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中午约了和林冉一起吃饭。
卓康a栋面朝观澜路，园区周围一圈绿化带。十一已经过了，深港却仍是盛夏一般，观澜路两旁的棕榈树亭亭如盖，园区笼罩在绿荫之中。大厦高于路面两三米，进入园区，爬上高高的阶梯后，迎面看到的就是a7号门。沿着观澜路往东走，每隔二十米有一个门，可以从a6一路走到a1。
此时沈翘梧和许川正站在a7门口的阶梯上，百无聊赖地等林冉。结伴去吃中饭的同事不断从身边经过。
“……妊娠高血压可要多加小心，高龄产妇本来就要多操心一些。”沈翘梧听到了部门里同事的声音，回头去看。
“vivien，等人呢？”同事也看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身后还有林总监和一个有些显怀的女同事，沈翘梧不认得。
“对呀，约了同事一起吃饭。”沈翘梧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提起林冉，打算敷衍几句赶快应付走这群人。
一位稍年长的女同事把沈翘梧拉的近了些，悄咪咪地问她：“你旁边这个男生，有对象了吗？”
沈翘梧愣了一愣。
“他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呢，马姐。我帮您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这边厢沈翘梧正在加速应付着，那边厢马路对面的林冉已经背着书包跑了过来。
“小翘，我来了，咱们去……”林冉正想问他们去哪儿吃饭，结果看到自己亲爹就在眼前，一个急刹车止住了话音。
沈翘梧下意识地看了林总监一眼。他打招呼的手都已经抬起来了，看到林冉陌生又戒备的眼神，又默默放了下去。
“马姐，林总监，我同学到了，那我就先去吃饭啦。”沈翘梧客气地道了个别，拉起林冉箭一样地跑了，后面许川拔腿狂追。
麦当劳。
“所以问题出在……罗工不应该去过映月桥？”沈翘梧边吃薯条边问道。
“不，问题出在，他这个月根本就没去过粤剧院，多半也根本没去过穗城。”许川故弄玄虚地答道。
沈翘梧被吓得寒毛直竖，往林冉旁边靠紧了些。
许川接着说道：“乌溪上的映月桥是穗城粤剧院有名的景点。我在粤剧院长大，小的时候最喜欢在乌溪边玩，还在溪边的树下埋过纸条，只可惜后来再也没机会挖出来了。”
“为什么没机会挖出来了呀？”沈翘梧感觉故事的发展十分玄妙了，不禁好奇问道。
“因为乌溪的源头干涸了，乌溪变成了死水，被填平了。不久之后，映月桥也因为年久失修，被推倒了。”许川面无表情道，“罗工现在去那个位置看的话，应该只能看到粤剧院新建的办公楼了。”
沈翘梧听到自己和旁边的林冉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卓康17楼办公室。
扶景和坐着办公椅，蹭到了隔壁楚江年的边上：“楚大公子，我记得你有银行的门路来着？”
楚江年不为所动地接着盯屏幕：“你找银行的门路干什么？欠钱了？”
扶景和面色如常，毫不害臊：“欠钱直接找你借不就行了？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楚江年这才把头转了过来，“查谁？”
“罗一鸣。”扶景和答道。
午休过后，沈翘梧还在桌子跟前琢磨着许川中午说过的话。华多信誓旦旦地在事业部总经理和研发副总裁的面前替罗一鸣做担保，扬言说什么“小伙子亲自去拜访了柏克德的工厂”。罗一鸣如果真的去了穗城，又何必要拿什么劳什子的月落乌溪来撒谎？他多半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了一个景点，为了让自己的言谈更真实才自作聪明地加上了这一句。
柏克德拿出来的bci报告是假的，沈翘梧本以为这是供应商为了以次充好而使的手段。可是上次乔安说得没错，供应链的人就那么好糊弄，连假报告都审不出来？如果里面还掺杂着内外勾结的猫腻呢……罗一鸣可能为了回扣帮柏克德弄虚作假，避过公司内部审核的道道关卡。那华多呢，他的蠢是真的还是装的呢，柏克德究竟渗入到了什么地步呢？
“姑娘，诶唷这眉头皱的，想什么呢？”
沈翘梧猛一抬头，啊，头晕目眩，胡经理和乔安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她工位跟前来讨论工作了。
“两位领导，有个事儿，不知道当不当讲。”全公司上下都各怀鬼胎，沈翘梧决定先和自己的领导通气，“今天肺膜会上，供应链的罗工不是说他去柏克德穗城的工厂拜访了嘛，他有可能是在撒谎诶……”
沈翘梧把前因后果和她的拙劣推理讲了一遍，同时观察着领导们的脸色。
胡经理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嗯，vivien，这个事儿你不要介入太深了。oliver那边我提醒他一下。今天上午的会议纪要，你发给我，我来发出去。”
哇，领导说得还怪让人有安全感的。沈翘梧说到底还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发完会议纪要，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上六点钟。
“乔工，乔工，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我真的不想吃食堂了……”沈翘梧在乔安的工位旁边拽着她的袖子撒娇。
“那去吃华庭？”乔安爱答不理。
“我不要，华庭全是同事，像是卓康的第二个食堂一样！”
乔安这边终于把邮件发了出去，除了心头大患，也有时间搭理沈翘梧了：“那我带你去吃三湘吧，给你压压惊。”
沈翘梧阴谋得逞，拖走了对邮箱恋恋不舍的乔安，愉快地去了三湘。
晚餐时间，三湘的大厅散台坐了不少人，乔安和沈翘梧坐到了相对安静的卡座一边。
就在沈翘梧专心致志地吃血鸭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一桌也来了客人。
“小婷，我跟你说，你还是要把你家老林看得紧一点。今天中午那个小姑娘，好像和我们部门一个新来的女生是同学，”这是马姐的声音，沈翘梧竖起耳朵听着，“你没看到她和老林眉来眼去的吗？”
小婷极温柔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老林不会的，他天天围着我们母子俩转。”
“你现在毕竟怀孕了，男人嘛，总还是有贼心的。尤其是今年又进来这么多校招的小姑娘，难保哪个就想搭个直通车。”马姐语重心长地说着。
怀孕了？看来中午和马姐还有林总监走在一起的应该就是小婷了。那她应该清楚啊，中午的那个女孩子是裴总监的女儿呀，她为什么就安静地听着，而完全不解释呢？
沈翘梧从乔安那里听到过，那是在十几年前，小婷和林总监的爱恨情仇在公司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小婷当初也是应届生入职了质量法规部，遇到了婚姻摇摇欲坠的林总监。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子和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二人“挣脱了世俗的枷锁”一拍即合。
林总监的原配陈女士牵着年幼的女儿一路杀到了公司来。当时卓康还是家小公司，没有什么a、b、c栋，只有小小的五层楼。陈女士在一楼前台堵住林总监和小婷破口大骂，五层楼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据目击证人所述，受惊了的小婷泪眼婆娑地躲在林总监的身后。林总监一边斥责自己的原配没分寸不懂事像一个泼妇，一边转头安慰自己心尖尖的小白莲。
此事影响深远，小婷被调离了质量法规部，林总监的升迁之路也多了些周折。不过二人还之后真是“琴瑟和鸣”地度过了许多年，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同样的故事，沈翘梧也听过林冉的版本。
大三的春节，时任cssa活动部部长的沈翘梧组织组织了新春联欢晚会。审核节目的现场来了一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螓首蛾眉，明眸善睐，满头乌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标志的丸子头，露出了瓷白的小脸和修长的脖颈。一曲《玉人舞》技惊四座，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后来熟悉了之后，沈翘梧问过林冉，她一个pre-med学生，怎么如此精通于汉唐舞。林冉解释说自己受母亲的影响从小学舞，千辛万苦地考上了深艺附中，后来却因为家庭原因中考转去考了普高，“我现在跟考学的时候已经不能比了，那个时候点翻串翻十几个都很利落的，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绊倒哈哈哈。”
沈翘梧后来知道了，所谓“家庭原因”，就是林冉父母婚姻的破裂。在林总监眼里，陈女士是个孤傲又清高的舞蹈演员。一番对比之下，公司里温柔解意的小姑娘当然是有吸引力多了。陈女士在得知了丈夫出轨后迅速提出了离婚，去公司也不是为了“打小三”，而是去讨伐林总监的。陈女士怒不可遏是因为林总监对小冉说，“别学你妈天天干这些没用的，要选择一个对社会有意义的行业”。林冉在舞蹈上天赋卓然，加以培养定会有一番作为，可惜她的艺术热情被父亲的冷漠瓦解了。
当时初一的林冉尚且疏于对渣男的认识，她固执地认为父亲是因为不喜欢跳舞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才选择了离开她们。所以年幼的她又拼命地补习文化课，最后一路考进了全国排名前五的医学院。
谢小婷自己是靠着的一副白莲相上位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她自然会提防新的小姑娘把她拍在沙滩上。如今她怀有身孕，估计更是谨慎了，在部门里也安插了“眼线”。啧啧，女人同性相残，林总监隐身在背后，可耻！沈翘梧边啃鸭翅膀边在心里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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