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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最终,  穗仙楼的管事还是掏了银子,不情不愿递过去。

        姜遗光坦然接了,毫不在意周遭人古怪的眼神,  他经常被这么恶意打量,早已习惯。黎三娘却不乐意,冷哼几声,对那些人瞪回去。

        一人爱极了毓秀姑娘,  正伤心难过,  见姜遗光拿了银子就要走,  对毓秀也没句话说,心头火起,  腾地站起身指着他骂:“枉我以为你也对毓秀姑娘一往情深,谁成想也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贪夫。”

        黎三娘登时怒了,  狠狠一推他,  叫他接连后退好几步,  险些没站稳,他却仍旧用看负心人的目光瞪着姜遗光。

        这一下反而激怒了其他人,不少人上来扶住了被推的书生,怒道:“怎么突然动手?”

        “果然一丘之貉,瞧这人模人样的,可惜一个掉进了钱眼,一个粗俗无礼……”

        姜遗光不在意这些人,  拿了钱收好就要走,听骂声多了,还把黎三娘骂进去,平静道:“我不认识毓秀,救她确实只为了钱。”

        说罢,  他又问:“我为什么不能要钱?”

        这话谁也没法答,总不能真说你合该无怨无悔下水捞人?他们能这么夸,却不敢真这么提要求。

        黎三娘亦跟着冷笑,腰间软剑抽出来,一剑过去,谁都没看清她迅疾的出手,方才叫得最凶的书生一摸头顶,惊愕地发现自己发带竟被削断了,落在地上。

        断的还只有发带,一根头发都没伤着。

        这一招叫他呆在原地,面对那女子阴冷的目光,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隐约感知到,这女子……似乎是真杀过人的!

        黎三娘一出手镇住几人后,冷笑道:“你们真说得这么起劲,这么能耐,怎么一开始不救上来?后面还要他下水去捞?他又不欠你们的。谁再唧唧歪歪,老娘把他也扔水里!”

        她凶煞得很,一手软剑功夫使得出神入化,也不耐烦和那群人争论,寻了个方向就把人带出去。

        人群外,只有九公子在等待。见二人总算出来,连忙凑上来:“你们可算出来了。”

        他道:“兰姑方才入镜了。”

        刚才发生的闹事儿,通过人群或多或少传递到他的耳朵里。他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听说救了人上来的少年竟还敢要四十两银子,立刻就确定那是姜遗光所为,还想着等善多出来后劝对方不要为了银子这样拼命,谁知一转头,兰姑就消失在眼前。

        好在这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他捡了兰姑的镜子,挤又挤不进去,干脆在外面等。

        黎三娘忙道:“方才黎慎之也进去了,他的镜子不慎落水,善多把他镜子捞了上来,谁知把那毓秀也带了上来,这才耽搁了。”

        九公子皱紧的眉这才松开,上下看一眼姜遗光,他穿得少,浑身湿透了,河边风又大,干脆解了外袍也给他披上,“还不快回去,叫店家多烧些热水。”

        姜遗光边走边把黎恪为了给自己帮忙才不慎让镜子落水的事儿说了,三人快步赶回客栈,多使了些银子,让店家扛了一大桶干净热水送到房里供他洗漱。

        夜里难请大夫,九公子又问小二买了店里的几帖防风寒的药煎了,等沐浴后端上去。

        饶是如此,第二日醒来,姜遗光脸色还是有点苍白。

        他并不觉得如何,起身后照旧去找九公子和三娘,举止如常,还是三娘看他脸色不对,白得吓人,一摸额头,烫得厉害,反而把她吓了一跳。

        “不管了,先在这儿停几日,等你病好了再走。”黎三娘当即决定。

        九公子也不反对,叫病人赶路,他还没有这么严苛,也关心了几句后,催人回房睡觉。

        “今日赛龙舟你可看不成了,我同三娘去看了,回来说给你听。”九公子扬扬扇子,“等慎之和兰姑回来,你再说给他们听。”

        黎三娘撑在门口笑,六郎跑上跑下,又是换水又是煎药,九公子多给了点赏钱,叫他务必好好服侍后,和三娘离开了。

        出了门,九公子才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有一好友,他家在南方有几间铺子,只是不知这处有没有,我去寻一寻,拖他的人情赊些账。等到了闽省,我自有别的办法。”

        黎三娘点点头:“实在不行,我也有办法。”说这话时,她摸上了腰间的软剑。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离开。

        端午赛龙舟,何其热烈的赛事。城里几乎大半的人都聚到了河边,还有好些妇人往这边庙里去上香,拜五毒娘娘、拜钟馗天师,拜屈原、曹娥、蚕神、农神等。

        随便往街上看去,都能见着他们身上佩戴着艾叶香囊、五彩线络子,一些人捧着粽子吃,还有些小孩穿了虎头鞋,互相碰咸鸭蛋玩儿。

        “你很想出去?”姜遗光问。

        他躺在床上,浑身发热,眼神却清明,窗户打开了,六郎的眼睛时不时向外瞟,他便问了一句。

        六郎给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小郎君你躺好,我就在这儿。”

        姜遗光语气平静:“你去,有外人,我反而睡不着。”

        六郎觑他脸色,瞧着不像是虚弱的样子,姜遗光又问了一句,他才大胆道:“那……我先去看龙舟?等龙舟赛完了我就回来?”

        “去。”姜遗光道。他确实不需要什么人照顾。

        六郎高兴极了。他一年三百六十日,足有三百日都是在水上跑,这样热闹的时节总是和他无关,他愧疚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看热闹的念头占了上风,告声罪后,轻手轻脚跑出门去。

        姜遗光静静躺在床上,半晌,合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有人敲他窗户。

        姜遗光坐起身,掀开床帘看去。

        敲窗的是个女子,露了大半张脸出来,瓮声瓮气道:“你房里煎了什么药?太熏人了,熏得我家小姐不舒服。”

        姜遗光静静地看着对方,没说话,良久,他把床帘一拉,重新躺倒下去,盯着床帐发呆。

        那女子急了,又敲几下窗户:“你房里药味太浓了,熏得我家小姐身子不适。你快点把药喝了,那火炉叫小二拿下去。”

        姜遗光翻个身,不理她。

        女子见姜遗光没有动静,气狠狠地用力一拍窗:“你喝不喝?你不喝信不信我进来把东西给你砸了?”

        姜遗光依旧没说话,手里已经取出来一面冰凉的小镜子,放在枕边。

        他的客房在三楼,窗边临了一条街,那女子又是怎么探头到窗口的?

        那女子敲了一阵,气闷不已,恰巧这时房门也被敲响了,女子顿时如一缕青烟般消散。

        门外传来店里小二的声音:“客人,我家大娘子让我给你送茶点来。”

        姜遗光早已合上了眼睛,无所谓道:“进来。”

        门被推开,轻轻合上,又低又轻的脚步声从外走近来,小二把托盘放在了桌上:“我放这儿了?”

        姜遗光闭着眼,嗯一声:“多谢。”

        他很少生病,对这种感觉格外陌生,身上失了力气,又热又冷,闷得厉害,困倦,可又睡不着。

        他等了好一会儿,那店小二却没走,反而更加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

        姜遗光动了动,摸上枕头底下的针线包,一句话没说,放平了呼吸。

        小二掀开了床帘,问他:“客人,你喜欢吃什么样的茶点?”

        姜遗光睁开眼,正对上那小二放大的、俯身问候的笑脸,探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唇角扬得老高,那双眼里却毫无笑意。

        “客人,您想吃什么茶点?”他又问了一遍。

        姜遗光不答,他便伸出手去,把放在床边架上水盆里的毛巾拧干,叠几叠,轻柔地盖在少年额头上。

        他分明是个男人,动作却带了些女子的柔媚之态。但那小二更怪异之处在于,他身上穿的衣裳,是反着的。

        衣领交衽、腰间系带,全都扎在了后面,乍一看,还叫人以为他的头被人拧了过来,可是看他手脚好好的,就知他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衣裳正反背过了穿。

        姜遗光没说话,拿起镜就往他脸上照,好一会儿,才放下镜子。

        小二睁开眼睛,还在纳闷自己怎么跑到客人房里来了,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然诡异地反着穿衣裳,顿时惊骇地大叫一声,连告罪也忘了,冲出房门去。

        姜遗光这才坐起身,手帕重新扔回水盆里。

        白净的布帕丢进去,渗开一点绿色的东西。凑进去细细闻,还能闻到湖底水腥味儿,和水底藻类的气味。

        像是水底石头上长的苔。

        姜遗光把门重新关上,折返回床边,慢慢地,闭着眼睡着了。

        ……

        每年的龙舟赛,当地知府、县令老爷都是要观赏的。有些官老爷一时兴起,还能给夺标的船队好些打赏。

        除此外,不少文人书生也爱去,要是借此机会作出一两首诗能得了大儒们青眼,或得官爷们指点,岂不更妙?

        即便没有,在这时日邀同伴一同观看,或是吟诗作对,或是联句、作话、制谱,都是一桩美事。

        还有人惦记着昨晚的毓秀姑娘,但更多人已把她抛在了脑后,只兴奋地讨论今日这些船队有哪支最可能夺标。

        岸边终点处,竹竿上的锦标鲜艳飘扬,只待有人将它夺下。

        望江楼最高处,房间里坐了好几人,正是一众学子们热切的目标——

        “仲先,这回可是老夫赢了。”已生鹤发的白冠文笑呵呵拣子。

        棋盘上,黑白子胜负分明。

        输了的那人正是本地县令,摇头笑道:“是小官棋艺不精。”他望一眼窗外,指指那在岸边蓄势待发的二十八条龙舟,道,“今日龙舟赛事,好生热闹,先生可要去看看?”

        白冠文摇头笑:“老夫年纪大了,挤不得,在这楼上看看就好。”

        正此时,县主簿敲门进来,脸上还带笑,却冲县令使了个眼色。

        县令一怔,过不久,寻了个由头出门去。

        “又有何事?非要在今天说不成?”县令怒极,难道他不知道白冠文白大儒能来这么个小地方,是多么难得的事儿吗?他不趁今日佳节和白大儒攀些交情,还等什么时候?

        主簿也急切不堪,凑过去低声道:“今早就有人来报官了,一连来了十九个,道他家有人暴毙,尸首都拉来了,放在县衙门口不肯走。下官没法子,只能叫人把那些人全都搬进来,再将他们寻由头先关起来,以免闹大。”

        县令嘴唇哆嗦两下:“你说多少?”

        “整整十九个!全是书生。”主簿用恐慌的眼神看他,“其中一个,还是老爷您夸过的县案首丁阕行。”

        县令顿觉天旋地转,撑着扶手站稳,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些书生大好年纪怎么会就这么暴毙,伸出手,发现自个儿手也在哆嗦,道:“先……先稳住,等本官招待了白大儒,回去再议。”

        “决不能传出去,不能让那群学子闹起来。”

        主簿苦了脸应是,嗫嚅片刻,还是问:“老爷,那些尸首……实在怪异,可要请一座菩萨来?”

        县令横他一眼,眼神如刀:“什么菩萨?不过几具尸首,就把你吓破胆了?你要怕,就请些钟天师像压一压。”

        那头,龙舟鼓点已经响起来了,密如雨点势如雷,县令不耐烦再和他纠缠,喝令他不许再扫兴,才重新整了整衣冠,笑着进门去。

        主簿愁眉苦脸退下,县令老爷和几个上头都在望江楼作陪,县衙里能管事儿的只有他。他叫车夫往县衙里去,又命小厮去请了几幅钟馗像。

        这一路人倒少,大家全去看龙舟赛了。那急急如雨的鼓点好似敲在他心坎上,叫他喘不过气来,直到离那鼓点声远了,主簿才觉好些。

        马车停在县衙门外,他带了几个衙役进去,不一会儿,小厮抱了一大堆钟馗像回来,堆得他几乎走不动道儿。

        几人一人一幅打开了,持着它往里去,画卷上,凶神恶煞的钟馗模样叫主簿格外安心。

        县衙里头静悄悄。

        今日没人状告,县衙里只有几个人当值。再往后监牢里,才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主簿可不管那些哭声,领了人往停尸库去。

        越往里走,越觉清冷,冷意密密麻麻攀上来。主簿怕得厉害,还要强撑出不怕的样子,那几个胆大的衙役也感觉不对劲,惊惶地眼睛左右瞟。

        谁也不敢说话。

        很快,停尸库到了,仵作打开门,一股阴凉冷气扑面而来。

        从外往里,能看见里头整齐摆放的十来具麻布裹着的尸首。

        外头风也大了起来,呼呼往里吹。主簿一想到底下人禀报的那些就忍不住发抖,指使了衙役往里去。

        “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进去以后,一人一张盖上去,四面墙也贴上。”主簿大着胆子开口,“还傻站着作甚?等县令老爷回来了亲自贴不成?”

        那几个衙役心里骂娘,面上不敢说什么,拿了东西往里走,其中一个机灵,先往墙上贴。剩下两人骂他抢了先机,还是不得不把钟馗像连同黄符纸、朱砂染的红丝线缠裹上去。

        三人都是大老粗,哪里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儿,更不用说他们大多也知道些什么,越干心里越害怕。

        其中一人缠了线俯身要去拿米浆糊,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他摔着便摔了,偏偏伸出手去要扒着东西站稳,一摔之下,其中一具尸首上盖的布扯落下来,那黑黢黢的尸体也骨碌碌往外滚去,恰巧滚停在站在门槛边的主簿身前。

        主簿躲闪不及,直接和那微微睁眼的尸首对视上。

        那一刹,浑身血好似都凝固了,主簿跌跌撞撞后推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原地,叫都叫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快……快给他盖上……”

        却原来,那尸首实在诡异,原本是个白净的书生郎,可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上,都长了密密麻麻如芝麻粒一样的又细又小的黑洞,一颗又一颗,细如针尖密如蜂巢。

        叫人一看,便禁不住浑身发寒,脑袋也发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各位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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