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入江淮不解迷局（一）
水面上一条一条波纹向后流去，船身缓慢向前移动，船家年过半百，依然精神抖擞，推动船桨的力度毫不含糊。
他已经悄悄打量了船上两人许多眼，两人打扮年轻，却都带着面具，图案还怪吓人的。他平日里话多，跟哪个客人都能聊上两句，今日却有些忌讳。
却不曾想身后一人开了口，声音是年轻爽朗的，“老伯，这面具是我们路上看着好玩儿，才买来戴上的，没吓到你吧？”
船家心想原来如此，不禁为自己方才的紧张和不安感到好笑，他乐呵呵摇头道，“没吓到没吓到。”
没了顾虑，这话匣子便打开了，他问道：“年轻人，你们是来探亲的吗？”
江淮地广人稀，景色优美，适合养老。这也难怪船家会这么问。
唐三秋抱着剑，注意着周遭环境，没有接话。元启笑道：“是啊，来看望表亲。”
船家“哦”了一声。短暂的空白后，船家聊起了别的，“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啊，愿意跟我聊两句。不像前两日遇见的那个，约莫四十来岁吧，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人的。哼，难不成跟我聊两句还能掉块肉？”
元启哈哈一笑，“老伯您这么热情面善，我都跟您聊得来，定是那人性子孤僻，不愿意与他人说话吧！”
船家听得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那个人一脸凶相，八成也不是回家探亲的，像是赶着去讨债的。对了，他还问我淮家巷怎么走。”
“淮家巷？”元启听到这个名字，朝唐三秋看了一眼，正好后者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接，就意识到了什么。
元启不动声色继续套话，“正巧，我们亲戚也住在淮家巷。”
谁知船家听到此话后猛地转过身来，停了摇浆的动作，“当真？！”
元启一脸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老伯？”
船家哆嗦着嘴唇，声音粗重，透露着恐，“淮家巷只住了一户人家，而且就在前日，已经被灭门了。”
……
那日夜深，船家收摊回家，途径淮家巷，却听见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一阵一阵的渗人得很。他本以为是这家人中的小孩，可是下一刻却遍体生寒。
这家家主曾经在朝中做官，后来因病辞官，举家搬迁至此，家中两位老人并无子嗣。
他想通此节，顿时腿都软了。他十分确定，哭声就是从府内传出来的，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但是他的脚已经朝前迈出一步。
明明是晚上，可是这家人却只亮了门口两盏灯，从外面看不出里面一点光。他提着胆子敲了敲门，可是手方一碰到，门就往里面开了点。
门竟然没锁？！
船家咽了下口水，手上一使劲，将门推开。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船家也看清了府内的修罗地狱——地面上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几乎流淌至整个地面！门在风的作用下，来回摆动，发出“吱吱”声，愈发骇人，与此同时，那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再次回荡在耳边。
“呜呜呜……救我……救我………”
船家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
那晚的场景仍旧浮现在脑海中，不管何时都让他心生恐惧。船家同情地看向两人，“你们要看望的亲戚不会就是那家人吧。”
“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别去看了，惨得很，那个官老爷的手啊脚啊都被砍了，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呐！”
元启悲痛道：“老伯，实不相瞒，这家人并非我们兄弟二人的亲戚，而是有恩于我们的人。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感谢他们当年的恩情。今日不论如何，我们都该去拜一拜。”
船家被他悲伤的神情感动，叹息一声，“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啊。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吧，我也不劝了。”
元启抹了一把脸，揩去并不存在的眼泪，“多谢老伯相送。”他取出两枚铜钱，可是船家万般推辞，说收这个钱他良心过不去。于是元启和他争让起来。
最后唐三秋看不下去了，说，“老伯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兄长这几日都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
船家便只好收了。
元启碰了一下唐三秋的肩膀，“怎么样，我方才演得不错吧？”
“不错，就是让我难以入戏。”
元启道：“去你的。”
两人沿着船家指的路走，直到淮家巷。路上连鬼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个人。官员家并不难找，他们二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府邸正门前，原本该挂在檐下的灯笼已经被风吹落的，掉在地上变成挡路的垃圾。朱红色的门半遮半掩，和船家描述相差不大，血腥气很浓很重。
满地的尸体姿势各异。
元启在府内转了一圈，回到大院，唐三秋正查看着每具尸体的伤口，“怎么样？”
元启道：“屋内没有尸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在这里被杀，另一种是他们并非在这里被杀，而且时候被人搬到这里来的。”
唐三秋收回手站起身，“我认为可能是第一种，毕竟尸体数量不少，搬到此处并不容易，再者，没有必要。”
元启点了点头，“那你发现了什么？”
唐三秋指着一个死者的伤口，“颈间刀伤为致命伤，一刀毙命。”他又指向被分尸的官员，“此人师父所杀。”
那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
唐三秋平静道：“这里所有的死者，都是刀伤毙命，但是师父却是因中毒而死。”
元启：“你是说……不是一批人？”
唐三秋的目光在尸体脸上游走一圈，突然发现了什么，“师兄，你看他们的脸！”
“嗯？他们的表情……有问题。”
元启很快发现诡异之处，地上陈列的尸体中，只有两三个人的神情是惊恐的，但是剩下几个都是面色平静。不像是一般人被杀，更像是……从容赴死……
唐三秋道：“这里的人多为男性。”
元启经他提醒，顿时醍醐灌顶，“按照老伯所言，这家家主年迈体虚，按理来说，家中的下人多为女子才更加周到，可是怎么会都是男子？”
元启走近最近一具男性尸体，举起他的手，惊道，“三秋，这人指腹有茧，是个练家子。”
唐三秋也看了另一个人的，也是同样情况。结果一圈看完，他们发现除了家主，剩下的男性都是会武的！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这些都是家主请来的打手？”
正当二人不得其解时，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呜呜呜………”
这哭声活像是婴儿的哭声，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元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唐三秋蹙眉，冷如冰霜的眸子在大院中环视一圈后，最终落在笨重的水缸后。他持剑走近，一步两步三步，直到站在了水缸面前。
那哭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
唐三秋跨出一步，手腕一动，冷白色的刀光停留在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
她惊恐地抱住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是谁？”
女子瑟瑟发抖，“我是这家人的丫鬟。”
“你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女子害怕地说，“那日我在茅房，听见外面有人在尖叫，还有有好多人在打架的声音。我躲了很久才敢出来，却看见他们都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跑？”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脚，“我受伤了，跑不动，也没人来救我。”
她的小腿有一道贯穿伤，深可见骨，已经出现溃烂之势。
元启啧啧道：“还好现在不是夏天，不然你这腿早就废了。”
女子两眼含泪，“意思是我这腿还能好，对吗？”
元启咧嘴道：“我可没这么说。”
女子表情顿时僵住了。
唐三秋略感无语，他收了剑，对女子说道，“将当时你看到的听到的给我们描述一遍。”
女子泫然若泣，低声哀求，“你们能不能先带我去看大夫，我不想让我的腿废了。”她轻轻抽泣两声，落下几颗泪水。
唐三秋不为所动，鬼面具狰狞可怖，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面具下更显刻薄，“你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他此番专门为了查清谁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恨不得不眠不寝找个三天三夜，再将那人千刀万剐。
元启知他所想，便也没有相劝。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女子见没有希望，便只好死了心，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并告知。
“……就是这样了，其实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再说一遍有什么意义，还没有治我的腿有意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为面前男子的眼神十分吓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取了她性命，“我什么也没说。”
元启指着院中那些尸体，“那些都是府中的下人吗？”
女子点头，“是的，他们都是老爷请来的人。”
“你们家老爷为什么要请这些人，大男人能有女子会照顾病人吗？”
女子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府里可没有什么病人，我们老爷身体可好了。再说了，这些男的是老爷请来守家的，不可以吗？”
元启抓住关键信息，“难不成你们老爷有什么仇家？”
女子噎了下，“这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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