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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陈氏在韩老夫人这里碰了个钉子,且又当着做媒人的冯夫人,很有些下不来台。就连冯夫人也没有想到韩老夫人会这么不给陈氏面子。她想起这几个月在韩家走动时所见所闻,心里多少也有点儿明白。看来这陈氏素日所为已经过分到了韩老夫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陈氏干笑着说道:“姐姐已经过世多年,青瑶是媳妇看着长大的,她如今要出阁的,媳妇自是要尽力的,如何还敢让娘费心。”

        韩老夫人心中极为不耐烦,只皱眉说道:“你打点好青环的婚事就算孝敬我了,青瑶的事情自有老太爷和我操持。”

        陈氏臊的面红耳赤,心中恨意浓重,可是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陪笑道:“谢娘体谅媳妇。”

        冯夫人坐在椅上都觉得尴尬,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应了威国公夫人,只怕这门婚事里还有些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日后那郭家二公子和韩家二小姐若是有个什么不和睦,她这个媒人还得落埋怨。想到这一层,冯夫人便有些意兴阑珊,只想着怎么能脱身辞了这事才好。

        冯夫人正想着,忽见桃叶走进来,一脸紧张之色,冯夫人忙起身笑道:“韩大人在任上,府上必要去信和韩大人商议,我这便回去听消息了。”韩老夫人见桃叶神色有异,心知必是青瑶有什么不妥,便也不虚留冯夫人,命陈氏将冯夫人送出府了。

        冯夫人一走,桃叶便走上前说道:“老夫人,大小姐身上来了,痛的直出冷汗,奴婢们什么法子都用了,可都不管用,您看是不是要给大小姐请大夫?”

        韩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起身道:“我先去瞧瞧。”

        到了东厢青瑶的房间,韩老夫人只见青瑶捂着肚子缩在床上,原本已经有些红润的小脸又变得苍白,鬓发都已经被冷汗打湿,青瑶的双眉紧紧拧着,满脸痛苦之色。韩老夫人急忙上前将青瑶搂到怀中,心疼的问道:“瑶瑶,是怎么个疼法?”

        青瑶颤声说道:“奶奶,好疼,象刀子绞肉似的,腰都要断了。”青瑶真是疼的太狠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韩老夫人握住青瑶的手腕试了脉,然后立刻沉声说道:“快去前头说与老太爷,让他派人请小华太医过来。”现在已经是春日,青瑶穿着夹袄,却还一直在打颤,韩老夫人明显感受到青瑶正从里向外透着森森寒意。

        青瑶忙抓着韩老夫人的手说道:“不要,奶奶,太丢人了!”

        韩老夫人看了桃叶一眼,桃叶忙去向老太爷回禀,韩老夫人命人多烧几个手炉,在青瑶的腰腹脚下都焐上,又让人端来滚滚的姜茶,哄着青瑶吃了半盏,饶是如此,青瑶还是疼的受不了,靠在韩老夫人怀里的身子直打颤。

        很快,小华太医就被请了来,因韩家和华家是世家通好,而且那冰醉之毒又是小华太医替青瑶解的,因此也不用避讳什么,韩老将军直接将小华太医带到了东厢。

        小华太医细细的诊了脉,眼中流露出一抹无能为力的懊恼。他收了脉枕说道:“世侄女初潮,早些时候又受寒过重,只能慢慢调养,却没有什么好方子能立刻断根。小侄想法子配些丸药,每疼了吃上几丸,或可缓解疼痛。”

        韩老将军皱紧了眉头,提高声音问道:“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小华太医无力的摇了摇头。韩老将军沉声说道:“那就出去开药吧,总不能让瑶瑶这么疼着。”

        小华太医会意,跟着韩老将军走了出去,开好了方子,韩老太爷便命人去抓药煎药,打发了下人,韩老太爷沉声问道:“是冰醉余毒未清?”

        小华太医点点头道:“小侄没想到世侄女的冰醉余毒已经进入胞宫之中,怪道上次解毒时会那般容易。”

        韩老将军双瞳一缩,抓着小华太医说道:“瑶瑶以后会怎么样?”

        小华太医艰难的说道:“世侄女将来恐难有孕,若是有了身子,孩子胎里便会中寒毒,而且生产之时比常人更要凶险万分。”

        韩老将军摇摇头,沉痛的说道:“真的无药可医?”

        小华太医低下头懊恼的说道:“小侄学医不精,现下没有本事救治世侄女,不过人外有人,韩伯父,小侄相信一定会有人,有药治好世侄女的。”

        韩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济平,你尽力吧!”小华太医的医术极好,他如此自贬,不过是为了安韩老将军的心,这一点,韩老将军心里自是明白的。

        小华太医点点头道:“韩伯伯,小侄一定会倾尽全力救治世侄女。世侄女只是初潮,从现在开始调养,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韩老将军拍拍小华太医的肩膀说道:“好。”

        小华太医笔走龙蛇写下数页纸的注意事项,对韩老将军说道:“这是世侄女平日生活中要特别注意的,千万记住一点,世侄女绝对不能受凉,一旦受凉便会引发藏于胞宫中的寒毒,到时就更不好治了。”

        韩老太爷点头,将那几大张纸的注意事项细细看了一遍才折起来放入袖中,打算回头告诉韩老夫人她们。小华太医心里想着回家去遍翻医书,寻出治疗青瑶的方子,便匆匆告辞而去。韩老将军也没有象平日那样留他多说说话。只亲自送了小华太医出府,便往颐年居里去了。

        虽然喝了药,可是青瑶的痛苦却没有减轻多少,韩老夫人看着青瑶强忍着痛苦的小模样儿,心疼极了,只将青瑶紧紧的搂在怀中,不停的安慰着青瑶,青瑶虽疼,却还强打起精神说自己不要紧,看得一旁服侍的王嬷嬷桃叶香如等丫环都红了眼圈儿,低着头偷偷擦眼泪。

        李氏听说青瑶身上不舒服,忙忙赶了过来探望,听说青瑶是因为初潮而肚子疼,李氏忙让丫环回去取来一瓶泡了整株雪莲和鹿茸的药酒,对韩老夫人说道:“娘,早先媳妇也常肚子疼,后来得了个偏方,每天喝一杯雪莲鹿茸酒,喝上半年也就好了。”

        青瑶忙向李氏道谢,李氏笑着说道:“瑶瑶,有了小日子你就是大人了,这可是喜事呢,小姑娘家家的初来小日子都会痛,过上一年半载就好了。”

        韩老夫人轻叹一声说道:“老二家的,瑶瑶亲娘不在了,你便多过来瞧着瑶瑶,多教教她。”

        李氏喜出望外,她正想着要和青瑶多多亲近呢,日后青瑶嫁入庆亲王府,李氏心里还想着青瑶能拉拔拉拔鑫哥儿,可巧韩老夫人便给了她这个机会,李氏如何能不尽心的。当下便笑道:“媳妇谨遵娘的吩咐,娘放心吧,媳妇从前也有肚子疼的毛病,也算是久病成良医了,在这事上,只怕大夫都不如我们女人自己懂呢。”

        李氏的轻松语气让韩老夫人心情松快了不少,便笑道:“有你照看瑶瑶,我自是再放心不过的。”

        韩老夫人正说着,便有上房的丫环过来请老夫人回房。韩老夫人又叮嘱了青瑶一回,看着青瑶躺下才回房去了。她一进门,便看到韩老将军脸色铁青满是怒意,韩老夫人吃惊的问道:“老太爷,谁惹您生气了?”

        韩老将军怒道:“冰醉藏入瑶瑶的胞宫之内,并未完全清除。”

        韩老夫人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天啊,瑶瑶将来岂不是……”

        韩老将军沉重的点了点头,韩老夫人顿时怔住了,良久,她才颤声说道:“瑶瑶的命太苦了,老太爷,济平都没有办法么?”

        韩老将军摇头道:“济平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开药缓解瑶瑶的痛苦。”

        韩老夫人摇摇头,咬牙说道:“不行,瑶瑶的病一定要治好,老太爷,咱们要不惜一切治好瑶瑶,天朗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是世子,不能没有嫡子。”

        韩老将军点头道:“这事只有济平与你我知道,万不能走露了消息,生出什么变故。”韩老夫人应道:“这是自然,就连瑶瑶也不能告诉的,这孩子平日里虽然总逗我们开心,可她自己却是个心重的。”

        韩老将军说道:“到了立夏,你每日未时带着瑶瑶在日头下练功能,出透了汗再用热水沐浴,一直练到立秋便停下来。还有,先不要让瑶瑶练你的功法了,她体内本就有阴寒之气,便该修习阳刚之法以抵消阴寒。济平那里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用我们习武之人的法子,助瑶瑶逼出体内寒气,少一丝寒气,瑶瑶就多一点希望。”

        韩老夫人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会重新教导瑶瑶的,只是这婚期怕是要往后拖上两年了。还要是早些和天朗打个招呼要好些。”因着庆亲王爷的宠妾灭妻,韩老夫人直接便跳过他,有什么事只想着和赵天朗说了。

        韩老将军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早先和天朗说过,瑶瑶年纪还小,等她及笄了再出门子,天朗也已经应下了。”

        韩老夫人点点头,复又担忧的说道:“可是钦天监那里已经开始择日子了……”

        韩老将军笑道:“这倒不是问题,天朗自会去说的。”

        韩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也越发的喜欢赵天朗这个孙女婿了。

        就在同一时间,一向很少到钦天监走动的庆亲王爷突然出现在钦天监,钦天监监正将庆亲王爷迎到正堂,庆亲王爷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日子可择下了?”

        钦天监监正忙说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正在卜算,还未算出日子。”

        庆亲王立刻说道:“犬子命格硬,不宜早娶,这成婚之期,便往后拖两年吧。”

        钦天监正不由愣了一下,庆亲王爷将脸一板,沉沉的嗯了一声,钦天监监正立刻陪笑道:“是,下官谨遵王爷的吩咐。”庆亲王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了。

        庆亲王爷刚走,便从正堂后面走出来了赵天朗,他看着匆匆走进来的监正大人,苦笑着说道:“李兄,现下你不必为难了吧?”

        钦天监监正看着赵天朗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世子,你早些娶亲便能早些立住阵,生下嫡长子才是最要紧的,这一拖两年,变数可就大了啊!王爷的心思为兄也能猜出一二,难道你就要随了王爷的心愿不成?”

        赵天朗摇摇头道:“我请李兄将婚期定在两年之后,并非因为他,而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年纪尚小,她年上又生过一场重病,若现在就成新,她岂能有机会好好休养调理身子,而且我听说太小年纪生孩子,于大人和孩子都很凶险。故而才来请李兄帮忙的。”

        李监正摇头笑道:“看来你是爱极了你的世子妃,也罢,反正有王爷在头里挡着,便是皇上降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倒也便宜了。我回头就上折子了。”赵天朗点点头,拱手道:“李兄费心了。”

        李监正笑道:“当日没有你救了我,我李正风早就喂了荒野里的饿狼,再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啊。”

        赵天朗笑笑,与李正风作别,回府去了。若他估算的不错,不出两个时辰,宫里便会有人将李正风择定的婚期日子送来。

        皇宫之中,皇上看了李正风择的几个日子都在两年之后,大怒喝道:“李正风,你好大的胆子!”

        李正风不紧不慢的说道:“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臣有下情禀报。”

        皇上黑着脸喝道:“你说。”

        李正风掩去赵天朗找他的那一节,只说庆亲王爷特意找上他,让他将婚期定在两年之后,皇上听罢脸色稍缓,皱眉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李正风退下。皇上看着秦折上的几个日子,叹息了一声说道:“王叔,你这又是何苦!”

        想了许久,皇上到底在李正风选出的日子里挑了一个最靠前的,三月十六,封好着人分别送往庆亲王府和伏威将军府。庆亲王爷看到日期,眼睛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因着赵天朗的亲事给他带来的郁闷,总算是得到了些许消减。庆亲王妃心中并不满意,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庆亲王爷对她的回击,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笑着接受,反正青瑶还没及笄,多两年的时候学习主持中馈的诸般事宜,对她和赵天朗反而更有利,想到这里,庆亲王妃含笑,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日期。

        庆亲王妃的反应让一心想给王妃添堵的庆亲王爷又郁闷起来,仿佛他重重打出一拳,偏偏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之上。而赵天朗更是火上加了把油,只连声说道:“李大人真是明白我的心思吧,韩家大小姐年纪还小身子骨都没长成,总要及笄了才好成亲的。”

        庆亲王爷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圈套,直气的重重哼了一声,去寻他的柳侧妃索求安慰了。只是,被王妃罚至佛堂跪了半天一夜的柳侧妃心中对庆亲王爷心中怀了怨意,又仗着庆亲王爷平日里宠着她,竟然给庆亲王爷来了个称病不见。柳侧妃原本想的是撒娇使痴,可是却选错了时间地点,庆亲王爷也是有脾气的,一转身便去了其他的侧妃之处,把个柳侧妃怄的差点儿吐血。一时之间,庆亲王府的气氛便有些个诡异的意思。

        与庆亲王府的情形不同,伏威将军府里韩老将军夫妻,二房诸人,青云青瑶都很高兴。特别是青瑶,看着自己青涩的小身板儿,青瑶很庆幸自己两年后才嫁人。

        与大家的欢喜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远逸堂里的陈氏和韩青环了。青瑶是长姐,又是皇上赐婚,给陈氏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把青环的婚期定在青瑶大婚之前。可是青环自从那一回被郭诚欺负了,小日子便一直没有来,陈氏虽然想着那时青环的小日子刚过,应该不会有孕,可是她也不敢打包票啊,在这样的煎熬之下,陈氏终于忍不住了,便假借自己的身体不适,派人请来了京城敬义堂的坐堂大夫,于妇科上很拿手的黄大夫。

        黄大夫被引进远逸堂,进了陈氏的起居之所,只看到数重纱帐层层垂下,然后便有丫环扶着一只覆着绢帕的细瘦手腕放到了脉枕上。

        黄大夫想着刚才来请他的人说过是夫人身子不适,怎么这手腕……站在一旁的冬梅生怕黄大夫细想,忙说道:“黄大夫,您快给我们夫人诊脉吧。”

        黄大夫应了一声,伸出三指隔着绢帕搭在了那手腕的寸关尺处。细细诊了一回,黄大夫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他沉声说道:“烦请换一只手。”

        俄倾,又换了一只手,黄大夫垂目扫了一眼,看到一抹娇红的袖子,那样鲜艳的颜色通常是小姑娘穿用的,若是象陈氏这样年纪身份的人穿娇红之色,便是有失体面。况且从脉相上黄大夫也诊出来了,帘内分明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接过丫环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黄大夫沉声说道:“老夫馆里还有病人,府上既无病人,便休要如此消遣老夫。”说完黄大夫重重哼了一声转头便走。这黄大夫医术很好,医德也好,平日里常扶危济困,他最讨厌的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有事没事的装神弄鬼欺骗大夫,因此自没了好声气。

        陈氏自是在帘内的,她忙说道:“冬梅,放赏,送大夫出去。”

        黄大夫冷声道:“不必。”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显然被气的不行。冬梅慌忙拿着银子撵了出去,可是黄大夫根本就不肯收银子,直怒冲冲的向外走。

        黄大夫在前头走,冬梅在后头追,就在这时,黄大夫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惊喜的唤道:“黄大夫!”

        黄大夫定睛一看,板着的脸上倒露出了笑容,他转身迎向叫住自己的老六,笑着说道:“老六,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这阵子没有见到你,你还好么?”

        坐在轮椅里的老六笑着说道:“我很好,黄大夫你知道我的腿不方便,自从正月里被我的老主子找到,他带我回府,我就没再出去,我正想着你呢。”

        黄大夫笑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老六,满意的说道:“老六,你的气色好多了。”

        老六拉着黄大夫笑道:“黄大夫,难得我见到您,咱们一定要多说说话,我还有东西给您呢。”

        原来这黄大夫就是当日救助老六之人,那一日黄大夫出诊归来,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六,他见老六还有口气,便将老六救回自己的家中,在他的精心治疗之下,老六才从阎王殿里逃了出来。

        “好,老六,我也惦着你呢,咱们老哥俩儿有日子没见了。”老六边和黄大夫说着话,边将他引到了自己的院子。黄大夫看着老六的居住环境,笑着说道:“老六,想不到你日日说的老主人就是韩老将军啊,看来老将军对你不错。”

        老六感慨的说道:“是啊,老将军可是大好人,他在街上遇到我,便立刻将我接回府,还安排了人专门照顾我,府上的小爷们怕我闷,还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黄大夫忽然哦了一声,笑着说道:“怪道正月里韩府的管家跑到我家里送银子,说是你的诊金,这正纳闷着,想找你又找不见,他们硬将银子放下,我也没动,打算见着你就给你的,原来是这么回事,这韩老将军果然是个念旧的好人啊!”

        老六笑着称是,推着轮椅走到他的小面人摊子前,拉开小抽屉,将里面的铜子儿碎银子都划拉出来用衣襟兜了,送到黄大夫面前说道:“黄大夫,那是将军给的,这是我自己赚的,您拿着。”

        黄大夫看着那些铜子儿和散碎银角子,笑着说道:“老六,我救你又不是图银子,虽然现在老将军养着你,可是等老将军走了呢,你没银子傍身不行的,快收起来吧。”

        老六摇摇头道:“黄大夫,我从小是个孤儿,从军之后才跟老将军学了些做人的道理,我的命是老将军的,他走的那一日,我必追随于他。老将军说过得人恩果千年记,老六是个废人,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可是这诊金是一定要付的。”

        黄大夫笑道:“老六,韩老将军已经替你给了。”

        老六却执拗的摇头道:“将军给的是将军的,这是我自己的,黄大夫,请您一定收下。”

        黄大夫想了想,笑着说道:“那好,我就先收着,老六,本来我是一肚子气的,不成想在这里见到你,这一趟也算没有白走了。自找不到你,小宝可就没有面人儿玩了,整日家闹呢,非要他老六爷爷捏的面人儿,要不你给我捏一个,我带回去哄小宝。”

        老六一听这话,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马上捏了一个武松打虎,因有青瑶提供的好颜料,老六捏出的武松打虎生动逼真色彩鲜艳,比先前老六在街面上讨生活的时候捏的还好,黄大夫笑着夸了一回,看着老六将那武松打虎放到一个精巧的小匣子里,黄大夫确定老六在此过的极舒心,便也真的放心了。

        老六装好了武松打虎,才笑着问道:“没听说府上谁生病,黄大夫,是谁请您来的?”

        黄大夫脸色一沉,生气的说道:“是你们韩大老爷的夫人,说是她身子不适,却让我给一个小丫头诊病,可那小丫头只不过心绪不宁,也没有什么病,真不知道她们搞什么鬼。”

        老六疑惑道:“难道是二小姐生病了?倒没有听说过。”黄大夫没有说什么,他行医一生,什么事情没见过的,大户人家里的龌龊事情多了去了,黄大夫压根儿不爱搭理这些。只和老六说了会儿话,便告辞而去了。

        远逸堂内,冬梅将黄大夫被老六带走的事情回了陈氏,陈氏没好气的说道:“不过就是个奴才,也值得给院子拔佣人的,他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哼!”

        冬梅没敢说话,从老六进府的那一刻起,韩老将军便已经吩咐过了,命令阖府的下人都要把老六当成正经主子服侍,谁若敢对老六不敬,直接打出去发卖了。李氏也因老六老救过韩二老爷,对老六的照顾也是极周到的。独有陈氏一想到老六便生气,在她看来,似老六这等无用之人就不应该接回府来,老将军此举分明是多事,忽儿巴喇的弄了个主子,害得她的青江还得三五不时去给老六请安,陈氏心中的不满已经积累很久了。

        陈氏瞪了冬梅一眼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冬梅赶紧低头退下。陈氏这才转身看向青环说道:“环儿,这回你放心了吧,没事的,你只安心的准备嫁到威国公府吧。威国公府已经把日子送过来了,娘选了后年的四月二十八。”

        青环恨恨的咬牙说道:“凭什么我的婚期要订在那个小贱人之后,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陈氏忙将掩住青环的口,压低声音说道:“青环,不要说出来。”

        青环一把拉下陈氏的手,气鼓鼓的说道:“娘,难道你就这么认了?”

        陈氏眼睛中闪过一抹寒意,压低声音冷冷说道:“环儿,她嫁不嫁的成还两说呢,你只安心养好身体,你现在才十三,订了亲就行,不急着嫁。娘从今儿开始要教你一些东西,你学了这些再嫁人,娘也能放心些。那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娘现在细细想一想,只怕那一日之事,背后之人就是威国公家的世子夫人,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她怎么突然对你这么热情,对你又劝吃又劝喝的。”

        韩青环想了一回,不解的说道:“娘,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陈氏恨铁不成钢的一点韩青环的额头,细细与她分说起来。随着陈氏的分说,韩青环的脸色忽红忽青,最后转白,她恨声道:“娘,她好狠毒,我绝饶不了她。”

        陈氏点头说道:“威国公府的世子不是个有本事的,不比姑爷在太后面前有体面,你过门之后必是要去拜见太后娘娘的,只要你讨了太后娘娘的欢心,将来威国公府里还不是你说了算。娘会好好的给你调养身子,等你过了门要抓紧时间生下姑爷的嫡长子,有了儿子你才能在威国公府站住脚。”

        韩青环脸色变了几变,勉强说道:“娘,还有两年才成亲,那世子夫人……”

        陈氏冷笑道:“她过门几年也没有动静,未必就是个能生养的,何况就算是生出了孩子,将来你过了门,难道就没有手段了么!”韩青环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从此,陈氏便每日教导韩青环如何对付婆婆,对付妯娌,如何拢着丈夫的心。这陈氏倒是想将什么都教给韩青环,奈何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失败的,除了当日设计了韩大老爷,成功的当上了韩家的大儿媳妇之外,陈氏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嘴的。用她那下三滥的经验教导韩青环,这韩青环想不下道都不能。

        日子缓缓的过着,因韩府两位小姐的婚期都定在两年之后,所以韩家现在并不紧张忙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此期间,冯夫人依旧三五不时的跑到韩府来,寻着韩老夫人和青瑶说话。倒不怎么理会陈氏和韩青环。

        韩老夫人知道冯夫人想和青瑶处好关系,毕竟青瑶会是将来的庆亲王府女主人。青瑶都被冯夫人的热情闹的有些受不住了,一听说冯夫人来了,青瑶便本能的想躲开。可是韩老夫人却笑着留住她,只说道:“瑶瑶,日后你出了阁,这样的应酬是不可避免的,只当是磨磨自己的耐心吧。”

        听了这韩老夫人的话,青瑶才不太情愿的留下来和冯夫人寒暄,说着些让青瑶很郁闷的话。冯夫人也瞧出的青瑶有些心不在焉,忙打叠肝肠,搜罗些有意思的事情说与青瑶。她笑着问道:“大小姐可否知道柱国公府的表小姐,她才和永定侯爷定了亲。”

        青瑶对什么柱国公府的表小姐着实没有兴趣,只淡笑说道:“女儿节的时候倒是遇上过一回,可也没见着。”

        冯夫人立刻笑道:“说起这位孔小姐,可真是绝色佳人,只比咱们大小姐差了那一抿子罢了。”

        青瑶不得不谦虚的笑道:“冯夫人太夸奖青瑶了,想必孔小姐是极好的呢。”

        冯夫人又笑道:“到底是大小姐,寻常小姐再没有这等气度的,不过说来也有趣,那孔小姐对我们大小姐也很推崇呢,还拉着我问了好些大小姐的事情。”

        青瑶听了这话,心里对这位柱国公府的表小姐便产生了几分好奇,只笑着问道:“我们素未谋面,孔小姐都问些什么呢?”

        冯夫人忙笑着说道:“原来孔小姐也对点心很有研究呢,上一回我提起大小姐做的蛋挞双皮奶香蜜苹果派,孔大小姐便说很想向大小姐请教做法呢,只过孔小姐现在要绣嫁妆,只怕是这阵子没机会和大小姐见面了。”

        青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看看冯夫人张张合合的嘴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叫:“田田,是你么?田田,你也来了,你就是孔大小姐,对不对!”

        看到青瑶的神色不对,冯夫人忙住了口,紧张的问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韩老夫人也觉出不对,忙拉着青瑶的手叫道:“瑶瑶,瑶瑶……”

        青瑶被韩老夫人摇的回过神来,掩饰的笑道:“我没想到还有人和我有同样的爱好,心里正想象着孔小姐的模样呢,让冯伯母见笑了。”

        冯夫人一听自己在青瑶口中从冯夫人又变回了冯伯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她发现青瑶爱听孔小姐的事情,便将她所知道的细细说给青瑶听。可惜冯夫人对那位孔小姐的了解并不多,青瑶心里便存了好些遗憾。

        在冯夫人喝茶润口的时候,青瑶笑道:“冯伯母,听您说了好多孔小姐的事情,我心里对她越发好奇了,刚巧快过端午节了,我做了些粽子,还请夫人代我送几只给孔小姐,也算是我答谢知音了。”

        韩老夫人笑道:“瑶瑶先前身子弱,也没什么闺中好友,就请冯夫人为她穿针引线,好歹让我们瑶瑶也结识几个朋友吧。”

        冯夫人哪里会不同意的,只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我明儿就去柱国公府转达大小姐对孔小姐的欣赏之意。”

        青瑶亲自去了颐年居的小厨房,取了两个青竹丝编的食盒,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在小的食盒里,青瑶郑重的放上四只小巧的粽子,香如在一旁看着笑问道:“小姐,这不是您最爱吃的小米蛋黄粽子么?”

        青瑶点点头,语有所指的说道:“我想,孔小姐也一定会喜欢小米蛋黄粽。”停了一下,青瑶吩咐道:“香如,把那云腿的,豆沙,莲容,香桃馅儿的给冯夫人各装四只。”香如心里虽不解,却没有问,只按青瑶的吩咐装好了那只大食盒,青瑶将食盒亲手封好,才拿出出去。

        “冯伯母,这只是送给孔小姐的,那是送给冯伯母的,只是小小心意,冯伯母不要嫌弃。”青瑶笑盈盈的看着冯夫人,眼睛中藏着一抹期盼。

        冯夫人忙站起来笑着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韩老夫人呵呵笑道:“不过是点儿吃食,拿回去哄小孩子也是好的。不是我自夸,我们瑶瑶拌的馅儿,味道可是极好的。”

        冯夫人笑着应了,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回府去了。自冯夫人走后,青瑶便觉得坐立不宁,她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热切的盼望着冯夫人再度登门做客。

        冯夫人拿着粽子走后的第三日,便又来了韩府,见了青瑶便笑着说道:“果然孔小姐和大小姐有缘份呢,孔小姐吃了大小姐送的粽子,特特的打发丫头来告诉我,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粽子,和她在家乡吃过的一样,有她记忆里的味道。她还说那蛋黄必是腌的时候点了白酒的,否则再不会这样又香又沙又有油,还请我问问大小姐对是不对呢!”

        青瑶听了心中狂喜不已,她已经确定那孔小姐就是何田田,腌咸蛋的时候放白酒,可是她独门诀窍啊,除了何田田,在这里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何田田喜欢吃放咸蛋黄的点心,蛋黄一定要出油却不很咸,还得又香又沙又没有硬芯。夏若淳为着何田田的这一口爱好,常年为她腌咸蛋好取蛋黄做点心,每次腌的时候,她都会和何田田念叨,说什么腌咸蛋一定要点白酒才能腌的好,何田田每回都会坐在一旁的台子上甩着修长的腿,没正形的说:“若淳,我才不管怎么腌呢,我只要你保证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点心。好不好吧,我的若淳姐姐!”何田田比若淳小半岁,不过平日却表现的比若淳成熟,一向是她照顾若淳比较多些。只有在若淳做点心的时候,何田田才会撒点儿小娇叫上一声“若淳姐姐。”

        瞧着韩大小姐又走了神,冯夫人有些不明所以,香如见状忙在后面轻轻拉了拉青瑶,才将青瑶从回忆中拉出来。青瑶笑着说道:“想不到孔小姐真是我的知音,连这个她都知道,真是太好了。”

        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只打趣说道:“今儿我可是来着了,向大小姐偷学了一招呢。”

        青瑶立刻笑道:“这算什么,冯伯母若是喜欢,我回头就把方子写给你。对了,冯伯母,我对孔小姐真是好奇极了,您和我多说说她的情况吧。”

        冯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孔小姐真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大小姐问起来,我是再不能说的。”

        冯夫人的一句话便将青瑶的心吊了起来,她紧张的问道:“怎么了,田田,哦,孔小姐她过的不好么?”

        看着青瑶如此激动,韩老夫人疑惑的看了青瑶一眼,青瑶却没有在意,只热切的望着冯夫人。

        冯夫人轻叹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孔小姐生母原是柱国公府的姑奶奶的夫君的小妾,说起来和柱国公府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只因柱国公府的姑爷和姑奶奶先后病逝,便将孔老爷这一点子血脉并数十万家私托付给了柱国公府。当时亦曾言明一半做孔小姐的生活费一半做嫁妆的,不想那柱国公府竟然逼着孔小姐嫁给素有克妻之名的永定侯爷,还只给了一万两做嫁妆银子,他们府里的下人还到处说嘴,指着说孔小姐无依无靠投奔了来,一纸一草都是他们府里的……没亲娘,无依无靠的孩子可怜啊!”

        青瑶听着这些,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双拳不由紧紧攥了起来。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柱国公府,我韩青瑶绝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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