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戏前夕 中
“掌柜的还是叫我小直吧，可不敢当您这声公子。”董直嗓音嘶哑地说着话，没取下斗笠，迈腿进了药铺。排在前面等看病的人，看他进来了，很自觉地让他先就诊。董直也没客气，坐下后，他才取下斗笠，指着右边眼睛给洪大夫看。
洪大夫抽了口气，拧着眉头道：“前天还好端端的，怎么就伤到了眼睛？你今年是不是没去祠堂那边拜拜啊，这是走路被鬼缠了吗？”
董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半夜做梦吃烤鸡，爬起来了，黑灯瞎火的，就摔成这样子。本来想着没啥的，结果今天一天这眼睛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这不是要看打擂台，要是看不真切，误判了就不好了。”
一天的功夫，董家摆擂台招镖师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乌龙镇。不过眼下还没看到擂台摆在那里，大家也没法围观，只能议论议论，静等董家人发公告。如今听得董直这话，有认识他的人，出言问道：“直公子可是要主持擂台？”
董直扭过头来，指着自己乌青的右眼，笑笑道：“承蒙三公子看得起，叫我跟洪爷一块儿办这事儿。不过，我怕我这眼睛到耽误事儿，这不特意找洪大夫给我看看。到时候擂台打起来，我还没法好，那就……”
这次，顾环娘才算是看清楚他的真容，竟然是那日被自己救下来的男子。说是男子大抵还算不上，他声音嘶哑，想必还处于变声期，年岁当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人也极为瘦弱，面色萎黄带着些许苍白，一副大病初愈，随风倒的样子。
顾环娘原本还怕他会认出自己，可瞧他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而是跟旁人说着打擂台的事情，便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当时，他昏迷不醒，根本没看到自己的样子。洪力大抵有察觉到自己，却一直没找上门，但愿是没向他提起过什么才好。
总之小心点为妙，她低声跟五婶赖凤英说，眼下人太多，洪大夫也很忙，不若他们先去逛逛，等下再来。赖凤英本就是陪她来的，既然她这么说，赖凤英无有不从的。
顾环娘走之前，还是到柜台处，向抓药的小厮打听了几味药材。甘草倒是常见，只是她打听的肉桂、肉豆蔻、大茴香这些没有。她又问了是否出售有干姜和丁香。小厮道，有倒是有，干姜不贵，丁香却不便宜。小厮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问得这般细致，可要配药？有药方吗？”
梁掌柜的本正帮人抓药，听得小厮态度有些不耐烦，转身呵斥了小厮几句，对顾环娘和赖凤英道：“听两位问的药材，多是南方产的，可是有什么用处？若是不急，县城药铺倒是有些，不妨多等些时日。”
听掌柜的这么说，顾环娘觉得有戏，接收到赖凤英投来的狐疑目光，只当做没看到，笑道：“劳烦两位答得这么细致。早先听走货的说过这药材，说是南边来的好药材，能治百病，就来问问可是真的。倒是没要买，耽误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娘家是赖家庄的，走货的多，确实如此。”赖凤英前些日子听闻顾环娘叫她三哥帮着问些香料的东西，大体跟这些名字挺像的。当时她没太注意，今日听来，想着是有用处。她忙附和了几句，以增强顾环娘所言不虚。
“还有这等事情。”梁掌柜的笑道，“下次若再碰到这货郎，大可以带来引荐一下。天下之大，非我地产物多矣。”
顾环娘根本就是胡诌的，没想到这梁掌柜的一脸严肃样，却是个和气的人，忙笑道：“一定，一定。专业人干专业的事儿，我这才来打听打听。没见识的，叫您笑话了。”
“你这小闺女不简单，我不太懂你说的专业不专业。”梁掌柜的还当他们买了货郎的东西，怕受骗来打听行情的。药材这东西，有地域性，若不是常用的药材，小镇这样的药铺确实不常见。他又道，“不过，东西找懂行的看准没问题。下次再遇到了，带来给我们看看，要是好货，少不得你们的中人费。”
“下次遇到了，一定带来。”顾环娘这么应着话，打算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来仔细打听下价格。眼下她手里的钱不多，若问顾善才两口子要，顾善才两口子铁定会给的，不过很可能会暴露她的隐秘，她打算稳妥着来。
出了药铺，赖凤英看着她，问道：“你刚才为啥那么说？你当真见过？”
顾环娘斟酌了下，咬唇道：“五婶儿，这事儿我也不确定真假。去年看戏的时候，不是有个南边来卖货的，说他们那边人吃饭都放调料多，比咱们这好吃。你也知道我喜欢弄那些吃食儿，挂心听了几句。试了这一年，觉得确实要好吃点，所以想来问问。二妗子那边不是说动了人家要咱们的酱，我不想丢她的人，想看看能不能做的更好吃点。”
赖凤英听得这番话算是解释得有头有尾，还把询问的目的和由头说出来，点了点她脑门道：“你这是跟谁学的，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啊。问这些东西，谁个有我们家好打听。”
“我心里没底儿，这东西费钱费物的，得慢慢筹划不是。家里可没东西给我糟蹋呢。”顾环娘说的也是实情，她吃过的调料是不是好，可配比什么的，确实需要一点一点的摸索。
赖凤英闻言，点头道：“你说倒也是。好了，不论这些了。你暂且按照之前的方法做肉酱，买卖看再说。”
“好！”顾环娘总算松了一口气，怀有宝藏，却不能随便和人分享，心情居然是这样的。她心虚忐忑一番后，便将陪调料的事儿丢之脑后跟着赖凤英开启逛街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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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离了药铺，后脚董直就抓好了药，出了药铺。在斜对面吃茶点的卫洪瞧着他出来，冲他招了招手。他接了老板娘递来的茶水，咕噜喝着，顺着卫洪的指点，盯着顾环娘的背影，听卫洪道：“看到真容了？咋想的？”
卫洪跟了董五爷十来年，后来董五爷死了，他才跟着董三公子。可以说，自打董直从外边流落到此地跟着董五爷混吃混喝起，两人就认识。卫洪比他大了十多岁，自打董直十三四岁救了他起，他就没把他当小孩看。背着人的时候，卫洪也曾跟董直惋惜过，若他是董五爷的亲生儿子该多好。他总觉得董三公子跟他们这些底层打滚的人不是一个路子上出来的。
董直一直告诫他，不要流露出这种想法。他就是个乞儿，若不是董五爷收留，给他口饭吃，指不定着就死了。他承董五爷的情，就不能忘了董家的恩义。要是卫洪这心思叫人知道了，还当他董直有什么野心呢。董三公子人是不错，可他不是董五爷。而董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一辈子困在五龙镇这个地方，他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的。他借着卫洪的口，向某些人表明了，他只要手刃害了董五爷的凶手，就会离开这里，想试着找找看看老家有什么亲戚。
“你是知道我的。可有打听到他们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董直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他这种身份的，家无恒产，靠着董家讨生活的，说是董五爷的养子，其实跟家奴没太大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他是自由身，家奴任凭董家处置而已。
他这种身世的人。大家小姐铁定是没人愿意嫁他，平民家的姑娘碍于他的名声不愿意挑选他。媒婆上门说的那些没几家好的。他可不像跟卫洪一样，看上了谁，直接用抢的。两口子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他跟人钻过红楼勾栏，虽说没干出点啥，却着实没一些人兴致勃勃。他眼下没成家打算。不过，他也不想欠人的恩情。
“冯大头占地边，就拿他们庄开的刀。”卫洪丢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儿。
若是他们把冯大头给干掉了，解决了顾家寨的危机，把这个人情套着送给顾环娘家，想必会对他们家有很大益处吧。诚然，这样很不错，但是董直有自己的打算。他隐晦地说道：“四月八擂台这事儿，已经叫人不大高兴了。要是再出手。岂不是显得咱们手长。我刚才倒是见他们打听什么药材。得了实惠的好处，也是好处不是吗？”
“那成，我叫人去打听。”找人来说大鼓书、玩杂技、耍猴惹场子和打擂台招镖师这名目，都是董直想出来的。因着董直不愿意直接面对董三公子，董三公子一直觉得他背后有人，却不引荐给自己，而心生芥蒂。卫洪不懂为什么董直不愿意交付信任给董三公子，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董直。
等着顾环娘的身影不见了，卫洪调侃董直道：“直兄弟，你当真没点想法？那姑娘瞧着挺俊的，过个一两年张开了，想必更标致。你不趁着现在赶紧以身相许，将来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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