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仇生 上
“还真巧得很，再早一天，这文书还没下来。”冯大头说着，中指和食指勾了勾，示意后面的人把文书拿出来，他接了文书，对着文书上的墨吹了吹道，“今早刚拿到的，墨还是新的，看着根没干似的。”
等他叫人拿着那文书转了一圈后，瞧见顾家人一脸气愤而又不能爆发的样子，冯大头眯着眼，向卫洪俯首做小，歉意道：“我是刚巧的，有个干弟弟在县衙做事，一早遣人送过来的。估计顾家寨那份，要到明天才能到了。顾里正拿旧的，也怨不得他。也怪我，没能等他知晓这事儿，又心急想要拿回我们村里的东西，这才贸然而动，叫洪爷白走一趟，实在抱歉啊。”
两份文书确实都是真的，没谁的胆子大到公然伪造朝廷的文书和章，只是冯大头确实更狠辣一些。他偷偷找人把文书该了，闹了事，叫顾家寨人气愤不已，然后再拿了这文书打顾家人的脸。当下，顾家人也只能忍了，因为有县老爷的章在上面盖着呢。即便他们要追究责任，也的慢慢跟冯家人耗。
冯大头摆明了一副，我衙门里有人，我不怕的态度。顾家寨的人当下，除了骂冯庄的人阴险狡诈之外，连县老爷都骂不得。
可事情，还是要解决。卫洪笑道：“大头有今日，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不过，既然顾家人今日叫我来评理，我就论论文书之前的理。我刚才看了，文书执行日期，为四月十五。那么至少在四月十五之前，这地边还是要按照顾家的文书来。那地边上的庄稼自然也是顾家人所种，归顾家人所有。”
冯大头收了文书，吹了吹手指上根本没有的灰，笑道：“洪爷说的极是。今日，我只是叫人来看看。本打算明日顾家人得了文书再商量这庄稼的去处呢。既然洪爷就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四月十五，我带人来收地。今日我还要招待二爷，就不在这里招呼洪爷了，咱们青山绿水长流，改日再约。”
嘿，这小子还他娘的张狂，居然在这里挑衅洪爷。跟着卫洪的人立时不乐意，做好架势要收拾冯大头，却被卫洪阻止了。卫洪很有气度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笑道：“那替我向二爷问好。托他老人的福，咱们三公子近日心情大好，打算约他喝上一盅。”
昨天，他好兄弟董直被人砍刀的事儿，董三公子很恼火。董直是董三公子五堂叔的养子，虽然他们家人不待见董五爷，可董五爷已经死了，作为养子董直做的并不比亲生子差。董家黑白道都混得转，自然白道有官府靠着，黑道有义气顶着。不过，叫顾环娘看，说白了还是人董家家大业大，利益捆绑到位罢了。
世道就是这样，纯粹的人情关系，没了利益，屁都不是。
虽然事情不尽如人意，可卫洪也尽到了责任，村民们觉得委屈，可顾景山却不会，也不能把这种不满的情绪撒向卫洪。他上前作揖道：“今日真是劳烦洪爷了。家里已经摆好了酒菜，赏个薄面，请。”
卫洪却摆摆手道：“顾里正为人几何，我等心里都清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吧。三公子还在等着我等呢。五龙镇的事情，我有能说上一句，县衙里头的事儿，顾里正还得自己想办法。若实在无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景山和几个村老亲自送卫洪出庄，一路上不住地询问卫洪意见，希望他给指条明路。如果今日他们顾家寨忍了，它日就有人敢欺负到寨子里来，狼子野心之人决不能姑息。
卫洪见顾景山上道，又深入提点了几句。等出了顾家寨，要跟顾景山作别之际，他笑道：“还要托付顾里正帮忙打听个事儿。”
“洪爷，您尽管说。”顾景山得了人的指点，也不再想自己能不能办到，径直回道。
“倒不是什么难事儿。帮忙打听下，昨日是否有人在你们村寨外破窑对面的那一片走动昨日我有兄弟在那一片被人打了。”卫洪瞧顾景山一脸慎重的样子，嘱咐道，“私下查访，有消息报给我。”
“一定，一定。”顾景山目送卫洪一行人离去。他想着连日来外头风传的王家和董家的恩怨纠葛，不由得皱起眉头。
卫洪本不想寻人的，是董三公子说叫他寻一寻人。董三公子的意思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等敢直面生死，还想着救人的人，想必有些许过人之处。
想要坐上汝阳县第一大地头蛇，除了有钱，还得有人。董家不缺钱，但是董家早已开始往书香门第方向发展了，能混得叫人害怕的董五爷又死了。坊间传闻，还是被王家人给打死了。王家从三年前就开始招兵买马了，隐隐有超过董家的苗头。
他们王家今年还在董家祖宅这里，请人唱戏，还唱骂董家的《鸳鸯错》，这是打算明着打董家人的脸。
别说董三公子不能忍，整个董家人都不能忍，只是董家大家长自有董家大家长的气度。习惯了清风明月的人，再让他们一脚踏进烂泥里，他总要掩下鼻，叫人看看他们有风度不是。
卫洪不是没跟董三公子说，他看到的是个小姑娘，可董三公子如何能相信是个小姑娘救了人。或许这世间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人，但董三公子绝不相信是藏在这乡间。他觉得定是有高人在后面指点。
四月初八，镇上唱戏，董王两家地盘和脸面之争，就要开始了。董三公子叫人找人，自是有自己的算盘在打。他有次听醉酒的董五爷说，有人在指点他，不然他怎么可能从一个地痞流氓混成汝阳一霸呢。只是他死了，而藏在他背后的高人也没了影踪，只能顺着董直这条线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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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攸关利益和脸面的事情，顾家寨的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等卫洪一走，乡民们将顾景山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叔，咋说？”
“里正，你可不能怂了啊。”
“我不管，叫我让地，想都不要想。”
“这摆明着冯大头公报私仇，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叔，你说句话啊。”
……
“走，干死冯家那群鳖孙去，叫他欺负人。”
……
眼瞅着乡民要纠结在一起去找事儿，顾景山拧着眉头，呵斥道：“都裹什么乱？”
涉及自身利益的几家，高声反驳道：“啥叫裹乱啊，好端端的地，都要叫人抢了。”
还有个婆娘，在地上打滚，拍着大腿骂老天不长眼，变相骂顾景山等人是缩头龟孙，不替他们出头，气得顾景山肝疼。
最后还是几个村老出面，将几个情绪过于激动的后生和在地上打滚的婆娘，好生训斥了一番，这事儿才算是暂告一个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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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几个妯娌不合，午饭还是一块儿在东院一起吃的。田大嫂也被留了下来，是顾老汉出的面。亲家来做客，饭都没吃，就回去了，说出去，谁脸上都没光。肖兰英是被老五媳妇和顾环娘一块儿拉去的。
老五媳妇走到半道有点闹肚子，刚好顾环娘家离得近，就拐了个弯。两人瞧见肖兰英眼睛又红又肿的，都以为她是受了顾婆子的气。
因顾老汉这个大家长，各家男人们也都在，村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吃饭的时候，他们之间那些积怨倒是没有怎么起波澜。
吃罢饭，顾老汉带着儿子们和长孙顾遇山，一道去了里正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村里面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顾老汉前脚走，几个女人就闹了起来，是田春儿起得头。她回灶屋送碗的时候，故意撞了老四媳妇一下。老四媳妇正撅着屁股，洗手呢，被她撞了一下，骂了田春儿一句。田春儿本来就窝着火呢，自然不饶她。她就端起木盆里的水，泼了田春儿一身。
顾婆子被顾老汉嘱咐了，叫她好好安抚安抚田大嫂，毕竟是亲家，别弄得不好看。听得外面起了争执，两人都出来了。田大嫂见自家小姑被弟妹泼了一身水，还被她压在地上打了，更是恼怒不已。她顺手拎了放在堂屋门口的高粱杆做的笤帚，狠狠地朝老四媳妇身上打去。顾环娘、肖兰英等人因在旁边站着拉架，也未能幸免于难。
也亏得他们住的稍微僻静点，周围邻居少，又出了争地边那事儿，邻居们都去当街八卦去了，没几个围观的。
好一番撕扯后，这场扯头发大战才算告一段落。田春儿任凭谁拉，就是不起来，坐在地上，握着脚脖子，哭得像死了亲人一般。田大嫂气得直咬牙，骂她道：“你哭，你有啥脸哭。婆家是你自家选的。娘家人被指着鼻子骂，为了你好，我们也认了。你有本事，你就自己立起来。搁着哭什么。谁敢打你，你跟她打，打死了，有你娘家兄弟顶着。瞧你那出息。你这还过啥，别过了，跟我回家去。”
她这么一说，田春儿忽的从地上爬起来，猛不丁地叫老四媳妇扑倒在地，上去就扇脸。田大嫂还护着她，对顾家几个妯娌道：“我看你们谁敢上前帮忙，照样打。”
老大和老二家的跟他们几个又不是一个娘的，自然不亲，也就嘴上说说而已。肖兰英上前拉田春儿，被她甩倒在地。老五媳妇被田大嫂拉着胳膊，不准她去帮老四媳妇。
顾环娘瞧四婶儿脸色苍白，嗷嗷直叫，生怕闹出人命，寻了机会，使上巧劲儿将田春儿撞到在地。
看着蜷缩成虾状的四婶儿，顾环娘扫到田大嫂要上前来打人，大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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