

        “不是我抢啊，”顾阮这会儿来了精神，“他演的真的很不好，你说这不是……”

        不等他话说完，唐德直接打断他，“那也不是你抢人家角色的理由！”

        顾阮又心虚又委屈，说不出话来了。

        唐德看了看表，“走，我送你回学校。”

        “干嘛？”

        “你下午没课吗？”

        “没有。”

        唐德看他不服气的样子，直接给了他一脚，“以后不许跟与袁景行来往！”

        顾阮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从表情到肢体动作都在表达：不服。

        唐德看顾阮的裤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大鞋印，想着给他，没想到顾阮越走越快，唐德不仅没拍到，自己反而差点被自己给绊倒。

        唐德心想，去你妈的长得好看、同床共枕。他不便深问顾阮，他得去找袁景行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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