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寝
景沅顿了顿，一双乌黑的眸子看向他。陆行的乌纱帽戴得整齐，曳撒也干净得一尘不染，皮肤瓷白。只有自己鬓发散乱，只穿了中衣，因为屋内太暖和的缘故，她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诱人无比。
一个衣冠整齐的太监，和一个鬓发散乱的公主。
还有，守在屋子里的宫婢。
炭火烧得她有些热，额头上也冒出了香汗，景沅觉得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尴尬。
似乎是察觉到了景沅的顾虑，陆行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声：“你们都退下罢，这里有咱家伺候着。”
翡翠心里讨厌这个死太监，脸色十分难看，却还要强笑着道：“有掌印在这，就不必你们伺候了，还不快出去。”
众人都忙不迭点头，纷纷离开了公主的寝殿。想起翡翠先前给她们的吩咐，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连脚步也放轻了，唯恐惹掌印不喜。
陆行说得客客气气，做出来的事却让景沅大吃一惊：“臣伺候公主喝药。”
景沅本是不愿的，手指攥紧了被角。
但她不是要用美色来求掌印吗？
他亲自上门来，自己没有惹他不喜的道理。
她点了点头，一双含雾的眸抬起，看着他的脸，目光从未在那漂亮的五官上移开过。她半躺在榻上，一双含情眼半阖着，她以为自己流露出那属于女子的媚态来，实则在陆行眼中，她却还是那个笨得可爱的小姑娘。
她今日穿着中衣，露出白皙的锁骨。脸颊依然绯红着，粉面含春。陆行将汤药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嘴。
景沅张开嘴，喝下药汤，果真不苦。
陆行很有耐心，让景沅无法将他杀人不眨眼的传闻和现在的陆行联系在一起。
“第二勺。公主若是觉得苦了，就和咱家说。”
然后去杀了太医吗？景沅腹诽。
总算是喂到最后一勺，陆行依旧在淡笑，将药汤送到景沅的唇边。
男人昳丽的容貌让景沅有些恍惚。在昏黄的灯下，他五官的轮廓很柔和，眉眼在灯下看不清楚，却让景沅有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温热的汤药触碰到她的唇，她喝下，思忖片刻，还是装作意犹未尽一般舔了舔勺。
陆行见她的动作，笑了。
他接过药匙，也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勺，将勺内剩余的药喝了干净。他皱眉：“公主顽皮，不将汤药喝干净，咱家就只好代劳了。”
陆行想，她倒是挺会。
景沅脸绯红，后背出了一身的汗，低声说了一句：“好热。”
陆行离开床沿：“咱家去把炭火灭了。”
炭火被陆行移开，又打开了殿门。凉风灌入殿内，景沅能听见外边北风的呼号。坐在床上的景沅不禁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露出两只乌溜溜的杏眼看着他。
陆行离她很远，她劫后余生一般呼出一口气，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她心绪纷杂，正巧陆行转过头来，对上她一双失神的眼眸。
景沅吃了一惊，朝他干笑：“掌印，不热啦。”
陆行玩味地笑了笑，景沅感受到了严重的危机感。他像是一头狼，要将自己吃干抹净，危险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像是这寒凉的秋风一般，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知道掌印无聊了是想玩儿她，但他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若是换作别人，早就主动占尽她便宜了。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交情，景沅居然莫名其妙地没有感受到抵触。
陆行踱步走过来，又坐在床沿，含笑看她：“公主不热了？”
景沅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凉快多了。”
陆行将目光移到她的中衣上，见她出了满头的大汗，想必中衣也被汗湿了：“屋子里热，公主这衣裳恐怕得换。”
他斟酌片刻，现在还是不应该主动离她太近，得等她出手。
一步步，都在精打细算。
景沅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飞过红晕，怯怯地看着他，手心已经紧张地出了汗，心里像是打鼓一般。
陆行低笑一声：“公主殿下不必紧张，咱家不会吃人。若是衣裳湿了，咱家给公主拿便是，公主可以自己换。伺候人的本事，咱家还是会的。”
景沅羞得有些不好意思，慌乱的目光移到一旁的长柜上，软声说：“就在最下面，随意拿一件便是。”
她的声音细小，不娇媚不做作，小姑娘的声音软得像是一滩春水，酥了人的骨头。
陆行打开柜子照做，景沅一想到里头还有自己的小衣，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还好他没看见放在上方的小衣，低头翻找着。
没过多久，他将中衣拿出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西洋表。西洋表已经指到了子时，他抬眼，用心整理衣物上的褶皱。
他将衣物双手递给她，说得客客气气：“时候太晚，公主今日就不沐浴了，早些歇息罢。”
景沅有些慌张，他今日来了一回就走？莫不是对她不满意？
听他语气淡淡，她感受到了明显的危机感。
她咬了咬唇，发现自己已盯着陆行的手上的西洋表许久，实在是尴尬。那表做工精细，泛着金属的光泽。也不知道陆行从哪儿弄来这新奇的玩意儿，这东西连皇帝也没有，他却有。
“公主殿下可是喜欢咱家这西洋表？”
陆行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忙摇头，将视线从西洋表上移开：“掌印这西洋表贵重，估计是从千里之外送来的，昂贵得很，怎么能要。”
陆行缓缓将西洋表取下，看着她的杏眼，将表递给她：“既然喜欢，就赠与公主罢。”
他的眸子幽若寒潭，和她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景沅笨拙地做出含情的模样，但媚眼如丝的模样又是怎么能刻意做出来的。
越是刻意，就越是笨得可爱。
在陆行眼里，她天生就勾人，勾他的魂。
他故意道：“公主不要吗？”
景沅不好再推脱，将手缓缓地伸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将西洋表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冰冷的触感传来，不只是这金属表，陆行的手指也很凉。
陆行的手碰着了她温热的皮肤，景沅伸出的手腕不禁有些颤抖。
他的声音很温和：“公主莫怕，咱家在这里。”
终于那表戴到了她手腕上，精致小巧，倒是很配她。
戴完，他道：“咱家就先回去了，公主好睡。”
景沅敛了眸，心里有些犹豫，看他一步步走向殿门，就要打开门。
她骤然间唤他：“掌印，别走。”
他侧过身子，露出漂亮的侧脸轮廓：“公主所为何事？”
景沅咬唇，往床榻里头靠进了一点，拍了拍枕边，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我睡不着，可否让掌印来陪？”
眸中带雾，水汪汪的眼怀着希冀看着他，我见犹怜。中衣还抱在怀里没有换好，一双柔荑紧紧攥着衣料，放在胸前，见他看过来，又低下了头。
他勾唇：“公主的意思是，让咱家歇在这里？”
她抬头，歪了歪脑袋：“不可以吗？我给你腾好位置了，我、我晚上不踢被子的。”
陆行一步步走近，那颀长的身形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他长靴上镀了金边，走到床沿，脱下了外衣，只剩雪白的中衣。
他一口答应：“好啊。”
景沅脸颊飞红，“你、你背过身来，我要换衣服了。”
陆行背过身去，踱到屏风外，把弄着屋内的瓷瓶。屋内摆饰很少，书架上倒是放了满满当当的书，他身子高，用一旁的布轻轻擦去上头的灰尘，又用软帕擦干净了手。
陆行心想，下次给她带些瓷瓶装饰来，这屋子素净得太不像话。
小姑娘将换下的中衣叠好放在凳子上，怯怯地唤了一声：“换好了。”
她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共寝，心里不禁还有些紧张。
陆行坐到了床沿，随即脱下靴子上床，睡在了她身边。景沅乖乖躺下来，陆行贴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她浑身僵硬，一旁的陆行身上很香，是淡淡的松木香，让她闻着很舒服。
这讨好总让他满意了罢，景沅想。
只要他不做出一些太过分的事情，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睡在软床上，她不敢离陆行太近，好在这床很大，容两个人绰绰有余。她能感受到陆行平稳的呼吸，还有窗外沙沙的雨声。
又下雨了。
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陆行似乎感受到她没睡，问了一声：“没睡着？”
景沅“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马上就睡着了，掌印你先睡。”
陆行想，她太可爱了。
还没等他再发话，景沅就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闭眼说：“我睡着啦。”
陆行轻轻“嗯”了一声，也闭上了眼。
—
第二天早，她悠悠转醒，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估计陆行早已离开。
她按了按太阳穴，唤了一句：“翡翠！”
翡翠忙进门，看见景沅正半躺在榻上，心疼得不行，过来拍了拍自家公主的背：“公主，没事了，掌印一大早就走了。公主，您昨夜真是受苦了，身子还疼不疼？”
景沅有些莫名其妙：“翡翠，掌印昨天没对我做什么。”
翡翠收回手，吃了一惊。
这死太监居然还晓得体贴人？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公主，奴婢伺候您穿衣罢。”
待景沅穿好衣，又听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顺着院子里的鸟叫，刺得耳朵生疼。
老太监的声音尖声尖气，一听声音就是福盛。
福盛虽然跟在皇帝身边，心眼却不坏，景沅对他的印象也不差，就是声音……难听了点儿。
外头的小宫女道：“我家公主在里头呢，一会儿就出来了。”
小宫女心里有些揣揣不安，害怕昨夜的事情被揭发了。但一想到掌印一手遮天，估计也不会有人敢动他，心里又莫名安定下来，暗暗心疼公主。
景沅从殿里出来，穿了一袭淡黄的衣裙，问：“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福盛叹了口气：“常安公主，陛下召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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