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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是我和依草在原野上的第三天,我们杀死了四个联盟鬼子,得到了两杆步枪、七十八发子弹、三块面包、一壶烧酒--这是最大的收获,可以回城里面换两只半大的小鸡,放在阳台里面养一个夏天就是两只肥嫩的大鸡了,运气好还可以吃到鸡蛋。

        太阳低沉沉的一点点躲进了大地的另一边,我望着依草的头发从金黄到嫣红再到墨黑,干燥的风不时将它们吹起带着浓厚的沙尘的味道,我喜欢这些可爱的沙尘,它们钻进联盟鬼子的汽车发动机中,让那些高大笨重充满了恶毒的兵士的汽车发出嘶哑的喘息后再也达到不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

        天空中的云朵变成了大片的惨白色的涂鸦,依草的轮廓散发出淡淡的薄荷的味道,让我一瞬间恍惚起来,分不清楚今日是何时我又是在何地,我想我们还是在学校里,拿着球拍迎着阳光等待飞来的网球,依草的球技可真差啊,每次都把球高高的打出球场的铁丝网,好像她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太阳一般,然后我们就跑出去捡球,一边说笑一边到教室里打瞌睡,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止不住的犯困。

        那时候好像依草每天都在困,读书时走路时骑车时拥抱时,总是好像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睡过去,那真是美好的仿佛星期六上午的阳光一样的日子,我没有拿起钢筋扎枪刺进联盟人的脖子,依草没有拿起匕首咬紧牙齿睁大眼睛再也不说好困。

        噢,扎进脖子,我怎么又想到脖子。把钢筋扎进联盟鬼子的脖子里是什么感觉呢,当我拿起扎枪想着要把它扎进联盟鬼子的身体的时候,我觉得血液停止在我的身体里,手脚冰冷,呼吸紧促,仿佛第一次站在学校里一百米比赛起点上等待发令枪时的样子,脑子中不断的想我应该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应该从什么角度刺过去呢?

        终于仿佛大脑中的某一处电流接通了,整个人跳了起来,用尽全力把手中三根钢筋扭成的扎枪扎进联盟人的脖子里,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身体中的血一下子流动了起来,手脚暖和充满弹性,甚至在联盟人惊恐的眼神和极力扭动躯体的瞬间,微微调整枪尖的角度正中靶心--颈部皮肤下面一根暗青色的粗大的血管。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时间被无限的分割拉长,一秒的一半,一秒的一半的一半,思维永远的陷入其中,追不上分割的另一半,追不上乌龟。

        还记得讲述这个故事的老师满是皱纹慈祥的笑脸:“乌龟先向前爬行,阿基里斯去追,当他追到乌龟原先站立的位置时,乌龟已经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阿基里斯再去追,当再一次追到乌龟的位置时,乌龟还是向前爬了一段距离。虽然阿基里斯和乌龟的距离越缩越短,可是阿基里斯怎么也追不上乌龟。”

        “他为什么不跳过去?”依草一脸茫然的问我,我看到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打转了。

        可是,真的跳不过去啊,在那一瞬间,我看到联盟人惊恐的不可置信的脸,仿佛在问,就这么完了吗?

        我看到依草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我看到爸爸妈妈在遥远的城市的工厂里彻夜不休的劳作,我看到慈祥的笑着给我们讲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的老师被联盟的机枪打得像风中的稻草,我看到我静谧的甜美的日子像学校里破碎的窗玻璃直落而下,扎在我的肩膀上,伤口却永远留在胸膛里无法愈合,我看到我飘了起来,黑夜亮如白昼,一个瘦小的身影手提标枪枪身滴血,另一个瘦小的身体脸庞埋在他的身躯中颤栗不止。

        辽阔的原野静谧无声,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回失去的一切,才能回到原点。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躺在卧室的小床上,茫然的望着天花板,依草在厨房里炸着肉段,那时候我们还不像现在这样缺乏食物。我们失魂落魄的回到姑且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一路上我都表情木然心不在焉,依草觉得我是被自己做的事情吓坏了。

        “你还好吗?你听我说,你做得很棒!”依草靠在我身边说。

        我依旧沉浸在奇妙的从未经历过的感受中默不作声。

        “你是勇敢的,超超,你做了我们大家都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联盟人”依草转过头认真的看我,抓紧我的右手强调着说“联盟鬼子,他们不请自来,闯到我们家门口,杀死我们的老师朋友亲人。”

        我看到依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里面掉下来,“他们必须为这一切负责,我也会亲手杀死他们!”她斩钉截铁的说。

        我被依草的泪水暂时拉了回来,我感觉自己出溜一下缩回到了身体中,我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然而还是有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别哭,别哭。我很好。”我用力的反握住依草的手,扣十指,掌心相对,走过楼梯转角三五条街。她的手冰凉凉的,软软的,像极了春天午后的风。

        我觉得自己变了,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屋子里没有开灯,我们要节约足够的电力生产武器打跑鬼子,但在这漆黑的房间里我却恍如白昼。天花板上的小蜘蛛,灯罩上的波浪形花纹,书架上卷了边的战争宣传小册子,甚至窗外几公里处高大的红砖烟囱上消防梯的锈迹,都在我的心里一一浮现。这真是让人不知所措。我甚至“看到”依草用笊篱小心的把肉段捞起到盘子中,但我们之间隔了两道没有窗的木门,纯木门,上面既没有玻璃装饰也没有孔洞。

        “这真是疯狂”我喃喃自语,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也许从战争的命令被下达开始,整个世界都疯了。

        “依草”我大喊,“我饿了!”

        “我们家的四楼住着一个疯子,我听我妈说的,过去,当我们这里还是联盟的一部分的时候,联盟不停的让他交代他通敌帝国的事情,因为他有两个孩子都在帝国留学并留在了帝国,妹妹学的是计算机哥哥学的星星,哦准确点说叫天体物理,不过因为天体物理的工作很难找,哥哥也转了计算机方面的工作。他们曾经是老爷子的骄傲,他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考入联盟最好的学校,看着他们去帝国最好的大学留学,看着他们不再回来。然后就是联盟永不停歇的政治调查,然后老爷子疯了。我不明白四楼的大哥为什么不回来,我没见过妹妹,只见过他家的哥哥,他来我家的时候穿着深绿色粗花纹的手工毛衣,用飞快的速度给我的计算机里面装电子游戏,和爸爸在围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这么一个温和的大哥,怎么会留下父亲一个人默默的疯狂默默的老去呢,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你说是不是依草?”

        依草嘴里塞满了肉段,吱吱唔唔的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我经常在楼道里遇到疯子大爷,开始我总是很害怕,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是一个疯子总归是让人怕的,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遇到疯子大爷,我却看不出来他哪里疯,他还帮我家修过电路呢,我妈一直向他道谢,他笑笑说不客气,就上楼去了。现在,我一点都不再害怕疯子大爷了,因为我觉得我也疯了或者整个世界都疯了,大家都一样,也不再有什么可怕的了,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不一样有什么可怕的。”

        “呃呃”依草被肉段噎住了。

        “我觉得,我身体里有一只鬼。”我磕磕绊绊的向依草描述自己的感觉。“或者说,我是个鬼住进了我的身体,你懂吗?”

        “你变成什么我都不会害怕的,超超。”依草使劲嚼着肉段,“虽然我怕鬼,但是我不怕超超变成的鬼!”依草用力的握紧一只拳头,认真的看着我,仿佛我已经变成了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我丧气的看着依草的大眼睛,她现在已经把我当成鬼了,一个自己人的鬼。

        “我现在是超人!”我用力叹口气,我就不应该跟她解释。现在依草已经把我又看成超人了,我已经看到她开始崇拜的望着我了。

        “你就是超人,我们一定会打败鬼子的!我爱超人!”

        我就不应该跟她这种木头神经解释。

        可是,再木头的神经也会有自己敏感在意的东西吧,夜里,我听到依草在偷偷的哭,我“看”到,她的眼泪从脸上一股股的留下来把一边的枕巾都洇湿了,哈,我自嘲的笑着,我是超人了,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可触目所及的只有破碎和悲伤,看得清楚又有什么用。

        “唉”我低低的长长的叹着,仿佛能把明天永远的从脸前吹开,不让它到来。在“明亮的”黑暗的夜色里,我趿着破旧的红格子棉拖鞋,轻轻的敲了敲依草的房门。

        “进”仿佛等了一首歌那么久也仿佛在我敲门的下一刻,依草细细的抽噎着,我推开门,坐到她的床边,把手搭在她肩膀位置的棉被上。我能感觉到她细小的身躯在被子下面微微颤抖。

        “我想爸爸妈妈”依草的声音仿佛饱受伤害的小动物,她又补充道:“我晚上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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