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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诉此心


苏月生撩开车帘,一脸不耐烦瞪着面前挡道的马车,暗纹雕刻在千金难求的红盾籽木上,浑身上下流动着尊贵高雅的气息。

        就在方才,韩依的马车逼停了她这辆小马车,仗着自己有钱了不起啊,苏月生冷冷瞪着,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回去布置一番醉芳斋店铺的事,韩依搞什么幺蛾子,把她堵在路上!

        “喂!帝师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倒是说啊!”

        ....

        问话像是飘散在空中,有去无回。

        韩依的车帘依旧紧闭,苏月生有些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了,更想冲过去掀开帘子看看里面怎么回事,然而理智告诉她,要忍耐,克制。

        一大一小两辆马车横行霸道地堵在街口,识相的一群人绕道走了,不识相的百姓挤过车旁低骂几句,被战天一个森然的眼神吓得狂奔。

        良久,就在苏月生耗尽耐心的时候,一道尖细的嗓音破耳而入!

        “亓墨接旨—”

        苏月生霍然转头,只见明黄黄的皇榜刺目,蓝袍**装的太监骑着马匹奔了过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咨尔亓氏,聪慧毓秀,今协帝师奉命查证亓侍郎遇刺一案水落石出,刺客入狱,立证有功,帝感其孝悌之心,特此嘉奖,封汴州县君,宣即刻觐见叩赏受封—”

        苏月生呆愣在那,明黄的圣旨此刻高悬于她的头顶,亓侍郎一案破了,什么时候?

        “接旨。”低沉清润的嗓音,清淡安心的香气拉回苏月生的神游,韩依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还站在她旁边。

        苏月生跪在地上,仰视着笼罩在自己身旁的玄色衣角,绣边暗纹浮动,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清华之气。

        “还愣着做什么,接旨啊县君。”太监笑着催道。

        “..民女亓墨,接旨..”

        “这就对了!好了县君,随奴才进宫叩恩受封吧。”

        苏月生已经从方才的惊讶中收回理智,她看向韩依,冷然的目光无声质问。

        韩依面色不变,只对着太监淡淡道,“你先回宫,亓小姐随后会和本尊一同进宫。”

        太监一听帝师发话,连忙点头哈腰,拉马掉头,怎么骑过来怎么骑回去。

        待他走后,“说吧,这是怎么回事?”苏月生面色平静,眸中却满是防备。县君可是宗室之女的封号,她什么都没做,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封号,说什么都是疑虑重重。

        “如果我猜的是对的,你是故意堵我在这等圣旨,方便一会带我进宫,是不是?”

        韩依清冷的眸中带上几分笑意,随口答,“不错,既然你都猜到了,就上车吧。”眼神扫过他那辆马车。

        苏月生穷追不舍,“大人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韩依转过的身子一顿,“不要叫我大人,月生。”

        “你闭嘴!”苏月生听到他清润的嗓音唤出自己的名字,心瞬间被揪紧,下意识脱口吼出!

        话音刚落,苏月生便意识她说了什么,看看从战天那飞来的恶狠狠的眼刀,她敢肯定,如果此刻没有韩依横在他们之间,那货一定会撕了自己来告慰他家主子被损伤的尊重。

        “亓侍郎一案,案犯已经抓到了,你协助有功,所以我特地向陛下请旨,封你为县君。现在可以走了吗。”

        韩依负手身后,立在面前解释了,苏月生依旧唯有疑惑,韩依...这么好心?有了县君这一身份,她日后行事也方便,毕竟是圣上亲封,柴安那就更不敢懈怠,白玉从前仗着自己是三品诰命,如今若是知晓她被封为县君,一定气个半死!

        苏月生看韩依独自上了马车,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跟着跨了上去,顺便冲着马车旁静候的战天扬了扬眉,在对方喷涌怒火的赤焰眸中,平静淡然地上了车。

        啊,又是这种诡异的气氛,苏月生斜睨着眼打开一条缝,静静观察着韩依闭目养神的俊颜,不是她好色,实在是马车中毫无多余摆设,除了韩依这么一个大活人能看看,其他都是乌漆麻黑一片,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又会对上战天那双喷涌怒火的眼,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投向静坐的韩依身上。

        不得不说,他长得真的很俊美,如远山般高雅飘渺的眉,雕琢着清冷之气,然而那眉却斜斜直飞,似要飞入鬓角,在这魅美的脸上骤然添了几分桀骜的英气,管鼻如玉,通透如皎月的鼻尖似水滴轻落,划开一片涟漪,那片涟漪下,是薄而寡言,一言便惊起千浪的唇,天生自然弯起的弧度,使得这张脸时而显得温润慵懒。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清华和魅气叠加得如此之好,毫无违和,似乎,卓然天成。

        蓦然间,被苏月生深深凝视着的韩依眼眸微睁,深邃如锁的目光似笑非笑扣住苏月生,却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你很饥渴吗?”

        “啊?”

        什么意思?被韩依这么玩味盯着,苏月生瞪着眼睛愣住,刷的一下惊醒,糟糕,偷窥被发现了。

        “不...不是,我不渴,不渴。”

        “没问你渴不渴,是问你饥渴否?”某人好整以暇调戏起来。

        苏月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白皙的面容浮上淡淡潮红,这人一定是故意的,记恨自己那天调戏他,现在来报仇了,死狐狸,说他怎么这么好心让自己上马车呢!

        韩依勾起唇角,凤眸凝笑,“如果你想一直盯着看,我不介意你搬到这辆马车上住,这样也方便,月生你说是不是?”

        苏月生秀眉一竖,骤然冷声道,“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韩依敛去方才戏谑揶揄之色,眸中瞬间清冷,眯起的双眼带着狡黠,“怎么,你还不打算承认?”

        “我承认,但也请帝师大人不要叫我这个名字,现在,我叫亓墨。还望大人不要搞错!”

        苏月生侧首迎着韩依危险的目光,毫不畏惧,苏月生这个身份没能瞒过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多,甚至有时候圆不了谎,在韩依面前,一切的掩饰和心计都可笑无比,有时候也恨苍天,她拼尽全力也换不回丝毫,可是有些天生高贵之人就能一帆风顺,居高位执掌蝼蚁的命运,像南宫沥,像韩依,像侯门将相,皇宗贵胄!

        “月生...”

        “不要再这么叫我!”

        苏月生愤怒地打断,两行清泪瞬间不争气地涌出,一直假装坚强清冷的面具碎裂,刹那间的哀恸绝色倾城。

        愤怒如波涛涌出!

        “你怎么会明白我的苦,怎会明白这京安锦绣华丽皮囊之下的腐朽烂疮,你是帝师,是呼风唤雨,数语之间断人生死前程的皇朝贵胄,是手足不沾尘土的清傲名臣,是谈笑间就可以在陛下面前请旨赐我县君封号的朝堂红人,我今日隐姓埋名之苦,是为了亲手复仇,你当真以为我不想承认吗!”

        “我有姐姐,却不能相认,我有余生,却埋葬复仇,我想要的美好有好多好多,最后还不是归墟荒芜,水月镜花!所以,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无助的抽泣声在静谧的马车中愈发刺耳,韩依寒眸越发墨黑,浓云翻卷,他一向微勾的嘴角,此刻没有任何弧度,看不出来是在生气,还是在冷笑。

        街道两旁偶有嘈杂之声传入,却遥远得恍如隔世,苏月生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这清冷凝重的气氛,要不是马车在行驶,她真得很想跳车,刚才说出那些话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不但担忧韩依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还有着深深的愧疚,他难得发善心未自己请旨封为县君,结果还被自己这么痛骂,是不是..她太过分了。

        “我...”

        苏月生刚想开口道歉,却被韩依冷到冻人的眼神吓了回去。

        只听他缓缓开口,声线不似往日慵懒,透着无尽沧桑渺远。

        “我...是寒族出身。能做到帝师这个位置并非那么容易,即使我天资纵人,也难免受人看不起,十四岁那年,唯一的亲人...失踪了,只能跋涉到京安寻找王扶春,之后的路也好多了,如你所见,我确实比你幸运,我从不会为他人筹谋,至于县君这个封号,是你多想了,那是陛下亲赐,和本尊半分关系都没有。”

        韩依侧首,俊美的侧颜掩在一片黑暗之中,玄衣贴身,整个人似乎和墨色融在了一起,阴沉得可怕,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心中波澜起伏,苏月生不由自住挪不开目光,仍旧注视着面前触手可及的韩依,十四岁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么重要的一段,就被他轻描淡写略过,听他这么说时,心居然有些揪疼,自己今年也只有十四岁,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面上自嘲一笑,像他这么严谨的人,若是不说,旁人怎能知晓呢。

        曾几何时,这些苦痛都是被他这么掩埋在心底的吗,也是,他孤傲不群,生性狡黠,人家怕他还来不及呢,又有谁会陪伴他度过寻亲难熬的夜晚,真是和自己很像呢…

        “韩依...”

        轻柔嗓音在耳畔浅吟,恍惚间一双玉手就这么猝不及防搭上了他的脖子,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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