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二哥，先前的事多有得罪，还望小二哥原谅。”八字胡一出县衙便碰上了殿小二，愧疚万分地上前道歉。原来这八字胡也并非什么奸狡之徒，只是年初之时与约好了在年末替青楼里的相好赎身，岂知到了约定的日子，那相好竟早已变了心，嫁作了他人妾，他伤心之下借酒浇愁，这才有了先前那出醉闹客栈的戏，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家仆也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
多么可怜的身世，简直催人泪下，然而遗憾的是，他述说的对象是殿小二，而这个小二哥仍沉浸于自己那个苦肉计夭折的苦痛当中，压抑着，急须一个迁怒的对象。
“哦，你是来道歉的？”殿小二搭上八字胡的肩膀，一改先前阴沉的脸色，扬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很好，很好，我的心情正差着。可是……你说我是剁了你比较好呢，还是把你这两撇恶心的八字胡给揪下来好？”
“小……小二哥……”八字胡面露难色，身体微微向后倾，而肩上那只手青筋尽显，可想而知，殿小二使了多大的劲。
“你的女人跟人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也要赔上我的女人？”殿小二居高临下，阴恻恻地逼近八字胡。
“这……”八字胡有些不明所以，“小二哥……秦掌柜还没走远，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现在去追？”殿小二顿了顿，眼尖地看到了身侧闪过的几道黑影，脸色又是一沉，他拍怕八字胡的肩膀道，“兄弟，这回你倒说了句好话。不过……我还是要把你剁了。”
说罢，他举起手刀在八字胡颈后迅速地一敲，八字胡还来不及反应便已晃悠悠地倒了下去，而他，将胸前的头发拨到了脑后，慢条斯理地步入了附近的一条无人的小巷。
“出来吧，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殿小二在巷中站定，倚在巷壁上道。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作普通百姓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面带愧疚地跪在他面前。
“属下参见……”
“见你个头！那么点小事都办不妥，白养你们了。”殿小二挑起地上的碎石，使劲一踢，击中了离他最近那人的右肩。
林简揉了揉自己吃痛的右肩，低着头不敢辩驳。
殿小二又道：“废话少说，有事便尽快报上来！”
“是关于乱党的事……”林简战战兢兢地回答，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乱党？不是已经歼了么？”
“是，但仍有部分余党在潜逃。”
“什么余党？就那几只不成气候的杂鱼，以你们的实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了！”
“可总该有个人主持大局……”
“啪！”殿小二再次挑起了一颗石头，不偏不倚地又中了林简的右肩：“主持大局？这么点儿小事……我答应那个人的事早就完成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现在对我来说，那个女人的事是最优先的。所以……日后只许我去找你们，不许你们来找我，不然的话……”他突然上前了两步，逼近林简威胁，高大的身影罩着底下跪着的人，叫人不寒而栗。
“是……是……”林简连连应是，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另外几人更是一声不敢吭。
“嗯，很好。”殿小二满意地板直腰身，负手而去。
殿小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林简几人才慢慢地抬起了头，面面相觑，都舒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问：“林校尉，咱们头儿……”
林简长叹，极其无奈的摊摊手：“不用怀疑，咱们头儿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咱们了。真是，有我们伺候不好吗？干嘛去给那女人鞍前马后？自讨苦吃！”
“那个……校尉，你方才那句话会叫人误会的……”一个个子偏小的少年小声提醒。
深巷幽幽，几个大男人也只能在此地抱怨几句了，而那个被抱怨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不过，不管他在何方，可以是肯定的是，他此刻一定仍在为他的掌柜烦心着。
“唉……”数不清这是殿小二第几次叹气，与林简等人分开后，他便动身回柳江客栈，然而如今在客栈附近转悠了半天，却仍不进去，生怕看到秦瑶与云明两人那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画面。眼看天色已暗，华灯已上，他再一次踱到客栈门前，皱着眉头踌躇不决。
客栈周围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栈前挂了两竖崭新的大红灯笼，门联挥春等也换了新的，红红的一片，与周围的屋子一同融入了新年气氛的怀抱。门联字迹清秀，殿小二一眼便看出那是秦瑶写的，他扁扁嘴，有些不满，若是他在的话，定然将写门联这活儿抢过来，然后……上联：掌柜吐芳喜成边理；下联：小二含笑永结同心；横批：大功告成！
“死就死吧，大不了一头栽柳江去！”他一咬牙关，迈开了脚步，岂料还没跨过门槛，便有一盘水泼了过了来，尽管他闪避得快，却仍湿了半身。掌柜的，虽然他有错，可是也不至于这般对待吧？殿小二哀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人，手拈着湿了的衣衫抖动着，三分狼狈，七分委屈。
秦瑶将盆子放到一旁，面无表情地睨着这又无端消失了半天的人：“殿小二，你活得不耐烦了，栈里的人都忙着收拾准备过年，你倒好，又在外面逍遥快活。”
闻言，殿小二急忙竖起了三根手指，表情十分认真：“掌柜的，我发誓，我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才会真正地逍遥快活。”
秦瑶冷嗤，不以为然地背过身：“少罗嗦，赶紧收拾好了去帮李叔准备年夜饭。还有，一身秽气，不许从正门进来。”
“是……”殿小二拖着长长的尾音，垂头丧气地绕到了客栈的后门。
秦瑶摇摇头，只叹命运捉弄人，她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叫人不省心的店小二……
年夜饭很简单，只比往日的菜色丰富一些，四人一桌，有鸡有鱼，有蔬菜有美酒，有李叔李婶，有掌柜，还有小二。
殿小二四处打量了一翻，不解地问：“那个什么什么大侠呢？”
秦瑶白了他一眼：“这是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殿小二不可一世地昂起头：“本小二又不稀罕他救！”若不是因为那云什么多管闲事，他此刻也许就美人在怀，抱着温香软玉了，功败垂成，叫他如何甘心？
李婶笑着为殿小二盛了一碗饭，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小二，这回还真的多得了云大侠，他本有要事在身，只想在栈中借宿一晚，然而听了你的事便马上替你去抓真凶了，只怕一夜没有合眼，日里从公堂里回来，也只喝了一杯茶水便又匆匆赶路了，下回碰上，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哼，多管闲事……”殿小二闷闷地嘀咕，可转念一想，这么一来不是证明秦瑶与那云什么没有奸情了吗？实乃可喜可贺啊！
“掌柜的！”他激动地瞪大眼，执起秦瑶的手作势要将秦瑶拥入怀中，不料竟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放手！”秦瑶不带任何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殿小二一惊，心中大喊不妙，乖乖地松开了手。
秦瑶将视线转回饭桌上，默默地吃起东西，不再言语。
殿小二低下头，下巴抵着桌面，两只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饭粒，好生落寞。
李叔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来年多的是机会。”
“唉……”殿小二没有说话，只回了一声低沉的意味深长的叹息……
城里的爆竹声此起彼落，旧岁便在这一片热闹中成为了过往，夜空深远，柳江水潺潺，依旧守护着这座安逸的小城。秦瑶不喜欢凑热闹，早早地便进入了梦乡，殿小二却不一样，东奔西溜的，仿佛永远不知疲倦，这不，子时刚过，他便又潜入了秦瑶的房间。
“新年第一个看到你的人是我，这下你可逃不了了。”他站在她床前露出了一抹得意洋洋的奸笑。
“可是……”他坐了下来，仔细地端详起秦瑶的面容，“左看右看都不是什么绝色美女，既不温柔，又不善解人意，怎么就对了我的眼呢？怪哉，怪哉……”他抱起胸，不住地摇头。
床上的人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话，突地扬起了手，一拳正中他的左眼。
殿小二吃痛地滚到地上，捂着自己的眼睛正欲发飙，却见床上的人只翻了一个身，又没了动静。他盘膝坐了起来，不满地盯着秦瑶，心中暗忖，她一定是故意的！
窗户未关，一阵清风送入，像声声细语，仿佛在嘲笑他，又仿佛在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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