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赵云无法违抗曹操的命令，只得假意拜谢，回到家中与杨瑛详谈。
“当然要去。”杨瑛轻轻敲了敲桌子，见赵云依旧眉头紧锁，并没有用心听她说话，便伸手蘸了些水往他脸上一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犹豫。”
赵云很快也回过神来，可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来不及批评她一句胡闹：“我还是觉得不行——怎么能把你独自留在许都呢？”
杨瑛从来不知道赵云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简直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冲他的脸来一拳：“我现在不能走。”
自己现在相当于留给曹操的人质，如果一走了之，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赵云心思不纯了么？
“那你要是被困在这里，我走了又有什么用呢？”赵云急躁起来，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胳膊。
杨瑛被赵云抓得生疼，反手向他手上掐了一把，借势挣脱开去：“我无牵无挂，脱身反而容易些。问题其实在于时机——越晚越好。你们什么时候打败了袁术，我什么时候走。”
她见赵云只是神色疑惑，不甘示弱，也反过来向他胳膊上一握：“一旦袁术败亡，曹操必定令你们退兵，到时候他岂能不生疑心？我不想走也要走了。”
赵云实在是皮糙肉厚，纵然她暗中使着劲儿也恍若不觉，反倒越发催促她：“你定个期限，不然我不放心。”
“袁术不是僭持玉玺么，你们若听到袁术死讯也不妨拖一拖，我只待玉玺进京，即刻出发。”
赵云从来不会质疑她，闻言也只是略略思考了一阵，又继续询问：“那用不用我派人来接应？或者我把部曲留给你？”
这就是他病急乱投医了——若没有校尉符信，便无法调动四百骑兵，就算调动了，也太过显眼。万一曹操派人追杀她，四百骑兵根本不够看的。
“给我留十个靠得住的人就行，不然我独自住着也不方便。”杨瑛轻松地摆摆手，让他去收拾行装。“人再多也麻烦呀。”
她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自己越想帮忙，越会给她添乱。
“这个给你留下傍身，反正我平时也用不上。”临别的时候，赵云匆匆解下了腰间一样东西，塞在了她手里。
杨瑛原本想推辞，可赵云已经翻身上马，很快走远了。
而刘备此刻如同鸟脱樊笼，一刻也等不及，时时派人催促不得延误，全速进兵。
曹操听说杨瑛独自居住，只有赵云留的老兵替她看守门户，觉得十分不成体统，便又赐给她一座宅院，派了好些仆婢服侍。
她四处转转，发现宅中还留下不少书籍——宅院先前的主人，恐怕早就被找借口黜落了——也不知是他落下的，还是曹操特地寻来赠送给她的。
“劳烦替妾身谢过曹丞相。”杨瑛轻快地拿起一卷竹简敲了敲手心。“不然别处哪里能看到太史公的文字呢。”
一边的侍女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顺从出去吩咐，也对她加倍殷勤起来。
＊
“子龙此番也太冒险了。”
数日之前，刘备已经率军将袁术击退，战后赵云却不顾劝阻，只带着麾下四百轻骑再次奔袭江亭，将刘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待他领兵回来，当即责备道。
“饿虎负隅，众人尚不敢直撄其锋，袁术如今被我等困住，早已无力回天，你又何必冒进追杀？”
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完全可以借助兵力优势徐徐困死袁术，一来全其名望，二来借机在徐州发展自身。
赵云先前昼夜赶路，嗓子早就干得说不出话，先接过张飞递来的水一饮而尽，才挥了挥手，叫部下托上一个包袱。
刘备不明所以，但才将它解开，便怔在了原地。
“莫不是那传国玉玺！”张飞探头来一看，当即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子龙可真是抢得好功劳！”
“是。”赵云哑声说道。“乱军之中，此物容易丢失，不得不先发制人。”
刘备的脸色登时一变，越发痛心疾首起来：“就算这是国宝，也不用子龙你冒这么大的险呐！”
玉玺虽说珍贵无比，但毕竟也只是玉石雕出来的印章罢了——就算被袁术窃取，可百姓认的不还是大汉朝廷么？
“在下不稀罕什么功勋，也不想霸占这等僭越之物。”赵云将包袱重新裹好，有些疲倦地笑了笑。“此次是袁术部下徐璆将玉玺窃出，恰好被赵云撞见。现下他在军中休息，将军可派人将他护送回京。”
他不要玉玺，又不求功勋，刘备与张飞闻言越发诧异，更要追问。赵云不得已，只能将杨瑛嘱托的话和盘托出。
“好个杨含章啊。”刘备当即失笑，随即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子龙你只管放心休息。翼德，你亲自带人护送玉玺回京，彼时屯兵城外接应，莫要给她添麻烦！”
＊
自从赵云堕马以后，郑安便搬离了她的住所，正式拜了荀彧为师父，与其同住，但还是隔几日便来杨瑛处问候一番。
时值盛夏，杨瑛准备了蜜浇的刨冰，两个人对坐在厅堂中谈笑纳凉。
“荀令君近日教你什么啦？”他是看着郑安长大的，依然不把他当做外人，仔细询问他的功课。
“令君说，读史可以明志，听闻我已经学过《战国策》，最近在教我读《汉书》。”郑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的学问比我深厚，肯定也比我更适合你。”杨瑛点点头，轻巧地笑了笑。“只是你若要学史，须记得一件事。”
郑安连忙欠身拱手，拿出荀彧教诲的尊师礼节，听她教训。
杨瑛却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我最近也在读这些——你须记得读史只为明理，而不为己身趋利避害，辨一时兴亡。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年少青春？”
郑安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听得她语气豪放，也大声回答：“郑安明白！”
“去吧。”她轻声笑道。“你是大孩子了，我能教的也教得差不多了。以后好好跟着荀令君念书，不必总来看我啦。”
她将郑安送走，自己则回到内室，先说要读书解闷，后又嫌天气热，要更换衣服，将婢女统统支开。
还好图书馆系统可以把这些古籍备份，杨瑛默念了两声罪过，随即举起灯油，向竹简堆上泼去。
竹帛纸张最易起火，何况还往上头泼了油，她将灯一丢，屋中登时火花四溅，飞到床铺上，将铺盖都点着了。
屋内一时浓烟滚滚，她听见外头已经有喊叫“救火”的声音，当即将门牢牢拴好，又将两份帛书揣进怀里，从窗户翻了出去，一口气冲进花园的池塘中。
她已经与留下的老兵商议好——放火为号，众人即刻出城。
此时早就有人牵着青骢马在水渠的出口等她了，杨瑛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直奔赵云先前的宅院。
宅院中已经有赵云的部下替她准备了骑兵的铠甲与头盔，戴上之后，便与其他人完全没有区别了。
帛书还在杨瑛怀里好好地放着，她并没有涉水多久，不曾沾湿。
“持此文书去城门，说我们要出城调民夫运十万粮草给臧霸将军。”
杨瑛找到了先前仿制的印章，向帛书上盖好，又注明日期，检查无误，便交给领头的老兵拿。
无他——实在是她先前文书工作做得太顺手，仿造一份粮草调令简直易如反掌。
众人仔细观看帛书，竟丝毫不见破绽，不禁啧啧称奇。
“既然有这等本事，你怎么不多写点？”有个老兵笑道。“到时候把粮草拿给咱们校尉，功劳也算得更大。”
“咱们都是叫赵校尉留在这儿的人，还管他用不用干什么。而且十个骑兵，最多只能押送十万粮草。万一被人看出破绽就糟啦。”杨瑛也笑了笑，拿起墙壁上挂的宝剑配在身上，又拍拍他的肩膀。“徐叔，走！”
此时袁绍正于河北虎视眈眈，准备进攻许都，曹操一面在黄河处屯兵迎敌，一面分拨臧霸进攻青州。青州士兵进军神速，每日所耗粮草不菲。
守门的人这些日子早就被教训过，军情紧急，见文书无误，当即放行，几人去校场调了屯田的民夫又赶往粮仓，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
但他们出粮仓没有多久，便渐渐带人转到了徐州的方向。
对于民夫来说，无论去哪里都差不多，反正杨瑛也不是真心想要调粮——实在不行，任他们分了粮食逃走也无不可。
她命民夫先走，自己则殿后徘徊。不过幸好直走到日暮也是一片风平浪静，不见有什么追兵。
杨瑛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带众人准备就地休息，忽然听到有人报告许都方向有烟尘飞扬。
对方大概也只有十来个人，并不像特地来追杀她的样子，杨瑛有些诧异，但还是拍马迎上前去，准备扯谎将人糊弄走。
可这一见，她便大吃一惊：“典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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