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大米的抗争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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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行包干到户的那一年，大米已经12岁了，许惠莲两口子虽舍不得她下地干活，但考虑到许惠莲确实负担太重，身边随时需要个帮手，大米的小身子骨虽然还是很单薄，但也算是扔下十岁，往二十上数的“大”闺女了（许惠莲总是这样，大米五六岁的时候，她说大米是十几岁的大闺女了，等到大米十几岁了，她又说大米是二十好几的大闺女了），慢慢历练历练也就行了。再一个，大米的数学成绩很差劲，稍难点就转不过弯来，许惠莲看了看，认定这个闺女脑子笨，上学没什么出息，就更坚定了让大米下学帮自己种地的决心。更重要的是，许惠莲新近让本村很神的神婆算了一卦，神婆用唱歌似的好听的声音说，你们家能出一～个～大～学～生～。许惠莲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一个”大学生非承禹莫属。小米常年不着家，几乎不算这个家里的成员了，虽然脑瓜子灵光，但不愿学习，光知道描眉画眼臭美打扮，指着她，上下初中来还差不多，考大学？连个门儿也摸不着；大米脑子笨，数学转不过弯来，能上下小学来就烧高香了。能考上大学的就只剩下承禹了——这个家里头唯一的男孩儿，又聪明，又灵精，凭他的好脑力，将来不愁考不上个好大学。
许惠莲下定了决心，倾一家之力，供承禹读书！让大米下学干活儿！
其实要说心里话，许惠莲连承禹也不愿意让他上大学。上什么大学呀，在家守着爹娘，近近便便的，想了的时候一眼能看到，有事的时候一把能抓着，自己和他爹也能时时过去帮衬一下，带带孩子，剥剥棒子，多好。一旦考上了什么大学，家里头一点光沾不上不说，还成年家看不着个影儿，权当给人家养儿子了，多不划算！邻村就有个很好的样本儿唻。
原来许惠莲听说了一件真事儿，邻村有个大学生，爹娘辛辛苦苦老大不容易把他供应出去了，毕业后又留了城，找了个好工作，在城里和老婆孩儿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可自家爹娘却连一分小洋钱儿（钢镚儿）的光都没沾上！还是他娘给他洗褂子时从兜里摸出了五毛钱。他娘摸着这五毛钱，出去进来，逢集上店，就跟邻亲百家、七大姑八大姨倾诉：“这不是么，供应个大学生有什么用？什么光儿也沾不上，还是在给他洗衣服时，好不容易才税下了五毛钱！”
许惠莲骨子里养儿为防老的传统意识很强，白白养大了儿子，却什么光儿也沾不上，这养儿子还有什么用？倒还不如不养唻。可自家儿子本身就有那个脑力，他也想上学，这当爹娘的也得依着他，省得以后落他埋怨。至于以后养老的问题，可不能像邻村那狗屁大学生一样，一分钱的光也不让爹娘沾上了，到时咱就得定下个规矩，一个月给老的多少钱，多少米面，那都得有个数！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儿办了，大米下学吧。
大米还小，哪能考虑那么多，还以为娘是让她下学玩儿来，就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她记得自己兴高采烈上教室拿书包的时候，心里是无比的自豪和激动呀，她甚至能感觉到同学们向她投过来的全是羡慕的目光——下学了，再也不用受煎熬了，同学们为我欢呼鼓掌吧——她在心里呐喊着，又骄傲又喜悦地拿着娘给做的布书包，一蹦三跳跑出了教室……
永别了，折腾人的数学！再见了，亲爱的语文！拜拜了，笨重的课桌板凳还有简陋的教室！大米解放了，自由了！
终于摆脱了让她睁不动眼、老是陷入梦魇的数学的纠缠，大米觉得教室外的阳光无限美好，学校外的世界真是美妙！一个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了——
谁想到第二天，等许惠莲高高兴兴领着自己的闺女来到地里，大米却反性了，不干了！
陶大米一大清早高高兴兴跟着娘来到胶河大堤外自家棉花地里，一路上嗅着清晨花草泥土的新鲜清香气息，真叫一个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精神愉悦。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太阳公公还赖着床，羞答答没好意思照面唻。
等大米在自家东西向棉花地的地头上，笑眯眯面向东方立定，还不等弯下腰掰下第一株棉花棵上多余的毛枝子，亲身感受到劳动的美好滋味，还没来得及抒一抒第一天下地劳作的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出来的夏日的太阳，就像热烈欢迎刚加入劳作大军的她一样，一下子发放出了耀眼的光芒！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接着它就加足了马力，尽职尽责不遗余力地、火辣辣地、一波比一波热烈地发送着光和热，持续不断地炙烤着大地！这还是初升的太阳，就有这么强大的烤人火力！
几秒钟的工夫，大米就感到自己快被烤熟了、烤糊了！一道香喷喷的天然暴烤小乳猪即将被端上桌了！同志们纷纷伸筷子吧！
脸上、身上，仿佛被无数个尖刺麦芒细细密密地扎个不停，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的大米痛苦地感到，自己从头至脚，没有一寸肌肤不刺挠，没有一处地方不难受。伟大的太阳就用这样的方式，给了大米一个大大的拥抱，深情表达了对第一天下地干活的大米地热烈欢迎和诚挚问候！被阳光刺得睁不动眼、晒得满身满脸刺挠的陶大米差点哭了，她突然明白了，对她陶大米来讲，下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下学就是自己从此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学着拼命从土里刨食儿了；下学就是自己得天天泥里来土里去从头发稍到头发根儿都灌满了黄土，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下学就是自己从此得顶着大毒日头操劳，浑身刺挠、满脸通红、皮肤皴黑、汗水滴答、衣衫透湿；下学就是自己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还得强撑着抢种抢收忙活不止；下学就是自己得跟身边的老少爷们儿一个样，二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一般苍老……
在大放光芒的太阳公公点拨下，大米终于总结出了在娘嘴巴里轻飘飘的“下学”两个字的深层含义：下学就等于痛苦，下学就等于遭罪，下学就等于吃苦受累！她在心里狂吼了一声：“我不要下学——！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至于说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十二岁的大米也说不清，但她却明白，让自己这一生就这么过着和身边的老少爷们儿一个样的土里刨食儿的生活，却决不是她想要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对她大米来讲，太恐怖了，起码对现在的她来讲，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和煎熬。
大米再也不敢想了，她几步蹿进地头上的树荫里，藏进了这一片躲避阳光炙烤的“福地”里，任凭许惠莲跳脚骂，不争气的懒大米也不出来了！(我的小说《柴米人家》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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