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渡江断桥血染金州（一）
那日天空下着大雨，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影。粘稠的乌云成片压在头顶，空气都充斥着泥水的味道。
叶溪坐在小凳子上，接过如春递过来的盒子，然后挨着放在地上。几十个巴掌大的盒子已经垒到叶溪的腰高。
“溪儿，累吗？”
“不累。”
如春停下动作，侧身捂住胸口，眉头紧拧，嘴唇微张无声地呼吸。体内的闷痛来得突然，却久久不消。她背对着叶溪，撑着另一只手递了个盒子。
随后，门口走进一人，浑身被雨淋湿，头发滴着水，踩过的地面也是湿的。不是客人，而是从别处回来的掌柜。
掌柜见到两人，笑开了脸，像是没发酵的面团被切了一刀，裂开一条狰狞的口子。
掌柜左右看了一圈，“就你们两个人吗？”
如春脸上几分不耐烦，“老板娘刚才出去了。”
掌柜长长的哦了声：“这样啊。”
深色的脚印从外面一路延伸至后屋，开门关门，伴随着刺耳尖锐的声响。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掌柜的声音透过门缝，“如春，我放在架子上的袋子怎么不见了？”
如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叶溪仰头看着她走进了后屋。
“东西不是在这儿？”
“哎你别急着走呀，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
“你别靠这么近。”
……
叶溪将小木凳搬到墙角，又走到收钱的柜子后面，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剪子。她走到后屋，象征性敲了敲门，然后一把将门推开。
屋内的人都看了过来。掌柜已经脱掉了外衣，迅速收回准备伸向如春的手，他心虚地笑了两声，“怎么了？”
如春看清她手中的东西，脸色一变，勉强道，“溪儿，你先出去，娘有点事要和掌柜说。”
叶溪没动，她握着剪子的手紧了紧，“阿娘……”
如春柔声道：“听话。”
门又被关上了。叶溪推了推，里面落了锁，门纹丝不动。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屋内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才退后一步。
如春很快出来了，她手中抓着块瓷片，上面还滴着血。注意到叶溪审视的目光，她迅速将东西扔了，将叶溪抱进怀里，“没事，我们回家吧。”
掌柜衣衫不整追了出来，“如春，你的手没事儿吧？”
如春没有理会，微乱的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她手中有伞，却不稳。叶溪被她牵着跑，地面积洼，一脚溅起一片水花。
——
当叶溪在黑夜中猝然睁开眼睛时，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有人进了她家的院子，那人特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被叶溪清晰地捕捉到。
难道是贼？
她趴在窗前，推开一条缝，中看清院中的不速之客——正是胭脂铺的掌柜。
叶溪轻手轻脚回到床前，看了一眼还在睡眠中的如春。床下有一把刀，但是在伸手前叶溪下意识摸上脖颈处的坠子。
唐三秋的话她还记着。
她转了头，在房中找了个物件，然后拿出一把弹弓。也是唐三秋送的，不过她一直当宝贝存着，没操作过。不过也不需要太准。
她捏住皮筋，往后一拉，瞄准缝隙之外的鸡圈，然后松手。围栏里的鸡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一个激灵，两只都醒了，噔时咯咯咯地叫起来。
邻居家的狗听见声音，也汪汪汪的加入，狗吠声此起彼伏。这么片刻时间，真就从安和宁静演变成了鸡飞狗跳，已经有房屋亮了灯。
院子里的人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顿时变成无头苍蝇，急得在院子里打转，还踩扁了几颗青菜。
叶溪见时机合适，便高声喊道，“有小偷！抓小偷啊！”
掌柜被吓得不轻，狼狈地跑出了院子。但是毕竟不熟悉地形，竟慌不择路冲进了一户人家的菜地，一脚陷入才施过肥的松软泥土中。闻声赶来的村民将他轻松制服。
“啊！”
他惨叫一声，双手被反扣在背后，疼得直翻白眼。
“老子最讨厌小偷了！竟然敢偷到老子头上，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掌柜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掌柜一开始还疼得嗷嗷叫，后面直接被打到没了反抗的力气。十来个村民将他狠揍了一顿之后，掌柜的脸已经肿了。红的青的占满整张脸，更别说身上其他被衣服遮住的部分。
如春早就被惊醒，她听叶溪说村子里进了贼，不过还是不放心，决定来看看。
掌柜两只眼睛被打成熊猫。此时勉强睁开一条缝，看清如春的样子后，他虚弱得哼哼了一声。如春依稀能从鼻青脸肿的模样后，分辨出掌柜的五官。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问道，“他偷什么了？”
村民道：“搜过了，身上没东西，好在你家姑娘发现的及时，不然就让他得手了。”
如春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她皱眉道，“把他送去县衙吧。”
村民纷纷点头附和。这时，掌柜伸出手抓住一村民的脚，哀求道，“别别别，这就是个误会，我不是贼。”
那村民嫌弃地将他的手踹开，“得了，别狡辩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好人。”
掌柜气若游丝，向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如春说，“如春，你快跟他们解释啊，我们是认识的，可不能把我送到官府。”
村民们震惊地看着如春，有人疑惑，“如春，你们认识啊？”
如春脸色发白，“不认识。快把他送到官府吧。”
“可是他都知道你的名字，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是啊，你看他也不像个小偷，小偷能长这么胖吗？”
“如春，这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最后说话那人话一出口就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胳膊。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猜测、鄙夷和一些看笑话的眼神兜兜转转，最后都落到了如春的身上。
如春挺直了背脊，还是坚持如一，“我不认识。”
掌柜哀嚎道；“如春，你可真没良心。想你当年来到金州，我看你带着孩子可怜，才答应给你安排个活儿，没想到你竟然忘恩负义。你竟然要把我送去官府，你怎么对得起我。”
如春摇晃着后退一步，哪怕用尽全力去忽视，却还是能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带着孩子呢，就做出这种事，真不要脸。”
如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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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阿娘”
叶溪喊了如春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得到回应。她接了杯水，可是不管怎么尝试，水都会流出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如春昏迷了整整三天，颗米未进，水也没喝。
叶溪有些着急，但是她找不到任何人帮她。她后悔了，当时不应该想出那个办法，她好像把娘害了。
她不安地坐在如春身边。阿娘更瘦了，好像这三天就瘦了好多。她眼底一圈淡淡的黑色，嘴唇没有血色，因为没喝水而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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