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南去
魍魉鬼奴带着浮土碎片的消息传遍整个空河大陆，沧彻自花溪转身离去的地方，不过十里之遥，被数层禁术结界罩护的茅草屋，还是一派祥和安宁。
在夜幕初临的桔色灯火里，青迁依然眉头微锁深陷昏迷。
那相爱相杀的背影终于远去，花溪漫着化不开的伤感；拥抱在怀的仇恨啃噬已无意义，不如带着绝望味道、怀揣着残忍希翼，在下一处下一时相遇。
再次相见时，迁，我们是否连血淋淋的拥抱都不会有了？若终究如此，那不如将仅剩温存聚到心尖，一次灰飞烟灭！
小雀一个人托着腮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柴门，堂中饭桌上正冒着热气。
“樱子还没回来？”雁初觉察到了小雀儿的焦急。
“是啊，她说去附近人家换米粮，可天都黑了还没回来。”
“你照看迁哥哥，我去找她。”雁初还未走出柴门，便看到小路上樱子挎着篮子跑来，雁初赶紧迎上两步接过篮子，关切道:“怎么了，跑这么急？”
“南狷……”樱子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抓住雁初胳膊，“他们说南狷有浮土出现！”
“什么？！”雁初大惊失色，“浮土？你没听错？”
“没有！我怕遥传，又走了极远去打听，还碰到一船从落蕊城回来商贩，现在满城皆知。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雁初焦急毫不掩饰。
“他们还说，一夜间整个空河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各地术士和猎神者正奔赴南狷，准备猎杀纯血星宫人！”樱子抱住雁初腰，“大哥哥，我害怕，是不是要打仗了？”
雁初摸着她头没言语，眺望南狷方向五味杂陈，听到这个消息，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会是护身符吗？想起先前死界裂痕和堡帅状况，也不是不可能；喜的是：这无疑是回家契机。凤栖天路断后，正忧心青迁安危和去处，不想就有浮土消息，太巧了。
屋里突然一声杯盏碎裂声，雁初身形一闪进去。青迁靠在床头，闭目平息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冷汗浸湿的长发散乱在脖颈处，衬的脸白如纸；病弱将这人揉的凄迷，看着就让人心疼。
雁初重新端了杯茶，将他小心揽进怀里：“好点了吗？”
青迁睁眼啜了口水，眸子湿红犹带梦痕，每次大伤后醒来，眉目里就多沉淀一份厚重，那是记忆不断苏醒的痕迹。
“浮土……”青迁长吐出口气，强迫自己回到当下，“我隐约听到，南狷有浮土出现？”
雁初点头：“樱子刚带回来消息，确切的说是整个空河都知道了。那里已成了人人垂涎的险地。”
“是沧彻。一夜间能将消息传遍天下的，只有那些魍魉能做到。”青迁长眉攒起，“原来他没有穷追猛打，是给我准备了一出更好的戏。”明明痛恨着，可不受控的滑下一行泪来，他慌忙擦着有些无措。
雁初心思敏感，觉察到青迁眼里已不再是暗境中那单纯仇恨，言语中虽依旧厌恶，但夹杂了太多难言的复杂情愫。想起青迁那一身血吻，他难受的也像被撕开。
沧彻一路痴缠、疯魔、控诉，字字泣血、诛伐心坎！只要眼不瞎心不盲，就能明白他对青迁的那番心思；那样惊世骇俗、惊泣鬼神的痴情！
道不破，说不得，不表示就可以无视！
青迁昏迷日子里，雁初守在床边一遍遍反思：这似乎是我不该碰触的人，不该碰触的心……
“你身子刚复元，现在休息更重要。”雁初安慰道。
“不，南狷，我必须去。”青迁目光清明坚定，曾经的迷茫经过一次次梦境洗涤，前世种种、过往累累也在不断修复，破碎混乱的记忆正被他强行梳理出一条线索。
那个淡然宁雅的镜泊湖稚子一去不复返，要强的近乎固执的光神正从身到心完全苏醒过来。不知为何，雁初反倒生出一股失落。
青迁搭着他手下床:“浮土崩逝，是我当日闯入护身符引起的。时隔这么久才现身，要么是护身符残界力量减弱所至，要么是受到其他扰动。”
“没错。你昏迷期间死界出现了短暂裂痕，空河下了数日血雨。”
青迁身子一顿，失神怔了片刻：死界裂痕，非献祭不能修补，必是护身符内有人做出了牺牲。他没说出口，怕徒增雁初烦恼。
“果然。如果是以前，我无力弥补；现在既然觉醒了，于公于私非去不可！”
雁初无奈道:“你话都说满了，我还能反驳吗？”他本想一人去的，又担心沧彻在旁觊觎，确也是两难选择。
“只是不要过分苛责自己。昔日事未必是你的错，恐怕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沧彻握紧他手，“南狷，亦是回家。这一路必将血腥相随，你要准备好了。”
青迁坦然一笑：“我从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这场有去无回的坎途。
了歌，恢宏城殿内，城主南容谨靠在圈椅上，手抵在嘴角轻咳一声，瞥了眼桌前人，慢声问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大祭司赤咸抱臂，倚靠在南容城主背后书架上，冷眼旁观。
“残城人猴子失手之事，是我谋划不周，请城主责罚。”金尊爷抖着白胡子弯腰跪下。在外呼风唤雨的显贵，在豢养长大的主子面前，再金贵的腰板也会下意识软弱。
南容城主摆摆手:“平身吧。尊爷几十年来为我谋取炼制神丹，也算尽心竭力了。只恨这自幼病弱的身子不争气，神丹吃了不计其数也不见效，只怕就是守护者的血也未必医治的了。”
赤咸看了眼城主单薄侧影，然后微有怒意的问:“先前剪香楼虽有幸得知‘凝魄’，但也没落入自家手里，功过相抵。这次看着锅里的肉，都能眼睁睁的让人夺了食，要不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不就是‘守护者”这货色根本没如入你尊爷法眼？”
“不，大祭司…”金尊爷本起身一半，吓得复又跪下，擦着额头冷汗。
“小咸，不要过分苛责。”南容谨安抚道，“残城之事，你也是知道的。这次北境商线确实筹划缜密，混淆了帝都视听。只是万想不到残城也有卧虎之人，坐收渔利。”
“城主英明。”金尊爷简直感激涕零，“那老头在残城中很不打眼，不想一朝竟折在他手里。”
“抬手间便能沧彻桑田，决不是星宫肖肖之辈。”赤咸抱臂思量，“可如果也是守护者，断没蛰伏荒凉之地的必要，这些罪神要干什么？”看似平静空河，暗地里已风起云涌。
金尊爷小心的瞥了一眼大祭司:“可惜人猴子这次也折进去了，他是残城顶梁柱，连个尸首都没留下。要不是隧道里幸存下来的小厮，我们也不会拖到现在才知道消息，更不会知道真相。”
一个殿前侍卫疾步进来，跪地禀报:“城主，急报！满城谣言四起，说是南狷有浮土出现！”
“南狷冰海，护身符吗？”南容谨震惊起身。
赤咸一把揪起侍卫衣领:“这等惊天事怎会满城皆知？消息可靠吗？”
侍卫吓的面如土色:“不、不知道，但人人都在传，城里人心惶惶。”
“城主、大祭司，打听消息这种事就交给老臣吧。”金尊爷从地上爬起来，正好有了将功补过机会，真是上天送饭吃不吃都不行。
“天黑前我要知道真相。”南容城主满面愁容。
赤咸端上安神茶，宽慰道:“城主不要忧心，请早些安歇吧，有消息我及时通告。”
南容谨接过茶水，仍然不放心:“会是护身符吗？泫渊那边怎没消息传来？”
“城主忘了，泫渊那边都是暗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否则容易惊动泫渊大祭司，这是您当年立下的规矩。”
南容谨捏了捏眉心:“我真是急糊涂了。”说完将安神茶一饮而尽。
“就算浮土再现，福祸也轮不到我们先出头。”赤咸咬牙，“数百年前了歌已付出了惨烈代价，这次怎么也轮到帝都尝尝滋味了。”
他搀扶着城主向卧房走去:“消失若实是好事，纯血星宫族人可遇不可求。帝都冲在前面，捡个漏都能给城主炼出真丹来。”
南容谨咳着摇头:“我这身子倒也不打紧，就是不想了歌断送在我手里，否则死了都不能安享祖庙了。记住，小咸，万万不要先挑起事端。”
“城主放心，咸有数。”大祭司服侍城主卸下华服，才转身喊侍女，弯腰退出。
与侍女错身而过时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妥，赤咸警惕回身，只见那侍女熟练恭卑的服侍起城主，以为只是换了下人而已。谁知走出没多远，心中越发不安，施法显出心口的魂索引线，惊见自胸口伸出的魂索一端竟直指城主寝殿！
“这个贱女人！”赤咸怒上心头，疾步而回。
紫姬骑在南容谨的身上，看见大祭司闯进来也不惊慌，反而紧搂住城主脖子，挑衅着：“城主，有人闯进来了嘛~~~”
南容谨双颊潮红的不正常，眼神倦怠和眯怔，口吃了半天才说出:“大、大祭祀，何时这么无理？”
赤咸狠狠瞪着紫姬，咬牙跪下:“咸觉察这里有不干净东西，怕伤了城主，着急进来施法，惊扰了您。”
南容谨轻轻应了声，眼睛慢慢阖上睡了过去。赤咸抬手一道纸符将那不知廉耻的女人裹住，径直穿墙过壁的扔回了密室……
密室内，那盏焰头朝下的阴阳灯骤的燃起。
赤咸一把掐住绣床上女人脖子，恨道:“贱货！你对城主做了什么？敢在我眼皮底下嚣张，活腻了！”
紫姬任由他掐着，脸无血色，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巴，想说什么。
“有一句假话，就让你生不如死！”赤咸气愤松手，还不忘给她一巴掌。
“呵呵，眼皮子底下？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怎么不魂索在我心上？”女人挑衅指着自己心口，“怕吃不了我被反制？儒夫！”
“找死！”赤咸露出狰狞表情，又掐住她喉咙，“我问你，对城主下了什么药？他向来体弱极少近女色，刚刚怎会如此反常？”
“吆，原来大人也是解风情的。既然看出来了，猜猜他会怎样？”
赤咸反手又是一耳光：“再敢废话一个字，我就废了你！”
“迷情散’而已，你紧张什么？”紫姬擦去嘴角的血迹，得意道，“不过是一种让男人发情至死也泄不了劲的迷药，等同毒药。哈哈~”紫姬仰天大笑，堂堂无之一氏族长被小人牵制成傀儡，终于反制一把畅快无比。
“你想怎么样？”大祭司意外没有动怒，盯着这个女人狂笑了半天，冷静的问出。
紫姬蓦的收止笑声，狠毒道:“想救他？那就从我身体里拿解药。”这个完全没有羞耻心的女人叉开双腿。
赤咸侧过头去，咬牙切齿:“该死的孽族！信不信我活剐了你！”
“信！但我更信，如果我死了你会受到怎样的重创！如果暗黑禁术没有反噬禁忌，岂不人人修炼？”紫姬挑衅道，“怕我反制，你一不敢魂索我心，二不敢碰触我身。可我是女人，一个离了男人就会死的女人。我知道那病秧子在你心里的分量。我死还是他死，你总得选一个。”
“既然能魂索你，就不怕你反制。不想碰，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罢了！”最主要的是不能和傀儡有任何情感共鸣，这是魂索大忌，否则任何怜悯都会连累了两人性命。而眼下，对于这个毫不畏死的女人，他竟一时失策了。
赤巫咸艰难的克制了片刻后，愤恨的撕开她衣物。
突然密室门外有人扣了几声暗号:“祭祀大人，有消息了。”是金尊爷声音。
赤咸一怔，挑起一道纸符封了紫姬口，才沉声道:“说！”同时动起来。
隔门的交谈依旧进行。金尊爷禀报道：“是真的。不知谁将此惊天秘一夜传遍空河，但消息千真万确！”
“整个空河？”赤咸汗淋淋的问。
“是，泫渊大祭司已带兵抵达南狷。连残城猎神者们都知道了消息，正马不停地的赶向南狷。”
“南狷领兵的是谁？”赤咸平了口气问。
“申屠侯。最初我还纳闷天人对决，怎出凡兵。知道是他后也就不奇怪了。”金尊爷回道。
“那当然，数百年暗地招募的猎神者也不是白养的。”赤咸叹道，“想必戒判们也都到了吧。”
“是的。近百年难见的大手笔，可见肉够肥厚。大人，我们也不能坐等啊！”
密室内半天没回应。巫咸一阵猛攻后一泄千里，好一会才平了气息披衣走出来。开门时，金尊爷无意瞥见了室内风情，那个赤身女人笑的诡异，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大祭司无意避他:“启动暗楔！屯兵南狷边境，伺机而动。”
“出兵？”金尊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这事要不要和城主商量？他一向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了帝都。”
“先不要告诉他，延后我自会禀告。帝都那边的暗楔也动起来，这些时日的事情，了歌太被动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该战的时候就要战，躲是躲不过的。”
“大人果断。”金尊爷拍着马屁。
“南狷暗契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城主体弱，多费心些。”巫咸拿嘴努了努密室门。
金尊爷那个老滑头立马会意:“当然，属下明白大人对城主的心意。”说完躬身退出。
是夜，数十万大军悄悄启程逼进幻沧深林，剑指南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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