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魔高一丈！

　　或许是亲兄弟之间的心有灵犀吧，伍秉钧这边才刚念叨起弟弟没过多久，伍秉鉴的人影就出现在了街角，还在人群中垫起了脚伸长脑袋四处张望，很明显是在寻找伍秉钧。

　　伍秉钧眼尖看见弟弟，忙领着陈新昆穿过人群，费了不少劲才挤到伍秉鉴面前,可惜伍秉鉴看到兄长出现非但没有半点的欢喜，相反还马上就向伍秉钧说道：“哥，情况不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潘会长派来的人回码头以后就再没回来，我在那里怎么等都等不到他，就只好先来找你了。”

　　“那杂碎疯了还是傻了？火急火燎的找我们,打了个招呼又不见了,脑袋进水了？！”

　　伍秉钧怒骂，可是又无力改变这一现实，只能是一挥手就说道：“别管他了，既然送信的人都不急，看来这事情也不可能会紧急到那里去，随便他去，等以后再让潘会长找他算帐！”

　　伍秉鉴答应，然后又赶紧问道：“哥，那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

　　在这件事上心情正好，伍秉鉴当然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开心描述了一遍,尤其是强调介绍了刘安云和张步高两个宵小鼠辈，被台湾知府衙门的师爷孙景才掣肘得步步难行的精彩过程,还开心笑道：

　　“真没想到孙景燧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早知道这情况，咱们就应该多花点银子彻底买通孙景燧,让他早点把这個同宗派到淡水给咱们帮忙,那咱们行事肯定可以轻松许多。”

　　奸诈程度远在兄长之上,听了这些情况,伍秉鉴不仅没有象哥哥一样喜不自禁，相反还皱起了眉头，盘算着说道：“孙景燧的同宗师爷这么帮我们，这事情好象有些不对啊？”

　　“那里不对了？”伍秉钧疑惑问道。

　　“孙景燧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伍秉鉴十分冷静的指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说道：“我们在来淡水见机行事之前，是给孙景燧送了一笔银子，但我们的目的只是让他两不相帮，别来搀和淡水海关的事，淡水开关那天他故意没来参加典礼，亮出冷淡态度，已经算是答谢我们的银子。现在无缘无故的，我们又没有答应过任何好处，孙景燧的人为什么要跳出来给我们帮这么大的忙？”

　　伍秉钧一听笑了，说道：“还用得着提前答应给他们什么好处？我们广州十三行是什么行事作风，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谁不知道给我们广州十三行做事就绝对亏欠不了他？这些年来主动愿意给咱们广州十三行做事的知府县令和道台御史还少了,更何况一个小小师爷？”

　　“但问题是,那个叫孙景才的师爷，是如何知道我们和林家的关系的？事前他没有和我们有任何联系,又是刚刚从台湾府城来到淡水，是怎么知道林家是我们的人的？又是如何知道应该要怎么给我们帮忙的？”

　　伍秉鉴提出了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伍秉钧仔细一想，这才发现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贪图广州十三行的丰厚报酬，是有无数贪官污吏愿意自带干粮给广州十三行干活不假——但问题是，这个叫孙景才的师爷，是怎么对自家兄弟与林家父子的关系了解得如此透彻？还帮到了自己最需要帮的忙？

　　这个师爷，消息灵通得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

　　没有上帝视角，伍家兄弟在衙门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平侯父子三人，也已经被几个衙役押进了室内面积要小得多的淡水通判衙门后堂，也再一次被喝令跪到了后堂的地上。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尾随进来的张步高才终于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冲林平侯父子狞笑道：“林东家，两位林公子，刚才听审的百姓太多，有很多手段，本官不便施展。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本官终于可以施展手脚了。”

　　听语气见张步高准备来真的，林平侯父子心里难免有些打鼓，好在随后跟来的孙景才及时开口，微笑说道：“张大人，别怪学生没有提醒你，林东家和他的两位公子都有重孝在身，你也没有任何可以值得用刑的真凭实据，大人如果不顾朝廷法令，滥用大刑逼供，学生可是要如实向东翁禀呈。”

　　“谁说本官要大刑逼供了？”

　　没有百姓旁观，张步高的态度顿时就嚣张了许多，突然提高声音喝道：“辣椒水！熬好了没有？！”

　　“大人恕罪，还没有熬好。”

　　为首衙役的回答，让张步高楞了楞，顿时大感泄气，然后又怒道：“为什么还没有熬好？”

　　“回禀大人，火候还不够，刘大人说过，火候不够的话，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衙役垂头丧气的回答。

　　“那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加柴熬，一柱香时间内，一定得把辣椒水熬好给本官拿上来！”张步高怒喝。

　　几个衙役答应，赶紧匆匆赶往厨房去催促加火熬制辣椒水，脸色一直无比阴沉的刘安云也这才开口，狞笑着说道：“孙师爷，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辣椒水是本官钻研西洋医书时自创的一种药物！”

　　“这种西洋药物，不管用到什么人的身上，都可以让这个人全身上下痛苦无比，而且还是疼痛到了生不如死那种程度！但是又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留下任何伤势！将来就算是刑部大理寺派人来重查这个案子，也绝对找不到我们对犯人用刑的任何证据！”

　　林平侯脸上再次变色了，孙景才却是根本不信，冷笑说道：“是吗？那学生倒想见识见识，这种什么辣椒水是否真有刘大人说的那么神奇？”

　　苍天有眼，或许是上天也看不惯刘安云和张步高的阴险毒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差役突然快步进到了后堂，向张步高行礼说道：“张大人，广州怡和行的伍家两位少东家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希望能够立即见你。”

　　“不见！”

　　张步高断然拒绝，吩咐道：“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本官正在审理一个重要的案子，叫他们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可……，可是，可是大人。”

　　衙役有些胆怯的捧起了一道帖子，说道：“两位伍少东家，是拿着我们福建巡抚雅德雅抚台的拜帖来的。”

　　“雅抚台的拜帖？！”

　　张步高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抢过了拜帖细看，结果只看得一眼，张步高就彻底呆住了，刘安云一看情况，忙凑上来同看拜帖，然后顿时惊呼出声，道：“真的是福建巡抚雅德的拜帖？！这两个姓伍的究竟走了什么门路，雅抚台能拿他的拜帖给这两个姓伍的当砸门砖？！”

　　“有银子，什么门路走不通？”张步高苦笑，声音里还带着辛酸。

　　“那怎么办？”刘安云忙又问道。

　　“刘大人，我去应对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张步高答道。

　　刘安云同意后，张步高这才领着余下的两个衙役去了前堂应对伍家兄弟，结果张步高前脚刚走，长得相貌非凡的刘全就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附到了刘安云的耳边低声嘀咕，刘安云醒悟，赶紧向张德茂一招手就吩咐道：“跟我走。”

　　“大人，什么事？”张德茂疑惑问道。

　　刘安云回答的很坦承，说道：“去看看什么情况，在漳州人面前拍胸口许下承诺的是我，张大人没有。”

　　张德茂立即醒悟，知道刘安云是害怕张步高被伍家兄弟收买，把自己给卖了，答应了一声就赶紧跟上，和刘安云一起去看张步高与伍家兄弟的交涉情况，对刘安云更加忠心的刘全当然也毫不犹豫跟上。

　　就这么瞎折腾间，不知不觉之下，不是很大的后堂里竟然只剩下了孙景才与林平侯父子三人，早就充满感激的林平侯一看机会到来，忙领着两个儿子膝行到孙景才面前，磕头就要说话道谢。

　　孙景才的反应很快，先是果断拦住了林平侯父子，然后起身走到门外，先确认了门外和窗下无人偷听，这才回到后堂一处比较偏僻的屏风旁边，招手把林平侯父子叫到面前，林平侯父子会意，赶紧到孙景才面前磕头，低声说道：“多谢孙师爷，师爷大恩，我父子三人将来一定结草衔环。”

　　“林东家和两位公子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了两位伍少东家的托付，所以才这么做的。”

　　孙景才谦虚，又飞快问道：“对了，两位伍少东家让我给你们帮忙的事，你们之前是否知道？”

　　林平侯赶紧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刚才在下就已经看出来了，知道师爷你肯定是两位少东家的人。不然的话，不会为了帮莪们这么得罪张矮子。”

　　孙景才点头，又说道：“记住，张步高之前在大堂上，迟迟没有传召那个从你们脖子上抢走玉佩的人，摆明了是想用这个人当做撒手锏，置你们于死地！所以一会那个人如果上到了后堂，你们一定要千万小心，无论问你们什么问题，你们都不能急着回答，要给我留下插嘴和让你们自己冷静思考的机会，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林平侯父子赶紧一定点头答应，孙景才先是紧张的看看外面，又说道：“乘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两位公子，快把你们的玉佩是怎么被抢走的，仔细告诉我，一会我好帮你们说话，也防着张步高设圈套给你们钻。”

　　林国华答应，赶紧把那天晚上自己兄弟玉佩被抢走的经过大概说了，孙景才听了连连点头，用心记住，又问道：“抢你们玉佩的人走了以后，你们又都做了什么？”

　　“我们当然是先把妈祖庙放火烧了，然后乘着还没有来得及有人发现，走另外一条路去了城东，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天亮以后我们就从东门回了城。期间我们也很小心，可以保证没有被人跟踪。”

　　林国华先是仔细回答，然后十分自信的保证。孙景才听了非常满意，便又问道：“仔细说，你们兄弟俩，谁泼的桐油？谁点的火？这点很重要，我得防着张步高在这上面下套，快告诉我。”

　　“桐油是我们兄弟俩一起泼的，火是我点的。”

　　林国芳迫不及待的回答，孙景才一听松了口气，这才重重点了点头，又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王壮士，林壮士，周老太公，听到了没有？有没有听清楚？”

　　“听得很清楚，一个字都没有拉下。”

　　新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响起，再接着，砰的一声，孙景才身后的屏风突然长翅膀一样飞到了旁边，王作和林小文二人，以及一名在漳州人中极具威望的周姓年老长者，突然出现在了瞬间消失的屏风背后，一起表情不善的冷冷注视着林平侯父子。

　　难以置信的看看突然出现的王作和林小文等人，又看看笑容温和的孙景才，林平侯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用指头指住了孙景才，颤抖着问道：“你……，你……。”

　　“重新介绍一下。”

　　孙景才微笑着说道：“在下姓吴，名大德，范清济范东家以前在长芦在盐商和倭铜生意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下替他操办倭铜买卖，前段时间奉东翁之命到扶桑收集稻种，顺便联络扶桑商人到淡水经商，事办完后才刚从北方来到淡水，所以淡水同行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在下。”

　　“你……，你是范清济的人？！”林平侯终于怒吼出声。

　　“请多关照！”

　　吴大德微笑着鞠躬行礼，又笑容更加亲切的说道：“不过嘛，在下估计，我以后就算真的想和林东家你互相关照，肯定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平侯父子彻底绝望了，看看笑容可掬的吴大德，再颤栗着看看神情已经冰冷到了极点的王作与林小文，还有用手杖指住自己父子期得胡须乱颤的周老太公，林平侯父子突然一起大喊了一声，手脚并用的就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冲向了后堂大门，妄图逃出生天，保住小命。

　　身手过人的王作和林小文都没有动弹，也不需要他们动弹，林家父子虽然成功的逃出了后堂大门，但伴随着砰砰几声，林家父子又惨叫着飞回了后堂房内，再紧接着，在张德茂的保护下，刘安云出现在了后堂门前，旁边还有一个拿着手枪到处乱指的刘全。

　　见刘安云出现，王作与林小文果断的一起抱拳行礼，齐声说道：“多谢刘大人，帮我们揪出了这几个漳州败类。”

　　“不客气，应该的。”刘安云微笑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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