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郎顾
这宫宴虽是隆重热闹，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可这内容实在是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但今日临皇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容齐面前提及宋绥景，这都被提到了，宋绥景也不好装作次次都没听到，也要时不时的回话客气着。
临皇很是满意这种气氛：“启皇不如多待几日，好好欣赏一番我北临的美景民俗。”
“临皇盛情，朕却之不恭。”
“哈哈好，绥景可要招待好启皇才是。”
“喏。”宋绥景不是傻的，临皇此举加上之前的言辞举动很容易让人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怕自己儿子坏了这两国的姻亲，将她往容齐面前送，最好容齐回西启之时能开口将她带走，这皇帝陛下可就顺心如意了。
今日的宫宴难得没有拖拖沓沓，宾主尽欢之后便散了宴席。出宫的时候原本的姐弟二人变成了三人行。
一路出了宫门到了主街，三人便都下了马车撇开下人在街上慢慢走着，就看见各处张灯结彩，各家商铺还是灯火通明，耳边还有小摊上的小贩卖力吆喝，四处都挂了各色的纸灯笼，还有猜灯谜猜花笺的，这样热闹的夜间还真是少见，各府的男男女女都出来迎这盛事。
宋牧章没了宫中的拘束，尽管还有容齐在旁边但也放开许多，好奇的流连在各个摊位之间，十足一个贪玩小子的样子。
“阿姐，这个灯笼上的兽头挺特别诶。”宋牧章指着一个兽头青灯笑着。
“恩，买吧。”知道他出门没有带银子的习惯，眼下跟着的下人也不在，宋绥景从腰间取下荷包付了银子。
“阿姐，这个荷包装银子不错。”宋牧章又拿着两个小巧的荷包左看右看。
“买吧。”说着又递上银子。
拿着两个荷包走在前面的宋牧章被一个摊上的各色点心玩意儿吸引，转过头：“阿姐”
“”宋绥景直接将那袋银子扔在他面前的摊子上：“买。”
“嘿嘿，谢谢阿姐。”宋牧章将剩下的银子一并揣进怀里，随口道：“阿姐你那梨花钗哪儿找到的，都不戴我给你的了。”
宋绥景听他这样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看了一眼容齐，见他微微笑着正看着自己，一副也等着自己回答的模样，眼中的看戏的神色毫不掩饰。
“阿姐，我问你呢，你看着陛下干嘛呀，哎呀。”宋牧章打了一下嘴，“是容公子。”
容齐眼中戏谑之色更明显，宋绥景微微皱眉：“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在各个摊位之间转来转去，“那丫头又跑出来了，这儿不用你来，去带着她玩儿吧。”
宋牧章顺着目光看去，果然是南溪那个小丫头偷跑出来凑热闹了，“得嘞”，又向容齐告辞：“容公子，我就先告辞啦。”
容齐点头后宋牧章便是撒欢一样去揪南溪的领子，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后直接就笑着跑开了消失在人群里。
“世子的心性很是难得，想必是郡主教导得很好。”容齐含笑说着，一直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样子。
宋绥景还想着他刚刚那个戏谑是眼神，淡淡的说：“没心没肺的是挺少见。”
容齐看着乌发间闪着盈光的玉钗，又是一笑：“这钗与郡主甚是相配，果然物随其主。”
这一路来，容齐一有机会便不住的夸赞宋绥景姐弟，偏偏神色还叫人看不出作假，宋绥景懒得猜他打的什么算盘，但钗子这个事的确要多谢眼前这个人。
宋绥景理了理袖子端庄的行了一个谢礼，正色道：“多谢容公子将此物送回，绥景不胜感激。”
“郡主这般宝贝，可是此钗有何不同？”
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两人边走边听宋绥景解释说：“这是我母亲临逝前留给我的，意义很是不凡，上次不慎遗失多亏了容公子将它还给我，我说感激是真的。”
容齐想着原来还有这般意义，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特意强调感激是真的，这是在讽刺自己的赞美之意是假的？这个郡主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郡主很是通透，在下佩服。”容齐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宋绥景却是听懂了言外之意，回以一个恬静的微笑便不再说话。
今日进宫，宋绥景穿了件墨绿的广袖长裙，两个人正慢慢逛着，突然觉得袖子被人扯住，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姑娘，手里正攥着两盏手糊的灯笼，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姐姐，要买一盏花灯吗？”小姑娘因为胆小声音有些发颤，但又想把灯卖出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一半躲闪一半倔强的看着宋绥景。
“好。”宋绥景习惯的向腰间摸荷包但落了空，这才想起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牧章，一时很是尴尬，本想说不买了，可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又开不了口。
宋绥景站在那里，想了想准备褪下一只镯子当作银钱买下花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拿着银子递了过来，买了那个小姑娘手里的两盏灯，“快回家吧。”
小姑娘高兴的捧着银子道了声谢就往另一处走了，宋绥景回身看着手里拎着灯的容齐，各色灯笼照在他身后，当得起君子如玉四字，只是一个男子此情此景提着灯笼站在那里有些好笑。许是被盯得不好意思，容齐胸腔一阵咳意涌上来，握拳轻咳了两声，宋绥景接过他递来的一盏青灯，觉得这人偶尔也还有趣便没忍住低头轻笑。
容齐见此又是转头咳了起来，可这一转头却是愣在那里，等宋绥景收敛神色抬起头就看见这人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眼中是惊讶、气愤和醋意，顺着看去便了然了。
前方的许愿树下，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写着愿望，最引人注目的是容乐和黎王二人。这两人此刻就像是普通有情人一般互许着愿望，不知二人是说了什么，黎王将手里的纸条给了过去，却还不等容乐细看便被吹进了河里，容乐竟是为了那纸条直接跳进河里去，黎王也跟着去了，容齐心下担忧刚要准备上前，就见黎王已经将人带上来，容乐更是深情的在黎王脸颊边落下一吻。
就是这样的举动，让容齐生生止住了脚步，眉头皱起眼中有着隐忍和痛心之色。
容齐咬牙一再隐忍，宋绥景看见他已然握拳骨节青白，半晌后甩袖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宋绥景看看那两人又看看毅然离开的容齐跟了上去。
宋绥景不知怎么安慰也不打算安慰此刻看起来有些落寞的人，可为了确保这位“容公子”的安全，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的背影，心里同时想着这西启皇室之间看来是不输那话本子的，两道斜斜的影子就这样在月色下缓缓前行。
走过两条街，行人渐渐稀少，容齐也已经缓过神来身后还有一位北临的郡主，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不加以掩饰，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位郡主不悲不喜的脸色，又发现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从未互相隐瞒什么。宋绥景知道自己对她已然存惑，而自己又没有在她面前多加遮掩，竟叫她知道了些事情，二人说是坦白却又不能细说，一时之间倒也只能心照不宣，如烟似雾。
容齐清清嗓子还是一贯温和不失风度道：“是朕失态了，郡主见谅。”
宋绥景只是答：“再往前走就是公主府了，陛下请吧。”
容齐颔首做了请的手势，二人倒没有似刚才那般一前一后而是并排向前走去，到了公主府大门口时他的贴身侍卫等等都拥了上来，宋绥景觉得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准备就此离去。
“郡主可要歇息喝杯茶再走？”
“不必，多谢陛下的灯。”说完便提着那青灯转身离去，容齐看见的只有一道孑然的背影，纤秀挺拔。
第二日，祥鹤街上最大的一家医药馆——悯济堂外一大早就排满了人，仔细看会发现都是些衣衫陈旧褴褛的贫苦人家，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有悯济堂字样的竹签，皆是翘首以望那扇木门。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小贩开始陆陆续续的摆摊，悯济堂的大门也开了，从里走出六个人来，三老三少开始在外面摆上桌椅板凳以及许多的大竹篓，里面装的都是油纸包好的药材包。
那些排队的人面上皆喜，有序靠街边排着队，就见两个老先生落座开始看诊，另一个老先生像是掌柜则在一旁抓药，三个少年接过另一队人手里的竹签检查过后便递上一个药包。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日头渐起，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渐看不到尽头。一辆马车停在了悯济堂外，接着下来四个人，还在排队的人见到为首的女子皆是鞠躬道谢，口中念着“多谢郡主”“郡主真是心善，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听着这每个月都会收到的恭维话，宋绥景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便走向那四人，掌柜与另外几人正准备站起行礼问好便被制止：“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又转头想着身后的人叫道：“南溪、牧章。”两人便很懂事的前去帮忙，南溪与老先生一同坐诊，牧章则是和两个跑堂一起发药。
宋绥景先是去了悯济堂的后院看了看库存的药材有回到了门前，一同问诊或是与牧章他们一起发药，偶尔还要和跑堂一起去后院搬新的竹篓出来。排队的人只多不少，好在街上的人都知道这悯济堂是宋王府的产业，倒没有什么闹事的人出现。
忙活一阵后又有一个人来，宋绥景恰好弯腰拿药包，就觉得眼前忽然一片阴影，抬头望去才知是傅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傅将军怎么来了？”一边将发着药包，一边问着傅筹话倒是两不耽误。
傅筹看着这个女子，想是为了照顾这些贫苦百姓的情绪，一身素色衣衫干净利落，不停的对前来的百姓嘘寒问暖分发药包。
“既然回来了，我想着来帮帮你。”说话间傅筹也开始上手收竹签发药包。
然后伸出的手就被另一只纤纤素手拦住，傅筹惊讶的问着：“可有不妥？”
宋绥景拿着竹签解释：“你得先看这儿是不是有悯济堂的字样，然后这个和这个药包一样一个”说着拿起另一个药包放在他手里，“好了，给这位大伯吧。”
傅筹依言而为，换来了一句真心诚意的“谢谢将军，谢谢郡主”。傅筹忽然觉得这般也不错，这还是宋绥景第一次如此温柔耐心的与自己说话，言语间没有疏离和冷淡，就像是认识许久互通心意一般平常的过日子。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傅筹温柔的笑一笑：“知道了。”然后继续做着事，只是余光一直追随着旁边那个身影。
斜对面的茶楼二楼临窗处坐着一个清贵的男子正喝着茶看着街上的一举一动，萧覆还是一袭黑衣一脸严肃的向容齐汇报情况：“这条街的悯济堂是北临城最大的药铺，每月十五都会为全城的贫苦百姓和乞丐免费问诊发药，就是靠着手里那根提前领的竹签为凭证来看病领药，听说这事已经实行了好几年了，也有许多城外的百姓慕名而来，悯济堂觉得符合要求的都会给上一支竹签。”
萧覆将打探到的消息说完后便不再发出声音，容齐一直看着那个忙前忙后的女子，觉得这人倒是很多面。
宋绥景今日一直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但频频回首又看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但她的直觉不会错且觉得越来越强烈，忽然回头便撞上容齐的目光。
容齐见人发现了自己，也不躲避反而含笑端起茶杯遥遥敬了一杯，一张一合的口型是在说“辛苦”。宋绥景见到是容齐，反而放下心，颔首示意后也打算无声的说话让他看口型领会，但是被突然打断。
是周若琪带了，还搬来了几大框的馒头，此刻正指挥着家丁往下搬，宋绥景被这小丫头真是逗笑了，为了牧章投其所好到这份儿上倒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宋牧章突然觉得一阵头疼，但还在周若琪还不算太不懂事，知道今日是有正事的，一阵亲昵的寒暄之后也帮着拿拿东西给忙活的众人倒水什么的，要她给这些乞丐难民接触还是不太可能。
待宋绥景将人安排好再回头看向茶楼，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什么人，仿佛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看什么呢？”傅筹见她一直盯着外面看，以为她是累了，连忙倒了杯水过来。
宋绥景摇摇头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开始忙活起来，傅筹看着那杯未动一口的水杯微微有些苦涩的无奈，转头又跟着去一起做事。
容齐从茶楼下来后其实并未走远，一直在暗处看着，在他看来这个女子如此捉摸不透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观傅筹的态度也是觉得事情不能掏出掌控，眼神微微暗了些，低沉开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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