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环娘 中 大修
声音越来越近，她听着像是有什么纠纷，她草草把董直藏在草丛中，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他蹲在一块儿，免得是他仇家，叫自己受了连累。她麻利藏好后，蹲在草丛里，静观其变。
她屏着呼吸，看到一个身量高挑，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领着一群身着短打的青壮年沿着塔河像是在找什么人。等到那群人轻而易举地寻到董直后，络腮胡汉子看了看四周，盯着顾环娘藏身之地看了好几眼，听得旁人问：“洪爷，现在怎么办？”
那叫洪爷的络腮胡收回目光，下命令道：“去五龙镇。拐脚你腿脚快，先去找大夫。”
络腮胡子断后，看得顾环娘藏身之处好几眼，扬长而去前，随手朝她那里扔了一东西，正砸着顾环娘的鼻梁，疼她只抽气。为了不惹是非，还到底忍住了疼，眼泪却很诚实地流了下来。等疼劲儿缓过去了，她才寻到砸她的凶器，竟然是一块碎银子，大约有五两的样子。
她探了探头，发觉人走远了，她才揉着蹲麻的腿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等气息喘匀了，她把银子收了起来，打算把这件事情给忘记。
满身散发着烂泥味，顾环娘解掉绑腿的带子，把新起的大蒜头抖了土，合着之前辫成辫的大蒜头，一块儿放到简易的雪橇车上。她解了绑胳膊的带子缠在肩膀上，套上背带，决定先把这些拉回家去，换身衣服再继续干活。
傍晚时分，她拉着最后一车大蒜头往家去，路上碰到顾老头和几个村老巡地回来。
“你爹娘呢？”顾老头看她人小头发长，拉着个车费死老劲儿，过来帮忙拉车。
顾环娘觑了眼旁的人，撒谎道：“我爹他们先家去了，剩这点儿，我慢慢拉回去。”
顾老头看得她一眼，没再多问，对她道：“坐上去。”
顾环娘忙道：“不用，跟在后面，这车不保险，会掉蒜，我在后面跟着就成了。”
顾老头点了下头，跟其他人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那你先忙，晚上别忘了去景山家，把今年巡田的事儿给定下来。”说话的是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村老，年近七旬，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而他口中的景山是现任的里正。
等顾老头跟几个村老辞别后，顾环娘恭敬地冲几个人行了福礼，跟在顾老头后面。
到了顾环娘家，顾老头看着她推开栅子门，而家里却空无一人，而她家邻居隔着篱笆打招呼还问顾善才两口子去葛关庙啥时候回来，说是想叫顾善才帮忙看看沤的杨树可以用了没，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顾老头这边卸着大蒜，把大蒜头辫子挂到院里的麻绳上，而顾环娘应付了邻居，舀了一盆水端到砖垒的饭台上，喊顾老头道：“大爷爷，忙完洗把脸，就搁这吃晚饭吧。馒蒸好了，我拌个小菜，就成了。”
馒头是她回来送大蒜头的间隙蒸上的，灶腿里放上劈柴，也不怕掉出来走水。
“不搁这吃了，你奶做了我的饭。”顾老头自然不会在这里留饭，洗了手，就要往外走。
顾环娘也没强留，盛了一碗螺肉酱，递给顾老头道：“春上，分的田螺多，都死了，又养不了，扔了怪可惜的，就做了酱。就吃个鲜味。”
顾老头这下没客气，接了碗过来，睇了顾环娘一眼，心想到，俩憨货倒是养了个明白人。可出了院子，想到四年前这个明白人跳河的事情，不由得摇摇头。
人啊，谁也说不准呐。
*******
“阿春，带着你弟弟出去玩，别叫他搁家里玩狗。”狗才小半个月，刚从关系好的人家抱过来，两个儿子围着狗怎么也玩不够。肖兰英怕两个人手脚没轻重，把狗玩死了，喊了大儿子顾逢春，要他带小儿子出去耍。
顾环娘抱着腌菜的坛子从地窖出来，正看到她娘拿着棍吓唬两个弟弟，两个小的根本就不怕她娘，还在那里围着小狗打转。她笑问道：“我刚刚听到有敲铜锣的了，不会是外头有耍猴的吧？”
等两个小的被顾环娘骗出去，肖兰英在后面追着叫他们别皮别摔倒，而后扔掉手中的木棍，叹气道：“真是要老命。”
除了封菜坛子的泥土，顾环娘清洗过坛口四周，慢慢拧掉木塞子，笑道：“你就是总吓唬他俩，没真打过，他们才怕你。狼来了，喊得多了，可不就没人信了。”
他们这地方之前叫狼坡，自然是有狼出没，只是后来人多了，狼就少了。好些年前，顾善才还没出生的时候，寨子里有个人贱不兮兮的，喊过几次狼来了吓唬人，结果真等到狼来了，反而没人信了，自个丢了性命。从那以后，寨子里就有个规矩，谁再没事儿喊这种话，就族规处置。却也形成了另外一个规矩，每逢农忙之类，村子里就会组织人巡田。一则是防狼，二则是防有人偷盗和意外发生。
说着些闲话，顾环娘用特制的竹制提勺，取出老盐水往洗净晒干的空坛子舀。肖兰英跟在后头放大蒜头。顾环娘处理完老盐水，抱着空坛子去灶屋去盛放凉的新盐水，她按照自己心里估量的剂量往各个坛子里添加新盐水。
怕盐水不够，顾环娘弄的比较多。肖兰英看了看，问她道：“这多的，还要腌啥？要不送给你三叔家，叫你三婶腌菜吃吧。”
“这多的，我要腌香椿用的。三婶他们吃，叫他们只管来拿就成了。”咸菜可以随便给，但是这些老盐水是顾环娘辛苦摸索出来的。她还打算靠这个，看看能不能腌出点不一样的腌菜，拿去发家致富呢。
就目前来看，顾善才和肖兰英两口子，是没啥指望了，也就是个裹腹。顾善才的木匠活做的是不错，可他名声不大好，又不善言辞，亲友不算少却不大上跟前去。你冷着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热乎着你，再者这十里八庄都沾亲带故的，远近差不多，人家自然想找个承自家情的。不善经营呢，他也就接不到什么大活。肖兰英以前家境不错，没有娘，父兄疼爱着，也没个什么特长，现在也就是一般农妇。两口子除了下死力气做活，好像也没旁的什么想法。
想着两人的脾性，她心里不由得感叹顾老头人还算不错，虽然不大待见这个继子，他名下的田却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按她大姑的话，这田土他们兄妹仨没份儿，可顾婆子后头生的三个总得摸个边吧，顾老汉可是把顾善才养大了的。
“用不完吧？不是你三婶儿要的，是秋儿他大妗子要的。”肖兰英跟顾善才回到顾家寨，也就跟顾良才的媳妇田春儿最能说得上话。“说是她来要着吃没啥，不能叫连吃带拿还往娘家送吧，不好看。”
田春儿娘家是磨豆腐的，兄妹六个，她是老五，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因为家里孩子多，还要磨豆腐，她打小就被大嫂抱着出去卖豆腐，嘴巴能说，人又泼辣，是个极为精明能干之人。论说她家那样的家境，咋滴也看不上顾良才这样的，家庭复杂，田土也不富足的。可谁叫顾良才长得俊俏，十里八庄的，也就是顾善才年轻的时候能把他比下去。
顾婆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顾善才的亲爹长得也俊，又是个读书人，她才愿意嫁的。没想到顾善才的爹福薄短命的，他死了，又没个近亲。她寡妇失业，又带着个年幼的孩子，就算是她想守着，她娘家人也不会同意的。而顾婆子被生活磋磨得渐渐没了年轻时候的模样，有时候撒泼打横得叫人无语。
顾环娘没想这些有的没的，听的她娘这么说，就知道了，不管今天这盐水有没有多的，她都得给三婶家预备点。她想想人在社会上打滚，总少不了别人的帮衬，便道：“那中，叫阿春去叫下三婶儿，看她要多少。”
今个也是赶得凑巧，田春儿大嫂去她娘家妹子家走亲戚，回来路过这里，就拐了弯儿。田春儿大嫂姓梁，娘家是乌龙镇的，她父兄给人看秤相牛羊，考眼力吃饭。田大嫂梁氏打小也是没了娘，跟着父兄没少受她娘家嫂子的气。等她嫁人了，对田春儿极好，而田春儿才比她家老大大四岁，她就把田春儿当闺女看的。田春儿对她自然尊敬得很。
田春儿得了消息，挽着大嫂的胳膊，往西边顾环娘家来。两人边走边说闲话，田大嫂道：“叫我看呢，你们姓顾的这一窝子小辈儿，就这小闺女出挑，是个能把家置财的。”
“看叫你说的，跟相媳妇似的。”田春儿说完话，看了她大嫂一眼，见她大嫂有这么个意思，忙道，“嫂子，你不会真打算给谁家说亲吧？”
“云飞，那狗脾气，可不得找个能把家的。”田大嫂说的是她家小儿子，不知道跟谁学的大手大脚的。田大嫂也不跟田春儿说虚的，掏心窝子道，“这小闺女就黑了点，脸盘长得正，瞧她爹娘那相貌，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又知根知底的，不至于谁欺负了谁。你哥嫂，我瞧着人都老实。再说，他家为了你，也算仁义了。”
就因为顾善才两口子够意思，田春儿才不介意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跟顾善才两口子亲近。但是涉及到娘家侄子的婚姻大事，她思量下，还是低声道：“嫂子，你说的我都知道。不是我不想着环姐儿好。要是别的谁，我肯定啥好说啥。嫂子，是云飞，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还是趁早歇了心。”
“咋回事儿？”田大嫂自然相信田春儿是不会害自己的，更不会无端这么说的。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87/87524/466680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