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未来不靠谱艺术家养成记 三
因为年仅九岁的大米胆大包天地控诉许惠莲不疼人，一下子触动了许惠莲的雷霆怒，她直接又开骂了！直骂得气冲斗牛气壮山河天摇地动山川变色，直骂得唇焦口燥嘴唇儿发白声音嘶哑气息微弱，好像要把多少年里老婆婆强加给她的委屈统统都发泄出来，发泄到无辜的大米身上。把个大米骂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娘两片嘴唇互张互翕上下翻飞，唾沫星子东南西北四处飞溅，一条舌头忽放忽收里外舞动，两道眉峰忽蹙互开卧卧立立……许惠莲从自己小时在娘家吃的苦受的累遭的罪骂起，严格地说，是说起，到结婚后陶王氏如何刻薄折腾如何虐心对待，把她折腾得神经衰弱针鼻儿里爬出了一条命，瘦的三根筋挑着一颗大脑袋；从大米出生时难产，自己拿大命换了条小命，到挖屎挖尿把大米拉巴大，其中多少不易多少艰难，任是个铁打钢铸的也受不了云云……
比如大米一岁左右，会爬不会走的时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许惠莲下地干了一上午活儿，累得都拖不动身子了，就想中午闭闭眼儿歇个晌，但是在家里带孩子的陶王氏中午却死活不看管大米，哪怕许惠莲再累，只要她一走进这个家门，陶王氏接着就把孩子推给了许惠莲，那意思明摆着：今上午的任务我完成了，现在你进了家门，就该轮到你看孩子了，自己的孩子就该自己带！因为陶王氏从为闺女时就养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中午必得歇晌（午休）——许惠莲叹道，就是娇小姐习气，不下地干活儿也得歇晌。许惠莲下午还得下地干活儿，中午不歇晌的话身体当然吃不消，可大米又不想睡觉，许惠莲又累又困，把大米放在炕里面，自己躺在炕沿儿上挡着，不让大米掉到炕下，自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哗啷！哗啷！扑嗒！扑嗒！许惠莲一下子惊醒了，抬眼往炕里边一看惊得不会动弹了：大米呢？怎么不见了？！哗啷！许惠莲猛一扭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大米悄悄从娘身上爬过去，爬到了紧靠着土炕的高桌子上去了，现在正板板正正坐在桌子上，背对着许惠莲，两手拍打着挂在墙上的大镜子，玩得正高兴唻，小手拍在镜子上，手脖子上挂着的银手镯打在镜子上，发出哗啷哗啷扑嗒扑嗒声，喜得大米还咯咯地笑唻，胖乎乎的小身子在又高又窄的桌子上前仰后合摇摇晃晃，这要一仰身子掉了地上……许惠莲猛地坐起来，一把把玩得起劲儿的大米抄了起来！
许惠莲在痛诉家史的时候，当然也少不了骂，你个死逼闺女，你个混种玩意儿，打小你就会折腾人！打小就跟人两个样儿，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骂也好说也罢，许惠莲都是“成功”的！她用自己切身的、实际的、典型的、具体的、活生生的例证，给大米上了一堂丰富生动的忆苦思甜思想品德教育课，因为许惠莲逻辑严密、语言丰富、感情深挚、声情并茂的精彩讲解，这堂课的教学效果出人意料得好，把个唯一的学生——大米，听傻了听呆了听迷瞪了听感动了！看到娘说得嘴唇儿发白，听到娘骂得声音嘶哑，大米真有些可怜娘心疼娘了，她起身给许惠莲舀了半舀子凉水，双手捧给许惠莲说，娘，你喝口水，歇歇吧！
许惠莲接过水舀子的时候，心底闪过一丝温情的感动，但她很快就从女儿带给自己的这份小感动中挣脱出来，与自己的家长权威相比，这点子感动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死逼闺女性子直脾气躁，自己这么猛劲打压着她她还时不时要冒头造反呢，这要是不打压着，她还不知道反成个什么样呢，还不跟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这个死熊种，反了天了，还敢顶嘴了！还说我不疼她，哎吆，气死个人了！我不疼她谁疼她？这一次一定要彻底打下这个熊种的威风来！
喝过一口凉水，润了润嗓子后，许惠莲又开了一次审判会。审判长还是许惠莲，受审者由陶王氏变成了陶大米。
许惠莲：你说我不疼你，我怎么不疼你了？
大米：……
许惠莲：是缺着你吃了，还是缺着你穿了？！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
大米：……
许惠莲：有了好吃的，我和你爹舍得动一筷子了？哪一次不是济着你和承禹猛吃？恁两个小混种吃饱了喝足了我和你爹才捞着打噔点剩汤儿剩水儿呀，啊～～你还屈得慌了，我和你爹还没叫屈唻，你给我叫的哪门子屈？！
大米：……
许惠莲：咱再说说穿！冬天，我给恁两个一做好几身棉袄棉裤，絮的全是新棉花，不见一点儿旧絮胎（土语，旧棉絮），那新棉花絮得厚不厚？厚得是一把抓不过来呀！谁见了谁不说我，权当是把这俩孩子扔进棉花包里去了，啊～～把恁两个包得是严严实实，让恁两个穿得是暖暖和和，恐怕冰着恁、冻着恁，你还说我不疼人？！啊～～你看不着别人，还看不着瘸腿刘家的根柱、栓柱那俩小子？大冬天穿着破夹袄破棉裤，前撇长后撇短不说，还破得多少个地方露着旧棉絮唻，再开披着个怀儿（不系扣子，敞着怀），冻得天天挂着清鼻水儿，手脚上满满的皴皮冻疮，烂的一个窝一个窝的，唵～～你呢，从小到大给你冻出一丁点儿冻疮来了没有？连个冻疙瘩都没有！啊～～冬天把你包得暖，夏天给你打着扇，把你娘的膀子都扇得焦酸了，大热天，你和承禹身上一个热疙瘩都不起，这不是你娘的功劳？你还说我不疼你？！回回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拾掇得利利索索的，把你放出去谁看了谁不说我养闺女养得好？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喝着那蜜糖水，你非当成是苦黄连！
大米：……
许惠莲愤愤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啊～～还说我不疼人？！这不是炸(张狂)的是什么？我寻思着，你就是揍轻了！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你就找事儿！今天你就给我听着，他孙悟空再能蹦跶，也蹦跶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你还没有人家孙悟空那点本事来，给我老老实实呆住了吧！
大米：……
………………
事实证明，许氏这一骂，是一次高水平的骂，一次触动大米灵魂深处的骂，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骂。这一次审判会，是一次失败的大会——九岁的大米失败了，是一次胜利的大会——许惠莲胜利了！更是一次表面上团结实则暗流涌动的大会——大米表面上听从娘的话了，但内心另一盆儿叫做“逆反”的小火苗儿，却熊熊燃烧，越来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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