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偶遇
在宫中，这般年岁这等风姿的男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当作储君培养长大的安定侯世子赵澍。
男子剑眉修长，一双桃花眼永远含笑，脸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恍若天公精雕细琢而成，容貌精致的程度足以让天下九成九的女子都自惭形秽。且赵澍身材高大，气质脱俗，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贵气逼人的打扮，倒也难怪京城一多半的妙龄女子都将他视作梦中情郎。
不过这情郎虽生得俊俏，却有不好女色的名声。
据说曾有一位容貌极佳的贵女从幼时就心心念念想嫁给他，后来见他迟迟没有成亲的想法，自己的年纪又拖不下去了，就设了个圈套与他碰面并以死相挟逼他娶自己，谁知这郎君却毫不理会扭头就走，那贵女羞愤欲绝一时脚滑掉进了湖中，若不是恰巧有来湖边净衣的妇人将她救起来，差点就真的丢了性命。
周瑶一边打量着赵澍的容貌一边想着这人的各种逸闻，周裴却没有半点少女情思，眼前唯有一片血红色的模糊。
她十四岁时嫁给他，与他能称得上是少年夫妻。可笑的是，他们二人最温存的时候却是她二十五那年，那一年，他为了她亲手杀了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妃嫔，也是那一年，她在床笫之间笑吟吟地取下头上的凤钗，狠狠地刺向毫无防备的他的咽喉……
她现在还记得，那被鲜血浸染的绣鞋鞋底在翊坤宫纯白的羊皮毯上留下的一串血色的蝴蝶……
林太夫人本是在低头想事情，未曾看到赵澍，闻言忙命人落了轿，亲切地道：“劳世子爷挂心，老婆子身子骨尚算不错。世子爷今日未在吏部观政？”
赵澍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要禀告陛下，便回了宫，未曾想到竟能和太夫人碰上，也是巧了。”
林太夫人暗暗发笑。
这位世子爷一向勤于政事，这会儿也并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她可不信什么巧合之说。定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想来瞧瞧四娘吧。也不知能不能一眼认出四娘是哪个。
老人家怀着几分促狭的心思，也不点破，含含糊糊地指着身后两个小姑娘：“这是我家三娘，四娘。”
却见男子上前一步，准确地在周裴面前停下：“一眨眼，周家四妹妹竟出落得如此漂亮了。”
寻常男子说出来不免失礼的话，赵澍说得真挚又正经，一时间也无人怪他唐突。
周瑶听这口风免不得好奇，且经过刚才那番波折自视已经和周裴有了几分亲近，见周裴诡异地沉默着，以为是她害羞，便大着胆子问：“世子爷见过我家四妹妹？”
“三老爷出京前曾带着四妹妹来和娘娘辞行，我恰好见过一面。”赵澍笑得仍旧让人如沐春风，“三姑娘是头一次进宫，我倒是没有见过。”
一个三姑娘，一个四妹妹，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林太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赞道：“世子爷果真是一目十行，记忆力了得。”
“太夫人谬赞了，是四妹妹自小就超凡脱俗，令人印象深刻。”夸赞人的话在赵澍这里流畅如行云流水，他低眸一笑，眼底忽地闪过讶然：“四妹妹这手是怎么了？”
林太夫人笑容淡了淡，对发生的事情早有了些猜测，却不好同赵澍说，因而沿用了周裴刚才的说辞：“方才不小心磕着了，并无大碍。”
“这可不能马虎。”赵澍沉吟片刻，从大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瓷瓶，径直递给面前的周裴：“这是宫中上好的金疮药，什么伤口上了药不消半天就可减缓许多疼痛，勤用几天便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四妹妹收下吧。”
有长辈在场，男女互赠物品算不得私相授受，林太夫人虽然觉得安定侯世子此举有些唐突，但想到二人将来的特殊关系，阻止的话就咽了下去，正要张口劝她且收下，却见始终沉默不言的周四娘抬起了眼睑。
近午的阳光在少女灵动的双眸中洒下波光粼粼，她一板一眼地行了个宫礼，客气的微笑随之浮现，眼睛却如月牙弯起，姣好的面容甜美得过分，一开口，清灵而干脆利落的声音让人顿然心旷神怡。
赵澍百般亲近的话就是想引得周裴同他交谈，他是如愿了，但周裴开口的内容却让满面微笑的安定侯世子始料未及。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且男女授受不亲，到底不妥，还是多谢世子美意了。”
…………
“真的？”
寿康宫中，在矮榻上撑着头拨弄着新得来的佛珠的银发老妇人闻言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宫女。
“奴婢不敢欺瞒太后。”碧桐笑吟吟地答话。
周太后坐了起来，哎呀了一声。
“受伤了怎么能不敷药，吴嬷嬷，快去库房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金疮药。”老人家又有几分怪罪地看了一眼掌事嬷嬷，絮絮叨叨，“你也真是的，我老婆子老眼昏花看不见，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些？唉哟，这小姑娘得多委屈……”
“是，老奴失察了。”
碧桐随着笑吟吟的吴嬷嬷退下，待到了库房，才小声问：“嬷嬷，娘娘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十分不喜四姑娘的样子吗？怎么一转眼又要给她体面赐药了？”
吴嬷嬷望向身后大殿的方向，笑了：“四姑娘多年未回京，一进宫就对宫里的人事了解得这般清楚，娘娘不免疑心她是那等苦心钻营善于逢迎之辈，一心想着攀高枝，自然不喜。”
“所以知道四姑娘并未对世子爷有半分逾越之举，反倒处处守礼，娘娘才改变了心思？”碧桐似懂非懂。
吴嬷嬷嗯了一声，随口道：“娘娘屹立宫中这么些年，最怕的就是周家人被浮华遮了眼，失了世家的风骨，毕竟周家人是娘娘最亲近的人……”
乖乖受教的小宫女愣了愣，出言反驳：“姑姑这话就错了，娘家的人再怎么亲近，也不会越过娘娘和陛下的母子情分啊……”
吴嬷嬷手一抖，半悬着的门锁差点掉到地上，片刻后才抬起眼，笑道：“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这世上，娘娘自然是和陛下最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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