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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five


淋雨之后,我感冒了,浑浑噩噩不能自我,只好请假在家。我复习了一下课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还是上床睡了。

        我梦到了我的十一岁。

        在梦里,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我不想醒来,因为它太像我过去的经历了。

        咖啡厅,爸爸,我,还有个陌生的阿姨坐在一块。

        他们热情地谈话,而我看着前面落地窗外的人们。过了好久,爸爸才跟我招呼道:“这是薛阿姨。”

        我连阿姨还没叫出口,面前的薛阿姨已经笑眯眯看着我:“小芃吧,我是薛阿姨哦,你小时候我抱过你,那时候小小个的。”她比了个手势。

        是不是很多大人许久未见一个孩子,开场白会这么说?其实我对她是有点印象的。小时候的碎片,有一处就是我拽紧她的连衣裙下摆不放。她还是我模糊记忆的美人,保养得当。

        “是啊,那太巧了。”我笑哈哈。

        “喝点什么吗?”她问。

        “我不渴。”

        爸爸看薛阿姨想喝东西,便招来服务员:“一杯卡布奇诺,一杯玛奇朵。谢谢。”

        薛阿姨嗔怪道:“我们就不该来这里。”

        “是我考虑不当了。”爸爸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满无奈,却宠溺,他转向薛姨,“下周走?”

        “对啊,”薛阿姨调皮道,“走了就不回来喽。”

        爸爸笑:“我相信你不会的。”

        “谁知道呢?奔走天下是我的乐趣。”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莹白的杯子晃过我眼前,来到薛阿姨的桌前,她呷一口:“真棒。”

        看起来很好喝。

        我爸出声让我回了神:“等下去游乐场。”

        我奇怪地盯着他,想问那我妈怎么不出来玩,但落地窗外空旷的场地上围着一伙人,正看小丑绑彩球,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也忘记问了。

        我们三个人去了游乐场。其实主要不是我在玩,而是他们俩。

        他们聊了很多。有时候薛阿姨把话题抛给我,我随口说几句,就自己玩自己的。

        我望着旋转木马杆子一上一下。

        旁边的小姑娘跟女士道:“妈妈,等下我想吃冰淇淋。”

        突然间,我醒了。

        空虚,压着胸口。

        房间因窗帘被拉上没什么光亮,暗沉无边。

        我头很痛,习惯性伸长指尖够着床头柜的药盒,抽了片止痛片。期间,我回忆起这个梦。说起来,曾经确实有过那么回事儿。

        薛阿姨,爸爸的初恋,出现过我的生活里。不过,她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见完就忘了。

        那天之后,我到如今都没有见过她,爸爸也没有谈及过她。

        游乐场那件事,我一直没和我妈说。因为当时只觉得无足轻重,实际上,我妈和爸已经到了一个死圈里,绕不出来。

        当那小女孩说完想吃冰淇淋,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我朝爸爸喊:“妈妈呢,她怎么不出来?”

        “她有工作要忙。”

        他随口说似的,引起我的不满。旋转结束时,我跳下木马,他一急,追来。

        我全凭本能跑,为了找妈妈。周围人好奇地盯着我们这对父女,我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来到草地,爸爸没多久追上我,抓紧我的手臂,低声:“别丢我的脸。”

        他的脸很吓人,像座怒气的神像。

        我害怕得什么都不敢说,只好满足他的意愿,别丢脸,要乖顺。我慢慢跟着他来到薛阿姨面前,充满不情愿道:“我想吃冰淇淋。”

        紧接着,药效来了,我又昏睡过去。

        回忆和梦境反复交接。

        ---

        差不多睡一整天,醒来感觉身体轻盈许多。

        我准备晚饭,有人敲门。

        原来是同桌,她给我带来了笔记本。我无比感动,请她留下吃会儿零食。

        “对了,卢悦。”同桌突然说道,本要挤爆薯片包装袋,转身在书包掏了个钱包,“我朋友刚在路上捡到她的钱包,我知道你们俩是朋友的,就让她把钱包给我了。”

        我接过来,翻开了一下,首页夹的是她的身份证证件。我道:“是,对,这个是她钱包。”

        “那就行,你还给她。”同桌拿出片薯片嚼起来。

        我点点头,也伸手向薯片袋,但还没到袋子里面,我暂停了手的动作——

        我看见身份证证件旁边的夹页是一张接吻照。

        图片背景是在圣诞树下拍的,女孩踮起脚尖,两人交错亲吻。女孩的头部挡住了男孩的表情,却没挡住他那双直视镜头的眼睛。

        那是我最熟悉的眼睛。

        不是汪珵还能是谁

        一些东西泯灭了,如同破碎的梦境。我心碎了。可我依然打量这张胶片,想象着我穿越在里面,是他们的摄影人,是他们的见证人。

        都说了,我只是蜉蝣。

        ----

        同桌走后,卢悦来拜访我了,带了一捆香蕉。

        “还行吧?”她问。

        “就是病了,难受。”

        “有没有发烧啊?”卢悦向我走来,想摸我的额头。

        钱包大喇喇展示在课桌上,说完她就看见了,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却被我留意到了:“没有,中午我就量过了。”

        “钱包……”

        “同桌朋友捡到的。”我说。

        卢悦维持笑颜:“这是我的。”

        “喏,还给你。”

        卢悦打趣道:“你有没有看到里面有多少钱啊?”

        “有啊,”我笑,“两百零四块。”

        卢悦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很想跟我说什么,但开不了口。我也说不下去了。刚才的回答只是抛出引子罢了,一个试探而已。如果她不想回答,我会说留她下来吃晚餐。毕竟我们之间一开始能走在一起,是气味相投的。很少朋友能如她给我满足的安全感。如果戳破外层的障碍,就意味着失去该有的信任。这一点,对于我们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靠在椅子上,静候她的故事。

        “从前,有只瓢虫爱上了蝴蝶,但是蝴蝶却不爱它。瓢虫一直默默跟着这只漂亮的蝴蝶,它为了讨蝴蝶欢心,做了很多自以为有趣的事情。蝴蝶虽然不讨厌它,却逃避它,于是瓢虫想了一个很出格的方法,就是躲在花里,等蝴蝶吃蜜时偷吻它。蝴蝶至此就再也没有理过瓢虫了。”

        卢悦语气冷淡,我的眼泪却不听使唤了。

        “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哭。”她抱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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