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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文人丁记者的做人底线


丁山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省报社给了郎壳子一个跟班学习的指标,要西都市委宣传部新闻科转发这个通知,按报社的意思是要丁山参加,因为丁山那条“挂地图”的稿件,被省日报评为本季度优稿,很有可能获年度好新闻奖。让他去跟班学习,算是一个奖励,一般情况下县级市是很难争到一个指标。

        当然,报社一般不作硬性要求,因为学员的生活费住宿费还得由原单位支付。通知发到郎壳子时,宣传部办公室张主任最先看到了,他就拿着通知去找白部长,白部长给他批示:同意参加学习,费用问题请查书记批示。张主任又找到查书记,查书记就从书记专项经费中给他批了伍千元。

        张主任出发时丁山还蒙在鼓里。知道情况后,丁山忙打电话问西都市委宣传部新闻科是怎么回事,新闻科也很奇怪“我们早就替你打过招呼,哪想你单位指派了别人,我们也在纳闷哩。”

        丁山放下话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肚明:无非是“挂地图”这条新闻得罪了白部长,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虽然丁山的报道使得查一天在中央著名新闻单位的新闻节目里亮了相,对郎壳子的知名度也有所提高。但是领导们并不领情,领导们嘴里不说,内心还是不怎么高兴。因为这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对郎壳子的经济文化没有任何推动。

        在他们看来,如果是上一条提高党建或班子建设的新闻,那就好了。特别是查一天书记,虽然在接待中央著名新闻单位的记者时,他表现得十分高兴,但是记者们一走他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严肃的态度,看见丁山还是以前那种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冷不热的,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也许这就是领导的艺术,不像丁山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可是丁山不这样认为,认为是自己的报道得罪了领导,领导才给自己这样的脸色。你想,白部长就不满意,查书记那里又好到哪去?只是查书记宽宏大量一点罢了。丁山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想方设法弥补自己的过失,作为一名新闻干事,又怎么弥补对领导的过失呢?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多给领导写稿子。这时候不是从上到下都在抓干部作风转变吗?写一条这样的稿件,领导一定会高兴。一会儿功夫,一条稿子就写好了:

        眉题:找出不足自我整改

        主题:郎壳子转变作风从解决问题入手

        可是当稿子见报时,丁山傻了眼,怎么写市委的那部分被删掉了,而写政府的那部分还保留着呢?这可是闯了大祸啊!正当他还在犯傻之时,办公室喊丁山接电话,丁山问是哪里,办公室说是政府办,丁山加快了去接电话的步伐。

        “你好,我是丁山。”

        “我是政府办龙主任,戴市长找你有事,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顿时,丁山的腿就有些不听使唤,总觉得没有力气:戴市长找我有什么事?他可是从来没有找过我的呀!平常在路上打招呼戴市长也总是点一点头,从来没有单独和我说上一句话啊!丁山一路走一路想,在去戴市长办公室的路上,几个熟人与丁山打招呼,他也只是像他与戴市长打招呼时,戴市长对他那样点点头,全不记得是哪些人。

        “你的新闻报道不错啊!”在戴市长办公室里,龙主任亲自给丁山倒上一杯水后就出去了,只剩下丁山与戴市长俩人。

        “没有!”丁山并拢着双腿,眼睛看着脚尖怯怯地说。

        “比如说,转变作风这条就不错吗!”戴市长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其实我也想多宣传宣传政府这边的工作,可是许多情况我不掌握,今后还要请戴市长多提醒。”丁山这下踏实多了,眼睛望着戴市长,并拢的双腿也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可以,今后多跟我跑跑,我会要龙主任或我的秘书通知你的。”戴市长说完顺手从桌上抓起两个笔记本送给丁山:“拿去用!”

        “谢谢!谢谢!”丁山双手接过笔记本退出了戴市长的办公室。

        走出政府大楼的时候,丁山挺了挺腰双手背在身后,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口哨。回到宣传部,丁山才认真看了戴市长送的两个笔记本,一本是省国土局的,一本是省纪委的,两个笔记本前面还有今年和明年的日历。看样子,是戴市长参加这两个部门的会议得的。

        丁山把两个笔记本往桌子上一丢,这时办公室张主任走进来了,望了一眼后说:“到哪里采访来?又得纪念品了。”

        “两本笔记本,戴市长送的。”丁山显得不以为然。

        “一件重要事,查书记要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丁山的心就疙瘩了一下,心想肯定是说稿子的事,可能就是要批评没有写市委的工作。反问了一句:“现在?”

        “对!”说完张主任走了。

        这会儿丁山的胆子要足了些,因为得到了戴市长的表扬,一时也就忘了那么多的顾虑,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查书记的办公室。

        丁山走进查书记的办公室坐定后,查书记拿下眼镜拉长了声音说:“你的新闻报道不错啊!嗯!”

        丁山愣头愣脑地看着查书记,不晓得他说话的意思是什么。查书记拿起桌子上的大茶杯喝了一口后又说道:“市委宣传部吗,嗯!工作应该在市委的领导之下吗,嗯!”

        看着查书记喝茶的样子,丁山便想起刚才到戴市长办公室还有水喝,到查书记这里来就不是一样了,况且还天天围着你转。查书记说话的语速不是很快,而且还喜欢带一个“嗯”字,一句话说完他总要“嗯”一下,像吞口水又像是训人。经查书记这么一说,丁山就明白了查书记的用意。解释道:“这个道理我懂,这次我写转变作风这个稿子,其实市委这边也写了一大段的,只是编辑在编稿时删掉了,只保留了政府那部分。不信,我去拿原稿来给你看。”说完不顾查书记同不同意就跑出查书记的办公室。

        等到丁山拿着原稿气喘吁吁地跑回查书记办公室时,查书记已关门不在了。丁山站在那看了看原稿,拿回办公室又在市委转变作风这一段上增加了些内容,修改后重新从电脑里输一份,放到了查书记的信箱里。

        丁山下班的时候,被一位妇女拦在市委的院子里:“你是丁记者吧?”

        “我是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喊冤了,才来找你们新闻媒体。”妇女说完便从随身携带的蛇皮带子里拿出一份手写的材料。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能看得清楚。大至内容如下:

        今年3月12日早上,我正在柳河中学上初中的女儿小丽突感到下腹中部疼痛。当天下午,我从乡下赶到柳河中学,陪女儿到柳河镇卫生院诊治。院长兼外科主任陈某诊断小丽为阑尾炎,告诉病人需要马上手术。

        下午5时许,小丽被推入手术室实施阑尾手术。术前陈主任说最多半小时就能做好,然而手术进行了很久,陈主任神色慌张地走出来,把我叫到手术室,称手术有意外。我看见小丽右下腹有一切口,伤口不停地流血。我不忍再看下去,走出了手术室。

        之后,陈又两次将我叫进手术室,对我说:“病人情况不好,腹腔内有大量积血,所以又在病人下腹中部切了一条口。”医学上的东西我不懂,我问道:“你不是说阑尾炎手术吗?”陈告诉我:“一下子说不清楚,等下了手术台再说。”

        过了一会儿,陈第四次将我叫进手术室,说出血部位找到了,是卵巢破裂,他已把卵巢切除了。陈称如果不切除,病人就死定了,“今天你们遇到我,真是运气好。”接着陈又说,病人的阑尾开始发炎了,如果现在不切除,也许要再次动手术切除阑尾,病人肯定承受不了,“切除卵巢后顺便切除阑尾,等于才花15块钱就做了阑尾手术,多划得来。”就这样,陈将小丽的卵巢和阑尾都切除了。

        手术后,陈神秘地对我说:“你的孩子是女娃娃,千万不要出去同别人说切除卵巢的事,说出去了以后不好嫁人。”我没有文化,弄不懂卵巢在女人身上的作用。当晚,我给在广州打工的丈夫打了个电话,他听到这情况立即回来。

        3月14日,我丈夫到柳河镇医院。他找到医生要求查看病历,但医生没有让他查看,他只看到B超诊断报告单和血、尿常规检查报告单。他发现,阑尾炎手术和卵巢切除手术都没有我们母女的签字。

        当日下午,我丈夫找到医院要求给个说法。当天下午6点过,陈将我丈夫叫到办公室,叫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们反问:“为什么动了手术后才喊签字?”

        “昨天动手术没空签。你要签就签,不签就算了。”陈大声说。

        我们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我们认为,柳河镇卫生院在我女儿小丽手术中存在明显过错:医生在家属未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情况下就将病人卵巢切除,完全无视病人的权利,把切除病人的重要器官当成儿戏;陈开始诊断小丽患的是阑尾炎,但在做阑尾炎手术过程中却又说卵巢破裂,要进行卵巢手术,而阑尾炎手术变成了“顺便做的”!我们认为,即便是手术中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陈在未经会诊、未经病人或家属同意情况下,就擅自切除病人卵巢,这也是极端错误的。

        为解决此事,我们多次找陈,他说他没有过错,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我们想上法院打官司,但病历等相关证据全在他们手里,我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丁山听完妇女的哭诉后便拨了黑老豹的电话:“十分钟后我们到老地方酒家见!”打完电话,丁山对这位妇女说:“你相信我,你就把材料放我这。我会和你联系的!”

        妇女“哗”的一下就脆在地上给丁山磕头:“好人一定得好报!”

        丁山马上将妇女扶起,说道:“大嫂不必这样,我一定尽力!”

        在老地方酒店里,黑老豹看过材料后,兴奋得不得了:“他妈的,可以好好地赚上一笔!”

        “怎么赚?”丁山脑海里浮现了那妇女焦虑的神情,心中真是觉得不是滋味。王婷母亲的模样不禁浮现眼前。

        “给受害方十万块钱,一切不要他们操心。”

        “你估计医院会赔多少?”

        “最少不得少于三十万元。”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受害人得要授权啊!”

        “我去采访不要授权吧!”

        丁山和黑老豹来到柳河镇医院采访。他们到外科诊断室问哪位是陈院长时,在场的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和几位妇女都说不在。丁山又到另一间诊断室找,这间诊断室的医生告诉说,刚才那间外科诊断室的医生就是陈院长。丁山他俩返回,刚才那位医生只好承认自己就是陈院长。丁山出示证件要求采访,陈闭口不谈,丁山拿出相机准备拍照,陈“砰”一下把门关了。

        丁山找别的人了解情况,都说不知道。

        在丁山他俩准备离开去找市卫生局的时候,一位老同志主动来和他俩打招呼,十分热情邀请他们到会议室坐。他俩也就随了。丁山再次出示记者证。老同志一面推脱:“不必了,一边又接过去细细看。”

        丁山便开门见山:“小丽家属不签字你们就擅自将人家的卵巢切除?”

        老同志也不含糊:“从医学上说,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与卵巢破裂体征有很多相似之处,容易混淆,也可能误诊。”老同志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道:“患者母亲拿着笔在手术同意书上准备签字时,院长就为另一个要做剖腹产的病人开点药物,未注意到病人及家属并未签字,第二天看病历时才发现。”

        “那为什么后来切除小丽的卵巢家属也没有签字?”丁山步步紧逼。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不及时切除,患者有生命危险。救人要紧,就先手术后补签!”老同志说得轻描淡写。

        “卵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多么重要,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普通器官!你们对此有何解释?”

        正在这时,一位妇女同志走进会议时,和老同志耳语几句,放下两个信封后就出去了。看到这情景,黑老豹朝丁山看了一眼。丁山仍旧铁青着脸,没有任何变化。

        “这事我们正想法弥补,该赔钱就赔钱,该处分人就处分人!”说完,老同志站起来,把两个信封往丁山他们两人面前一丢:“我们也不请你们吃饭了,你们自己到外面吃个便饭吧!”

        黑老豹掂量了一下信封,猜想如果是百元大钞应该是在五千元左右。正在这时,丁山说话了:“这钱我们不能要,但先替患者收着,一定转交到位!”

        “不不不,这是给你们的,患者我们自有考虑。”老同志急忙摆手。见丁山他们只是说又不把钱退回,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突然,老同志说道:“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医院的副院长,姓叶。叶落归根的叶!”

        “谢谢叶院长!”就这样丁山他们结束了医院的采访。走出医院大门,黑老豹用医院给的信封拍了拍丁山的肩膀:“这次真的顺利,一下就搞到手了!”

        丁山反手将黑老豹手中的信封抢过来,黑老豹愣了一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丁山说:“不要只知收钱,人要有点良知。”

        “怎么?”

        “人命关天啊,这钱我们不能够收!”

        “突然良心发现了?那你以前收的钱是不是要全部退回去?”

        “此钱不是彼钱也!那些钱都不关乎道德底线,我只是随大流而已。”

        “依你吧!但不要吃了独食!”黑老豹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事你还得要帮帮忙。如果他们不肯赔钱的话,你帮打一下官司!”停了一下,丁山又说道:“我知道你那意思,我会给你宣传好的!”

        后来,这事在记者丁山和律师黑老豹的努力下,市卫生局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认为陈在这起手术中确实存在一定问题:首先是误诊,陈在术前诊断为阑尾炎,术中却发现是卵巢破裂;二是手术同意书确实没有经过病人及家属签字,这是违反医疗操作规程的。柳河镇医院表示,考虑到小丽的具体情况,最终给予二十万元的救助款。可笑的是,医院一再坚持他们不是赔偿是救助。

        丁山和黑老豹最终没有坚持,丁山看着院长冷笑道:“泥鳅和黄鳝差不多哈,还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就在丁山为了所谓的做人底线拼命镇守的时候,他的老同学、自己的领路人邰从化却进入了仕途,并在后来的岁月里成为他又敬又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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