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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韩氏楼船缓缓穿过葫芦湾,顺着罗刹江逆流而上,在傍晚日落时分,终于进入了京杭大运河里。

        韩秀兰微微有些晕船,随意吃了几块茶糕便早早回房歇息了,林青瑜独自一人在房中正是无聊的时候,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阿瑜姐姐,康王世子在二层花厅里组了牌局,让我来问问你可否有兴趣参加?”

        舱房门口的少年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生得腼腆俊秀,他不好意思地冲林青瑜笑了笑,嘴角还有两个酒窝。

        这少年姓沈名潮生,家住芙蕖山水华村,他父亲沈世友原本也是纱厂护卫,却在前年去宁波送货的时候跟漕帮的人起了冲突,意外丢了性命。

        沈潮生母亲早在四年前就难产而亡,沈世友再一走,一家子就只剩下沈潮生带着四个年幼的弟妹相依为命。

        沈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失去父母的孤儿没有族亲叔伯依靠接济。

        好在纱厂补偿了不少的抚恤银子,再加上去年夏季中旬的时候,林宏山帮忙给刚满十四岁的沈潮生在楼船上谋了一个打杂的差事,倒也能勉强让沈家兄妹姐弟几人衣食无忧。

        林青瑜跟着沈潮生去楼船二层,路上关心道:“我听阿爹说,你打算送水生跟木生两个去镇上私塾里念书,可是真的?”

        沈潮生先点了点头,接着却又苦笑道:“本来打算今年初春的时候就送他们去的,可不巧的是,小妹过年的时候跑去河里挖蚌着了凉,夜里又发热烧成了肺病,看医吃药花了不少银钱,水生跟木生的束脩银子就只能再攒一攒才够,怕是要等到秋天去了。”

        穷人孩子早当家,沈潮生年岁不大,却是个有成算担当的少年,林青瑜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

        二层花厅不算多大,四角都点上了灯,亮如白昼,中间有一张雕花黄杨木四方形牌桌,韩令和跟朱长泽都已经在桌边上坐好等着了。

        林青瑜礼貌跟两人见礼打了招呼,随后又好笑道:“牌都没有,世子爷您这组的是哪门子牌局啊?”

        朱长泽原本坐在韩令和左手边上,见林青瑜走了过来,赶忙起身坐到韩令和对面去,并催促道:“我让楼船管事去拿麻将牌了,阿瑜妹妹快过来,我表哥打牌从未输过,你坐他旁边,好沾沾他的好运气。”

        朱长泽说完冲他表哥好一番挤眉弄眼,脸上成人之美的意思不要太过明显。

        韩令和心头一堵,感觉手痒得很!

        林青瑜并未多想,径直坐到韩令和右手边上,慢条斯理地将两边袖子挽起几分,露出白皙玉腕,兴致勃勃道:“三缺一,还有谁没来呢?”

        被穿成筛子的世界里,麻将牌自然早早就出现了,如今也算是风靡大旻的游戏。

        林青瑜家里就有一副竹雕麻将,一家四口刚好凑一桌,年节闲暇的时候也爱打着玩儿,林青瑜每年都能靠着打麻将,将自己的压岁钱翻个好几倍!

        “船上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凑数的?”见楼船管事亲自捧了一箱黑檀木雕的麻将牌倒在桌上,朱长泽随意吩咐道:“齐管事可会打麻将牌?坐下陪我们玩几局?”

        齐管事听了这话连连摆手,推辞告饶道:“世子爷,小人还真不会,麻将牌拢共有几张小人都不大清楚。”

        齐管事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潮生,赔笑试探道:“世子爷,您若只是为了打发消磨时间,没有注头输赢的话,不如就让潮生陪着玩两局吧。”

        “没有注头输赢的话,那还有甚意思!”

        朱长泽感觉被扫了兴致,黑着脸一把将沈潮生按到桌边坐下,语气强势道:“你随意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爷的!”

        沈潮生被拽过来的时候膝盖磕到了桌腿,却生生忍住了痛呼声,白着脸看向对面的林青瑜,目光里透着几分茫然无助。

        林青瑜见此有些不忍,心想平日里再是随和没架子,但皇亲贵胄到底是皇亲贵胄,只稍微露出几分不满来,就能让伺候的人战战兢兢。

        林青瑜给了沈潮生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玩笑道:“世子爷急着要做散财童子,潮生就莫要推辞了,说不得今日还能将水生跟木生的束脩银子攒够呢。”

        韩令和看了林青瑜一眼,假作好奇道:“阿瑜跟这小哥认得?我瞧着他年岁不大,难不成就在挣钱养家了?”

        韩令和起了头,林青瑜趁机将沈潮生家的境况说了出来,父母出了意外只是一句带过,重点说了沈潮生小小年纪就要供养四个弟妹,将他勤劳懂事,坚韧不拔的性子夸了又夸。

        韩令和听完后面上作出惊讶之色,看着沈潮生赞赏道:“小哥倒是个十足有担当之人,当得起长兄如父!”

        沈潮生本就被林青瑜夸得面颊通红,此时更是受宠若惊,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长泽到底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此时也察觉到刚才有些莽撞,他自己输赢都只为图一乐,可别人为了生计却恨不得每一个铜板都掰开来用。

        朱长泽眼神飘忽不定,有些心虚道:“咳咳,那个,潮生小哥是吧,你安心陪着爷玩几局就是,无论输赢,爷都赏你两条小银鱼儿。”

        朱长泽开始时说得大方,等到连输了二十来局后,又气得一把将牌推倒,不高兴道:“不玩儿了!没劲透了!”

        太过分了,真的是太过分!别以为他没看出来!

        表哥一直都在给阿瑜妹妹喂牌,阿瑜妹妹又一直给沈潮生喂牌,整个牌桌上就他一个人在输钱!沈潮生那家伙明明打得又菜又烂,连个牌都记不清楚,竟然赢得最多!

        朱长泽斜眼瞪着他表哥,眼里的控诉跟委屈几乎要化为实质,心说我组这个局到底是为了谁?你个重色轻弟的家伙,为了取悦心上人竟然白送银子,还送的是我的银子!

        沈潮生最后也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见世子爷黑着脸,小心赔笑道:“消磨时间罢了,这输赢就别当真了,世子爷莫要放在心上。”

        朱长泽闻言脸更黑了,从宝蓝色的牡丹花锦袋里抓了一大把小元宝拍在桌上,恶狠狠道:“爷是输不起的人么?赢了多少自己拿!”

        林青瑜他们玩得并不大,输赢也十分好算。

        “我赢了七两三钱,零头就不用找了,谢谢世子爷!”林青瑜眼明手快地拿了一个十两的小元宝,然后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三两碎银子放回去。

        韩令和被表弟瞪着却是半点也不心虚,跟着取了一个十两小元宝,理直气壮道:“我赢了八两六钱,零头我就不找你了。”

        “……?!!”

        朱长泽是今日才知道,他表哥竟然能这般不要脸!

        林青瑜也是今日才知道,零头竟然还能这么算!

        赢得最多的沈潮生却迟迟不敢伸手。

        “磨磨唧唧的,不会算账吗?你赢了十八两六钱。”朱长泽捡了两个小元宝塞他手里,看着他表哥意有所指道:“拿去,零头不用找了。”

        韩令和好心提醒道:“你不会算账么,还差两只小银鱼儿呢!”

        朱长泽:“……”你可真是我亲哥啊!

        朱长泽耷拉着脸将之前许诺的两只八钱银子的小银鱼也塞给了沈潮生。

        沈潮生却捧着元宝银鱼惴惴不安,若是没有韩公子跟阿瑜姐姐放水,他根本就赢不了,这银子拿着实在烫手得很!

        沈潮生不安地看向林青瑜,林青瑜却装傻充愣,捂着自己的小荷包紧张道:“潮生你莫要看我,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反正我那六两银子是不会还回去的!”

        韩令和也煞有其事地在旁边附和道:“我的十两银子也不会还回去的!”

        朱高泽忍无可忍,吼道:“……你只赢了八两六钱好吗?!!”

        林青瑜捂着嘴巴笑,笑过后轻轻伸了一懒腰,起身道:“我要去船头透透气,你们慢慢掰扯吧!”

        韩令和心头划过别样心思,也跟着起身,含笑道:“我正巧也有此意,同去可好?”

        林青瑜找不到理由反对,两人起身出门,沈潮生看着面色阴沉的朱长泽有些害怕,喏喏道:“我、我也同去……”

        朱长泽闻言赶紧阻止:“你不准去,就这儿呆着!”

        打扰别人花前月下,是要遭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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