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木棉看电视，叶念安看她。
那堪比高强红外线的眼神在木棉身上，毫不顾忌地扫来扫去，像X光，让人无所适从。木棉终是忍不住，将从电视上的注意力移向她旁边那个从冰箱拿了牛奶一边喝一边看她的家伙。
“叶先生，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不会是因为我说了一句‘你居然喜欢喝牛奶’而生气吧？”木棉的唇角微弯，看起来很是无奈。
他双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交握在装了牛奶的玻璃杯上，看着她的眼睛漂亮地像八月悬挂在夜空那皎洁的圆月，让人看不透的同时又心生寒意。那杯被木棉加热的牛奶拿在他手中，由温转凉，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怔怔地望着木棉。
听到木棉的话，叶念安瞪了她一眼，孩子气地道：“才不是。”
得，帅不过三秒。
木棉收了声，定定地看他，不动声色。
叶念安有些尴尬地咳了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先前的理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是因为我长得还可以？”
木棉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自恋？”那语气神情像极了叶念安讽刺她时的样子。
叶念安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智商不高的人不要学别人说话。”
“……”你幼稚得我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见木棉不回答，叶念安满意地细微勾了一下唇，木棉收入眼底，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炫耀自己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
“世界上年轻漂亮的男孩并不少，如果你想，随时可以找一个，我觉得这并不能构成你住这里的理由。”叶念安的声音难得带了些疑惑，怀疑的眼神盯着木棉。
木棉很想问，所以，你才发现吗？
现实明显不允许她如此，木棉愣了一下，随口胡掐：“可那些我都不喜欢，我喜欢脸色苍白，身体超差病娇型的，很显然，在医院遇见的你对于我来说更合适。”
当木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叶念安黑了一张脸。
他额前的碎发制造的阴影遮住了脸，脸下的眼睛却清晰倒映出木棉那身湖蓝的连体睡衣，神情严肃、阴沉、隐隐散发冷意。
最讨厌被别人说身体差了！
最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身体差了！
重要事情说两遍。
叶念安是个不合群的孩子，而在上学期间，不合群又天赋异常性格又欠揍的被一个熊孩子领着一群小毛孩狠狠揍了一顿也没什么奇怪。
那是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小胖子，他将脚踩在叶念安身上，一边啃着巧克力一边嫌弃地撇嘴道：“病秧子，没意思……”
失去了揍人的兴趣，小胖子将巧克力一扔，头也不回就走了，走的还有尾随其后的跟屁虫。
小小年纪的叶念安当然不会就这么任由别人欺负，哪怕不择手段。是以，知道小胖子中午又吃大螃蟹后，叶念安让一个低年级的小女孩送柿子给他吃。
小胖子对美食向是来者不拒，更何况小女孩长得漂亮，笑起来有两颗可爱的虎牙露出唇边，他接过柿子吃掉，午睡的时候就食物中毒了，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也没缓过神来。
那小女孩找到叶念安，毫不畏惧他比她高了一个头，气愤地指着他，道，“你自己害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连累我，我讨厌你！”
叶念安没理她的质问，伸出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摊在她面前，精致的脸上挂着不耐烦：“柿子。”
“什么？”女孩愣住。
“柿子。”他又重复一遍，皱眉，“我给了你三个，你只给了他一个。”
女孩愣了又愣，看着叶念安阴冷的神情，她嘴一抿，眼睛一湿，往地上一坐……
竟是“哇——”一声，哭了。
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委屈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更可怕的是，她鼻涕眼泪哭了一脸，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可爱模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偏偏他记得如此清晰。
而那个女孩，好巧不巧，就是小时候的木棉。叶念安第一次见面就认出她了，并自信自己记忆力不会出错。记忆里木棉的标签应该是那个[傻兮兮自作聪明的爱哭鬼]？
可如今，木棉笑着的脸似乎越来越模糊，和记忆里那个肆意嘲笑他的孩童的脸重叠起来，那双明明清晰的眼睛却干净不再。
木棉缩了缩脖子，觉得有点冷，她想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额，那个，你的牛奶冷了，我再去帮你热一下？”木棉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玻璃杯。
叶念安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冷冷地看着木棉，女孩仰起头，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挂着讨好的笑容。
叶念安突然就在这样的眼神下，想起了当时他叫木棉帮他给柿子那人吃，她就是这样，安静、唇边带讨好的笑——她天生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当时头发还没那么长，毛茸茸的像一只聪明的松鼠。
她好像还说了什么来着？
她说，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漂亮得像雪地里的黑宝石。
黑宝石本身不会发光，可它本身就黑得透亮分明。
“叶念安？”木棉唤他名字，轻轻的如羽毛，像是害怕惹他生气。
叶念安没回答她，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光，转身去厨房洗了杯子，再面无表情地经过木棉旁边，回了房间关上门。
木棉眯着眼看叶念安关门，很好，他用行动很好地诠释了拒绝的含义。
重要事情说两遍，木棉假期休息时间是2点入睡！
比如现在，她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着之前买的零食，盖着之前买的被子，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电视猩红的光映到她的脸上，凄厉诡异的声音断断续续。
叶念安向来浅眠，勉强睡到半夜还是浑浑噩噩地醒来，虚弱的胃隐隐作痛，他想了想，大概是那冷了的牛奶作祟。
习惯性从床头第一个柜子取出药，他摸黑穿了拖鞋，开灯去客厅拿水。
只是走廊原本空旷的地方不知为何多了什么东西，他按记忆去走却老是碰壁。
噼里啪啦的东西倒地声音和诡异凄厉的声音配合起来反而失了原来的味道，听起来像摔跤二重唱。
木棉闻声别过头，只见叶念安撞了一个花瓶——还好没有撞倒，还在那里怔怔的，一动也不动，睡眼朦胧，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他两只手都摸索着墙，眼睛定定地看这边来，仿佛没有神采。
木棉心里“咯”地一声响，这个动作她看过，是养老院里那个老花重度的老婆婆，叶念安，他这是看不见？——夜盲？
夜盲如名，就是黑暗的时候就好像瞎了一样。
奇怪的家伙，怎么全身上下没几个地方是健康的呢？
叶念安许是觉得自己在房间睡，不怕被木棉看，便换了件睡衣，有些宽松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由于消瘦深深凹陷进去的锁骨，藏在阴影里的脸难得露出几分孩童的脆弱与无助，张得很大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漆黑，和不一样的迷茫。
开着灯睡觉对身体不好，所以除了房间里的灯，其它的灯叶念安是一直开着的，为的就是偶尔发病的时候不会扑街。可偏偏木棉为了省电将所有灯都关了……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零食想去开灯，企料叶念安看不见反而听觉灵敏了不少，一点声响就足以让他发现——他转头直直看向木棉，眼睛锐利得差点让木棉以为他其实能看见。
他就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她，如此分明，较好的声音在夜幕和电视机鬼嚎叫声下便显现出它的优质来，微低沉带有刚睡醒的沙哑，给人一种这人其实很温和的错觉。
“是谁？”
许是他难得的几分脆弱，木棉竟意外地有些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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