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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磨刀霍霍


孔郭郭接过那妇人的伞,笑着对二人说,“好了,熟人见面,也不能站着门口寒暄呀!都进来吧!”说着,领着丫鬟,扶着妇人,在前头带路。

        那妇人还想让弘经先走,郭郭一乐,“省省吧,这天还没全亮呢!他走前头,还不怕撞石头上!”

        妇人无语,只得告罪先行,前头带路。

        弘经一路走来,不由感慨,孔郭郭所说,撞石头上,所言不虚。这院子,看着不大,石头还真是不少。不过几分地大的院子,愣是走了一刻钟,这才绕过太湖石,穿过竹林,扶着芭蕉,到了一处粉墙竹门前。

        小丫鬟先去开门,请进来弘经。那妇人也随即跟进来,请弘经上座。弘经依子侄礼,与妇人同坐下,再看外面,已经不见孔郭郭身影。

        妇人淡笑,问:“自从那年,皇后娘娘病好以后,民妇就很少回京。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好?”

        弘经急忙站起来说,“皇额娘很好。劳金姑姑挂念。这些年不见,金姑姑还是那么健朗。”

        这位金姑姑,就是金巧巧。因她多次为皇后诊病,弘经等人,对她十分尊重。想了想,弘经便将自己来时情况说了,又说,如今,不见随从,外头不知都有什么人要害自己,还请金姑姑帮忙多遮掩遮掩。

        金巧巧一听,顿时怒了,手拍桌子,“哼,我本以为,他们有胆子,暗杀监察御史,就够胆大包天了。居然,还想谋害皇子、当朝郡王!这等人要是不除,真是天都要翻了!”

        弘经不解,“姑姑知道,他们还害过监察御史?”

        金巧巧苦笑,“你当我兄妹为何行医为生,还不是圣祖年间,我父亲被奸人暗害,我兄妹迫于生计,哥哥放弃科举,连我那未过门的嫂子,也不得不入宫为奴。我一个姑娘家,不得不抛头露面。没想到,这么多年,江南,还是一滩泥沼。”

        弘经听了,微微叹气。金御史之案卷,他曾经查阅过。本也想替他寻出真凶,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便只得作罢。

        金巧巧伤感了一回,再看弘经,便笑了。“你放心,如今,在我这院子里,只管住下。谅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到我这儿捉人。”

        弘经点头,“既然如此,还请姑姑以子侄之礼相待,以免传将出去,打草惊蛇。您就叫我——金竹吧。”

        金巧巧望望窗外翠竹,恰巧太阳升起,镀上一层金光。随即答应,“好,你在这儿住的时候,就是我娘家远房侄子,名叫金竹。你还叫我姑姑。一会儿,你姑父来了,我再给你引见。至于大姑娘,想必,她也跟你说了,名字叫郭月宁,她父亲,就是海宁县令——郭敬安。当年,我给她婶婶接生时候,认识了这家人。你姑父则是在祁县老家,就知道郭县令。后来,我连生四个孩子,全是男孩。想闺女,这才认了干女儿。你且记住了。”

        弘经点头,本想借此,问孔郭郭去哪里了。想了想,人家一个官家小姐,能不顾名节,前去搭救自己。自己再死缠着,对小姐名声无益。便只得暗暗留心,不敢开口去问。

        正在弘经低头忖摸之时,一个小丫鬟进来,对这金巧巧躬身行礼,“奶奶,大姑娘命我把这驱寒汤药端来,给表少爷服用。还叫我跟表少爷说,她已经命人去寻找表少爷两名随从,请表少爷安心住下,不必挂怀。要是急着走,也要等外头风雨停了,否则,再淋一身湿,可就划不来了。”

        弘经笑着答应,对小丫鬟说:“劳烦表姐了。”

        小丫鬟亦笑着回答,“大姑娘说了,自家人,不劳烦。”说着,又向金巧巧说,派人找老爷回来。行礼退下复命。

        金巧巧看着弘经把药喝完,笑着摇摇头,“大姑娘开的药,能不喝就别喝。虽说要都对性,可经她手,不是苦,就是涩,治病是治病,就是忒不顾喝药的人如何难受!”说着,不由叹气,“早知道,就不该教她学医。”

        “干娘,又在背后编排我呢!”说话间,孔郭郭端着个托盘,领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将托盘里东西挨个放到桌子上,对金巧巧说:“我这个做表姐的,竟然不知道表弟来了。招待不周,干娘别骂我。这都是本地小吃,表弟暂且尝尝。等下次你再来,姐姐我再好好招待吧。”

        弘经连说客气,再看孔郭郭,早就换了一身青翠如竹的衣服,安安静静,站在金巧巧身后,更衬得面如敷粉,口若含丹。姑娘逾矩,金巧巧也不恼,举起筷子,不由笑了,这大姑娘,分明是难为人,咋就把那过年炸肉的两双银筷子给翻腾出来了?

        再看弘经,这才明白,毕竟,是天家子弟,又刚刚死里逃生,是该仔细些。再说,用银筷子,一面吃,一面能验毒,总比当面找人试吃,有面子些。

        陪着弘经用完饭。金巧巧便对孔郭郭说:“东西叫他们收拾就是了,你赶紧回去,你娘来信催了几遍,再不回去,仔细打你,我可拦不住!”

        孔郭郭撇嘴,满了不乐意,一甩帕子,出门去了。

        弘经奇怪,“姐姐她——?”

        金巧巧笑着摇头,“女孩儿大了,总要找婆家。郭夫人派人来,接她回去给人相看。本来昨天就要走的,叫她给偷偷跑出去了。这不,你姑父带人去寻,现在还没回来呢!”

        弘经讪讪而笑,“她既不喜欢,何必逼她呢?”

        金巧巧乐了,“她要是跟别家姑娘一样,老老实实在屋里绣花,就多留她几年又有何妨?你可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儿家,到处跟人谈生意、抢山头,净干些男人干的事。大人们吓都吓死了。长此以往,别说嫁闺女,就是别的亲戚,也不愿意来往啦!”

        听了这话,弘经奇了,“不像啊?”

        金巧巧但笑不语,心想,她要是正常了,你现在早就沉到河底了。

        过一会儿,一小厮在门外打千儿,“奶奶,热水烧好了,请表少爷洗澡吧。”

        金巧巧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好像忘了什么事似的,原来,你在河里雨里这么一大会儿,也该洗洗了。”说着,叫小厮带弘经下去洗澡换衣服。

        不一会儿,弘经洗漱完毕,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还是方才那小厮,领着弘经到客厅,金巧巧之夫乔家旺已经领着四个儿子,坐在厅里等候。见弘经进来,四位少爷全部站起。金巧巧笑着对弘经介绍,“这是你姑父,以前没见过。”

        弘经急忙施子侄礼拜见。乔家旺哈哈大笑,连声说好。金巧巧在一旁给弘经使眼色,意思是说,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没跟别人说,你多委屈几日了。

        弘经亦笑着,接了乔家旺送的见面礼,居然是一副乌木算盘。想想,将来户部或许用的着,便收下了。

        金巧巧另外引见四个儿子,拜见表哥。这几个孩子不过十来岁,依次序,分别命名乔大娃、乔二娃、乔三娃、乔四娃,按乔家旺的话,就是贱名儿好养活。等长大了,再起学名。四个娃,最大的不过十三岁,平日里,都跟泼猴似的,见到比自己大些,又谦和有礼的“哥哥”,哪里有不欢喜之礼。一个个乐呵呵上来,将弘经围住,问这问那。

        好容易得闲,坐下来,弘经便向乔家旺夸赞,说几位表弟好人才。乔家旺摆摆手,“这也叫好人才,那老郭家的四个娃,都成善财童子了!”

        金巧巧连忙解释,老郭家四个儿子,都是孔郭郭弟弟,其中一对儿双胞胎。俱是聪明可爱。最大的不过九岁,都懂得帮母亲管账、运货了。

        弘经更奇了,孔郭郭母亲,是做什么的?居然叫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管账。想想自家老娘,妹妹才十一二岁,刚能管理宫务,皇后就开始甩手不管了。呵呵,这俩人,还正是异曲同工啊!

        乔家旺又陪着弘经说了几句话,便哈欠连天,一面捂嘴,一面埋怨,“真是人老了,干什么都不中用了。要搁以前,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我也不困。哪知道,这才出去半夜,就睁不开眼了。”

        金巧巧笑笑,“叫你去睡,你偏不去,都一把年纪了,哪能跟孩子们比!”

        乔家旺摆手,“拉倒拉倒,我去睡觉。”说着,站起来拍拍弘经,你要困就去睡,不困就跟你弟弟们聊。瞧这几个娃,成日里吵着叫我带他们出来玩。出来了,又不沾地乱跑。你是哥哥,又稳重,有空教教他们。”说完,便自己去屋里睡了。

        弘经低头笑笑,还真把爷当你家内侄子了!

        金巧巧拦住几个孩子,对弘经笑说:“你也累了吧?大姑娘刚才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叫你大弟弟领你过去。这里不比家里,是我跟你姑父出来跑生意临时落脚地方。平常,都是大姑娘操持。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只管跟弟弟们说。”

        说着,乔大娃便一蹦三尺高地,上来拉起弘经,便往后头客房去。

        到了屋里,乔大娃开了门,让弘经进去,瞅瞅四下无人,悄悄蹦到桌子上,凑到弘经耳边,问:“表哥,我娘叫你来,是跟姐姐相亲吗?”说着,还巴扎巴扎眼睛,小眼珠子眨呀眨呀。

        弘经一听,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嘘”一声,装作小心翼翼,跟这小子说“知心话”,“这事你怎么知道?”

        大娃嘎嘎笑,“那天,我娘跟我爹说了,想在自家侄子里头,挑个好的,跟姐姐亲上加亲。我跟弟弟们都听见了,就瞒着姐姐呢!”

        弘经干笑,“这——也不知道你姐姐她亲爹亲娘怎么想的呢?”好歹郭郭也是官家小姐,嫁商人侄儿——怕是不妥吧?

        大娃听了,,哥俩好地拍拍弘经,“你别怕!别看姐姐她爹是个当官的,她娘可是正经做买卖的。其实,她爹可怕她娘了,啥事儿都听她娘的。正好这次姐姐回海宁,你去跟我娘说,让你护送。在丈母娘跟前儿,好好献献殷勤。一来二去,你跟我姐姐,就成了!”

        想了想,“算了,你是读书人,脸皮薄,我去替你说。”蹦下桌子,便往前头跑。

        弘经想栏,没拦住。索性任由大娃去闹。金巧巧也算是官家出身,断然不会跟着孩子胡闹。脱下外衣,躺到床上,回想着几日发生的事,究竟是谁,宁愿冒谋害皇子、当朝郡王的风险,也要杀自己灭口?身边的两名侍卫,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是遭了毒手,还是如同自己一般,叫人给救了?

        想着想着,或许是这些日子里,过于忙碌,这枕头里,似乎装了安神草药,躺上不过一刻,竟然昏沉沉,睡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着胳膊上略有凉意,弘经拉拉被子,翻个身,继续睡。哪知,耳中冷不丁听到窗外,磨刀霍霍。联想到昨夜惊险,弘经霎时惊醒,顾不得套上外衣,轻轻坐起,直着腰,穿上鞋子,拔出枕下匕首,轻手轻脚,走到门后。

        轻轻拉开门缝,小心往外瞧,只见一个二八姑娘,半坐在水池旁,身前,摆着一块磨刀石,手旁,十几二十把钢刀,把把光亮骇人。姑娘手里,正攥着一把,磨地起劲。

        她一低头,一缕青丝垂落,不小心挂在刀刃上。弘经看了,手心直冒汗:这个孔郭郭,谁家敢娶呀?单单是磨把刀,都能削发如泥!

        孔郭郭磨好刀,一把一把装进刀鞘,对这虚掩的门就喊:“醒了还不出来。还等人请吗?”

        弘经强作镇定,将匕首塞进腰带,打开门,站在门里,对着孔郭郭施礼,“表姐好!”

        孔郭郭这次看他,就多了几分审视。琢磨琢磨,问:“你的印信何在?”

        弘经眯眼,“你问我印信何用?”

        孔郭郭冷笑,“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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