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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浅夏抬头看了一眼礼台,司仪的表情还显得很亢奋,她估摸着距离开席应该还要等一会儿,胃里又是一阵抽搐,怨念的收回视线,对着餐桌上的冷盘咽了咽口水。

        早知道婚礼的仪式要这么久,她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只喝一袋牛奶就出门,昨天晚上公司加班,一加就是一通宵,回家吃了早饭后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到下午五点多,起来后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但想着不久之后的婚宴,便只喝了一袋牛奶就拦了车出门。

        可是现在后悔也只会加深自己的痛苦,大概司仪说了什么,所有人开始笑了起来,在那一瞬间,视线也全集中到了礼台上,浅夏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冷盘里抓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左右瞧了瞧,好像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放下心来,规规矩矩的坐好,凭着这块牛肉,又撑了半个小时,然后终于等到开席的时间,她才来这个公司不久,周围的人大多不认识,索性埋头苦吃。

        今天的新娘子是和她一个部门的同事,办公桌就在她对面,很漂亮温柔的一个女人,嫁给了公司的高层,但凡这种情形,总有一点灰姑娘的成份,于是成了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坐她旁边的一对情侣还在提,比起八卦,浅夏更在乎自己的肚子,吃了一会儿,人群似乎一瞬间就喧闹了起来。她饱了点,所以也有了看热闹的心情,新郎挽着新娘的手从她面前匆匆走过,浅夏顺着他们看过去,一个男人,高,壮,性感,V领的蓝色羊毛衫,质感的黑色西装,没有领带,这样简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极有格调,再把胸前的两颗扣子解开,性感的锁骨和喉结露在外面,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来。

        浅夏不自觉的把身体往后缩了几寸。

        他站在新郎面前,拥抱,然后淡淡的微笑,这抹笑容让他淡漠的神情之中掺杂了几分温柔,整个人便显得生动灿烂的起来。

        她似乎能听到现场女人们的抽气声。

        “是谁呀……好像和新郎很好……”

        “苏岱行,你们不认识吧,汪总的朋友,听说这家公司他也有份成立,所以有股份,年终的时候还有分红呢……”

        “那他怎么不在这家公司做了呀,好歹也是老板呀……”

        “谁知道呢?他那人一向很怪,可能是理念不同吧,公司发展方向变了,他就走人了,不过听说现在也发展得不错,才拿了一个什么建筑的设计奖……上次杂志还采访他来着……”

        筷子上的东坡肘子一下掉在了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

        她赶紧收回视线,拿纸巾擦被弄脏的裙子,一块黄黄的油渍,怎么擦也擦不掉,她不死心的擦着,埋着头,用了很大的力气,可还是没有一点好转。新娘的裙摆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

        “岱行……”

        手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坐这儿吧……”清淡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这儿还有一个空位。”

        “这怎么行呢……那边的主桌加一个位置……”

        她在心里点头,是啊,坐这儿不行。

        “没关系……”他微笑。“坐哪儿都是一样,这儿有空位,没关系的,这么多客人,不用只招呼我一个……”

        他的个性,虽然淡,决定的事情,却极少改变什么,这两人大概是极了解他的,所以也不再劝了,新郎挽着新娘离开,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无声的压迫感漫延开,像潮水一般几乎将她淹没,浅夏垂着头,真想刨个地洞遁了。

        “小姐,你没事吧……”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清淡平静,她却僵硬着不敢伸手去接,肘子掉下来之前,他的视线分明已经扫过她的脸,还停顿了几秒,现在,却似乎不认识她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刚才聊八卦的那位小姐也注意到她了,疑惑好奇的视线朝她扫过来,她不敢抬头,渐渐觉得旁边男人的视线更加锐利幽暗。

        已经躲不下去了,浅夏微笑着抬起头,他的眸子平淡无波,看着她的眼神,也如同一个陌生人,也是,他们之间,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她回来的时候就曾想,也许碰到的时候,就形同路人了吧,这么多年,也许他已经娶妻,也许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没事。”她摇摇头。“谢谢你。”接过纸巾的那一瞬间,触到他的手,轻颤的指尖,微薄的凉意。

        顿时一阵瑟缩,在心里。

        曾经她在杂志上做过一道选择题,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前任在街上遇见,你会是什么反应,她记得,她当时选了C。

        C: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

        她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从小就不是。

        不再看她,他拿起筷子开始用餐,修长的手极漂亮,姿势优雅,他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在什么时候都特别从容淡定,无形中便形成了一种矜贵的气质,旁边的女人拉了拉她的衣袖。

        浅夏收回视线,一不注意,怎么就盯着他发呆了呢。

        余下的过程却食不知味了起来,原本空荡荡的胃也仿佛被什么填饱了似的,饿,却又不想吃,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他,他平静得仿佛也没有发生似的,浅夏想,苏岱行还是那个苏岱行,什么情况,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新郎新娘的酒很快就敬了过来,一桌的人起立,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却对上他的视线,凛凛的有些冷意,她瑟缩了一下,讷讷的低声道:“是白水。”

        他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移开,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浅夏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刚才,他好像没问她吧。

        新郎显然和他是极好的朋友,敬完酒还不忘调侃了他几句。

        “岱行,我都结婚了,你也不小了,我们几个朋友之中,就剩下你一个,该抓紧了……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就忘了吧,当初不要你的女人,拿来干什么呢……”

        浅夏垂着头,脸颊不知道怎么就变得很烫,那一大桌五颜六色的菜像万花筒似的晃得她头晕,她想,也许她喝的,不是水,而是酒,他的声音倒是听得极清楚的,也许是因为他说得很重的原因,他说——

        “我去趟洗手间。”

        左手边顿时变得空空的,一桌人的八卦之心却被撩拨了起来。

        “那个让苏岱行心心念念的女人,是谁呀……很有故事似的……汪总一提,他就溜了……”

        “我听说,苏岱行大学毕业一年后就准备结婚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新娘给跑了……”

        “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哪时公司还没成立,我还不知道在哪儿飘着的,这又是苏岱行个人的事,我看啊,就算新郎,这么铁的哥们,估计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听说,还差一个礼拜举行婚礼的,然后新娘就跑了……”

        浅夏垂着眼,在心里补充道:不是一个礼拜,是三天。

        “想不通,苏岱行在大学的进候就是很优秀的人,这两年更混得风生水起,那个女人什么眼光,这种钻石级的潜力股,也不要……”

        “所以好白菜,总是让猪给拱了……”

        “我知道一个劲爆的,听说苏岱行的女朋友,就是他妹妹……”

        “亲妹妹?乱伦?”

        “你傻呀,亲妹妹能结婚,当然不是……”

        “我怎么觉得这故事很精彩似的……像小说,不,像电视剧……”

        “人回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终于熬到下席的时间了,饭后的娱乐活动浅夏不感兴趣。她拿了包,四处瞟了瞟,没看见苏岱行,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出了餐厅缓慢的走着,两旁的路灯像是延绵的长城一般没有尽头,时间已经不早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划下,他的脸仍然没什么表情。“上车。”

        浅夏左右看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对着她在说话,面前男人淡漠的视线,她瞧着,怔怔的摇摇头。

        “不用了,我……我有朋友来接我……”

        “男的。”

        心里啊了一声,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

        车子滑走,浅夏舒了一口气,掏出电话薄翻了一圈,上面的名字不多,很快就翻到了底,她无奈的又翻回去。“段烨……你在哪儿……”

        “怎么了,浅浅,我在酒吧……”

        “哪儿的酒吧?”

        “中山路。”

        “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那边怔了一下,极愉悦的声音。“好啊。”

        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她旁边,浅夏拉开车门上去,车子很快滑入车流,原本已经离开的黑色轿车却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来,苏岱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他想,原因也许就是因为这月亮太圆了。

        嘴角却是冷淡的笑容。

        车子一路朝南区的方向开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他瞟了一眼小区的名字,那个男人陪着她下车,然后跟她进去,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茫然的盯着小区里的幢幢房子。

        回忆像春天的野草似的疯长起来,原本以为多少已经忘记的东西,这么轻轻一撩拨,才发现清晰如斯,有些人,就像用烟头烙在身上的印,他怎么会以为用抹布一擦,就能擦掉。

        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胸前忽的觉得冰凉,他掏出来,一对简单的戒指,怔怔的盯了好久,手上忽的灼痛,睁开眼,一根烟已经燃尽了,小区门口出来一个人,他看了看,就是刚才那一个男人,车子在他面前开走,他收回视线,看着不知哪一层的灯火,心里忽的觉得放松。

        这个人没有过夜,也就不是她老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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