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邰书记的大干快上 1
王婷死后半年多，丁山都处在神情恍惚中。等他心态平和了，这才发现世道变了。他之前的女朋友梅娟竟然调到了市委办，代替了邓宣成的位置。邓宣成被免官的原因很简单：一边是拍错了市长的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一边是得罪了市委书记。
还在邰从化了解熟悉郎壳子基本情况的时候，以戴稳市长为首的郎壳子市政府便开展了新一轮的大规模经济建设。戴稳还提出新的奋斗目标：“大干苦干再创辉煌。”
戴市长首先召开了郎壳子市经济形势研判会，对于郎壳子过去的工作进行了认真的回顾，对面临的形势进行了正确的分析。在会上，戴市长大声疾呼：郎壳子市面临着难得的历史机遇，随着对外开放的延伸和国家发展战略的转移，以及省城外向型城市辐射力的扩展，这对郎壳子市今后的发展将产生巨大的影响和推动力；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必须清醒地看到，前进道路上的困难和问题还很多……
戴稳市长在会上慷慨激昂，而邰从化书记刚到任，对郎壳子市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虽然坐在主席台上，一句合景的话也讲不出。只好打着官腔：我们一定要按市长的意见抓好落实！
会后，戴市长率郎壳子市政府各主要部门的领导开始深入基层现场办公解决问题。他们先去了郎壳子市的几个国有大型企业，与各企业领导座谈，详细询问了企业的生产经营管理、产值、利税情况。接着，戴市长又去农村现场办公，用了一星期的时间深入到青墩镇、青溪乡、柳河镇等，围绕金秋梨开发、蔬菜经营、建设乡镇工业园区等进行了现场办公，要求乡镇要放手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加快乡镇企业的发展。
戴市长又带领城建计划等部门深入郎壳子老城区，就加快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步伐现场办公。特别是戴市长到六家引资企业和老板们座谈时提出的“同在一方天地，共创郎壳子辉煌”的共同发展观点，得到大家的赞赏和支持。
戴稳市长深入基层的一系列活动和工作作风被记者采访连续在郎壳子新闻播发，引起了强烈轰动。
这使邰从化的心里大为不悦，甚为恼火。在邰从化看来，这是喧宾夺主。难道郎壳子市的工作只是政府的工作吗？难道能离开市委的正确领导吗？无疑，邓宣成给戴市长写的稿件有了问题。邓宣成在邰从化那没了戏后，想投向戴稳市长这边。邓宣成没有任何资本。只有利用手中的那支笔了。
邰从化心情不好，但没有显露在脸上。他也知道邓宣成此时的用意。因此，一直没有表态。可是，后来又在《西都日报》上编发的两封来信。让邰从化气得不得不采取组织措施，将邓宣成调到“新农村办”任办公室主任，理由是工作需要，实际上是报复。
事情是这样的。
《西都日报》记者采写了一篇长篇通讯报道叫《代课15年因喜爱甘愿贫寒》，登载在《《西都日报》》上，讲述今年50岁的柳河镇柳树村代课教师柳青青，1993年9月以前是外出打工，在外虽然工资很高，但有高中毕业文凭的她被柳河镇小学校长找上门留在村里，担任代课教师，当时月收入只有130元。
柳青青非常喜欢教书，语文、数学、音乐、体育、思想品德等科目都能教。因她擅长建筑，学校的各种维修、建设，样样她都积极主动参与，从不考虑个人报酬。从1996年开始，她一直担任毕业班的语文教学及班主任工作，工作刻苦，认真细致，她所担任的毕业班语文教学成绩每年都排在全镇的前五名。
多年来，她的学生中已出了20多名大学生。为提高自己的文化和业务水平，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她主动报名参加西都教育学院函授学习，于1998年8月获得了大专文凭。她为人师表，言传身教，当地干部、群众都说她是个好老师。去年12月，正在上课的柳青青晕倒在讲台上。
她觉得病情并不严重，休息了几天之后又站上了讲台。上个月，她再次晕倒，经郎壳子市人民医院诊断为胃癌，经西都医院确诊为胃癌，如果不及时治疗，有生命危险。目前，经过手术治疗，柳青青的病情稳定，但术后还要进行长期治疗。
为了治病，她有限的积蓄早已用完，做手术用去的几万元还是从亲戚朋友处借来的，后续手术和治疗费把她推向困境。戴市长看了这篇文章后很受感动，就给《西都日报》写了封信，要邓宣成送去。信的内容如下：
《西都日报》：
我虽然是郎壳子市的市长，但也是《《西都日报》》的一名忠实读者，多年的工作使我深感舆论工作的极端重要性。八月十二日，贵报《代课15年因喜爱甘愿贫寒》一文，报道了柳河镇柳树村代课教师柳青青10多年来，坚守讲台不幸身患重病，面临医疗费困难的消息，深受感动。感谢她10多年来，扎根山区为教育事业作出的贡献，祝福她战胜疾病早日康复。我个人送上慰问金六百元，通过你们表示慰问，希望她自强自立，为家庭和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另外，捐款请以“一名老共产党员”的名义转交柳老师。
致以问候！
戴稳
二OO×年八月十九日
邓宣成按这封信的意思拿着戴稳市长给的六百元钱。然而，他却自作主张带领几个记者去了柳河镇柳树村柳青青家。柳青青一听是市长派报社的人送钱来了，感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下跪在邓宣成面前，哭着感谢市长大人对她这贫苦农妇的关心，她表示要写一封信给市长，让邓宣成在报纸上刊登，表达一下她对市长的感激之情。
邓宣成让编辑进行了修改润色，自己写了编者按，将戴市长给报社的来信和柳青青给戴市长的感谢信一并发在八月二十日的《《西都日报》》的头版头条上，并起了标题叫《爱的力量》。
编者按是这样写的：
本报八月二十日刊登的长篇通讯《代课15年因喜爱甘愿贫寒》报道了郎壳子市柳河镇柳树村代课教师柳青青，10多年来坚守讲台，不幸身患重病，面临医疗费困难的消息，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郎壳子市长戴稳看报后，非常感动，因他在外出差，特意给报社写了封信，并个人捐出六百元钱希望通过报社送到柳青青的手中。八月二十日，我们带着戴市长的一片深情，专程去了柳河镇柳树村柳青青家。当她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后，感动得泣不成声，满腹的感激话儿一时无法说出。写了封信，以表感激之情。现刊发，相信读者阅后定能从中受到启发。
以下是柳青青写给戴稳市长的感谢信：
尊敬的戴市长：
您好!您让报社转来的六百元钱收到了，我心中有千言万语，感激之情不知从何说起。我想都不敢想，一个管理着三十万人口，时刻都处在繁忙中的市长，会关心我这个普通的代课老师，捐款资助我，写信鼓励我，使我真正感受到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爹亲娘亲不如共产党亲。
您和社会各方面的关心与鼓励，让我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生活有了希望。我要高兴地告诉您和大家，经过医治，我的病比以前好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和大伙给我的帮助。我一定会用我的微薄之力，回报党和社会给我的这份爱心。
柳青青
二OO×年八月二十日
爱的力量从教师到市长，又从市长到了广大读者，激发了社会的献爱心活动。市机关的各部门和社会各界也开展了一系列献爱心活动，但是，邓宣成的痛苦也在增加，由一封来信，和一次代表戴稳市长的慰问，到两封来信，一则编者按的发表，使他从史志办主任的岗位抽调到了“新农村办”办公室。用邰从化事后的口气说，你爱下乡到农村了解情况，新农村建设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邰从化出于嫉妒，心里不平衡，不敢去“动”戴稳市长，只有把气出在邓宣成身上。
邓宣成在反思，他认为他没有任何错，他按照戴稳市长的意图办了，把市长的这种助人为乐、与民共甘苦的精神公开给读者，他问心无愧。这样的市长，就是要宣传，人们就是喜欢这样的市长。至于邓宣成个人的事，他认为，抽去“新农村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无论在哪个岗位工作，都是给共产党干事，发工资都少不了，何必和这种小人计较呢？他邰从化当权又能有几年的光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人民需要的是戴市长那样的要干事的，要工作的领导!
世界上的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很复杂，实际上又很简单。就像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的高等数学一样，用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数字、符号、公式，推导来推导去，写了满黑板，费了好大精力，推出的结论却很简单，是个1。
人生的道路和追求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在生活中设定了你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努力来努力去，有时削尖脑袋，有时费尽心机，最后达到了目标。可看着这个目标，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想着这些，邓宣成也就释然了。
邓宣成被免官，丁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梅娟的突然出现，他倒是多少有些激动。毕竟当年和自己拉过手接过吻。虽然后来没有成为夫妻，但那是多方面的原因。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在丁山看来，如今在一起工作，能够关照就多关照。这天下午，丁山看到梅娟办公室的门开着，便主动到她那坐坐。梅娟正在看一份文件，茫然地抬起头，像刚刚才认识丁山一样：“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来看看领导。”丁山想拉点家常，看到梅娟一脸严肃，不想开玩笑。
“今年的信息调研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还没统计，应该没问题。”
“统计一个清单给我！”
“好！”
“没有别的事，你就去忙吧！”梅娟下了逐客令，丁山只得起身走人。在丁山看来，朋友是永远的，哪怕暂时有了点地位尊卑的悬殊，那也不能改变一个人曾经有过的经历，更不能改变一个人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假如你不认识他，他仅仅是个路人，那么他根本不会为这点可怜的自尊心痛心疾首。可你偏偏是他多年前的朋友，他能不为你对他的冷漠揪心吗？
丁山过后想，这也许是做人的一种境界。
丁山要部下小文统计一下今年被上级采用的信息调研情况。丁山发现没有几篇，离全年的任务差得较远。丁山便要小文造几条假的补上去。小文没想那么多就去办了。突然，小文脑子一灵光：如果今后追究下来，丁主任不承认是他要办的，自己不吃了老火亏？小文想了一下，便拿出手拟的草稿，要丁山定夺，丁山便在几个标题上画了勾。小文按丁山画勾的录入电脑输出来。随即把丁山在草稿上画勾的那张纸收捡好，以便备查。
以前有什么事，还有主任顶着，现在什么事都要亲自面临，丁山这才知道负责一个方面的工作责任有多大。当然，还有分管的市委办副主任，也可向他们汇报。如果是别人，他会说“这事由主任定夺”。但是分管的这人又是梅娟，梅娟有几斤几两，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滴丁山很清楚。也不能把人逼呛了。好在丁山已在政研室工作几年，经历得多了工作也就有了经验。何况都是给领导写写讲话稿，做些虚的工作，再加上现在有网络，网上多的是东西，网上找一篇不就得了，哪还像邓宣成那么动手去写。丁山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万用讲话稿。给每个秘书打印了一份，要他们背着，关键时能救急。文稿如下：
可将下文中×××?换为“抗洪救灾”、“计划生育”、“绿色粪坑技术推广”……中的一项，最多做少量修改。
同志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的×××会议，我认为是十分必要的，这对于×××工作的开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对于刚才某某同志，以及某某同志的讲话，我认为，讲得非常好，非常深刻。希望在座的同志，认真领会，深刻理解。回去后，要传达某某同志及某某同志的讲话精神，并认真落实、真抓实干，推动×××工作的顺利开展，努力开创×××工作新局面。
对于×××工作，我提几点补充意见：
一、对于×××工作，我们要从思想上提高认识，充分领会×××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目前，×××工作已经开创了很大的局面，获得了很大的成绩，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还是要从深度和广度上更加推进×××工作。我看，最重要的一点是：提高认识！各级领导要充分领会×××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各级党组织要加强关于×××工作的宣传力度，形成上下“齐抓共管”的局面，只有这样，×××工作才能更上层楼。
二、对于×××工作，要加强落实，要把工作落到实处。目前，有个别同志、个别部门，存在一个很不好的现象，就是：热衷于搞形式主义，热衷于开大会，传达文件。当然，开大会是必要的，上情下达也是必须的。但是，光是讲空话、打官腔，是远远不够的。对×××工作，要真抓实干，加强落实。各级领导要把×××工作，列入日常议事日程，要具体部署，认真执行。各级领导要为×××工作，创造必要的物质条件和舆论环境，扎扎实实推动×××工作的开展。要抓出实效，抓出成绩。
三、要加强协调工作。历史证明：钢铁一样的团结，是我党消除一切困难的有力武器。关于×××工作也一样，各级领导要加强协调工作，要把上下、左右、各方面、各环节有机结合起来，步调一致地推进×××工作的开展。目前，有些部门，遇事推委、互相扯皮，这种官僚作风，十分要不得!这种作风，轻则导致工作效率降低，重则影响党和政府的威信。我们要坚决铲除这种官僚作风。
四、要在实践中探索×××工作与市场经济有机结合的新路子。×××工作与市场经济有没有关系，我看是大有关系。市场经济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它的影响将波及社会生活的每一个领域，×××工作也不例外，它必然会受市场经济的影响。因此，如何适应市场经济的要求，如何和市场经济有机结合起来，希望大家认真的思考一下，去探索一下，这是十分有意义的。
五、参与×××工作的同志，要有自豪感和责任感。同志们，对于×××工作，政府是非常重视的；各级组织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推进×××工作。同志们，你们承担的×××工作，是肩负了各级组织对你们的殷切希望的，希望你们要脚踏实地、同心同德、努力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为社会主义建设，为改革开放，添砖加瓦！
以上五点，供各位同志参考。总之，大家要振奋精神，多干实事，少说空话，开拓进取，努力开创×××工作的新局面。
谢谢各位……
秘书们读着读着，声调就变了样，怪怪的，有的还学成是邰从化的，有的学戴稳的，还不停地在中间加“啊”，一时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
办公大楼里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办公室，走廊没有采光的地方，大白天也开着灯，有点像美国恐怖片中的镜头。丁山开门去走廊的尽头上厕所，就听到高跟鞋发出嚓嚓的猫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丁山立马停了下来，肯定是梅娟。那边的办公室只有梅娟一个女的。梅娟直直地走过来，丁山看见，在离丁山没有几步远的地方，梅娟瞟了他一眼，就像走路发现可能有障碍物那样心不在焉地瞟了他一下。丁山笑了一下，算是对瞟一眼的回应。但梅娟旁若无人，依旧是表情严肃。丁山这才发现自己的笑脸完全是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
起先，梅娟还边走边看文件夹，现在是屈起的胳膊垂了下来，把慢走改成大步流星地走过丁山面前。
丁山不得不将刚才的表情招呼改为语言：“主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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