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一己之私（下）
呼延王爷喘着粗气，手掌重重地拍到桌上。堂中骤然安静下来，只事这短暂的安静比适才的吵闹更加尴尬。
好一会儿，呼延王爷反应过来问：“云龙，你说水犹寒怎么？”
“这事跟兰馨霁雪没关系了，让她们先回去吧。”云龙示意让人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子四人。一直站着的云龙，撩起前襟的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下了：“爹，我对不起你们！我才是真正的水犹寒！”
一言一出，众人皆惊。呼延王爷直起身来惊诧道：“云龙，你？”
“是。这些年，我用着水犹寒的名号，做了一切不守规矩的事。于我来说，我自己很满意。只是现在，要连累整个呼延家，我——是个罪人！”
“大哥——”云祥也惊叫喝住道。
“胡说！你胡说什么？”叶夫人本来理亏，此时一听连累呼延王府，就上来捶打着云龙说：“你为了那个丫头，什么都不顾了吗？整个王府还不如个丫头？”
云龙不答叶夫人的话，伸手把左衣袖撩起来，露出光滑的一条胳膊：“莲花庵的事，我没有受伤。街头传言水犹寒受伤是包大人使计。紫冰为了证明她是水犹寒，才在自己左臂上刺了个伤口。也正是如此，包大人断定她不是。”
“哥，真是你？”
云龙嘴角一弯，反问道：“记得我让你打听城内卖蔬菜肉食的店铺吗？”
云祥点点头。
当初云龙从细作那儿听到南清宫的三夫人弄了两个辽国的孩子，企图鱼目混珠。他本来是借此想查出三夫人的罪证，还紫云菊若清白的。不想暗查之下，就听说了国舅弄来许多孩子。
云龙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桢儿身世的人——八王让云龙做桢儿他们的师父，也是为了让云龙更好地保护他。云龙不敢掉以轻心，准备顺藤摸瓜。谁想，数十个孩子进了京城，就像芝麻撒进麦地，再难寻踪迹。
云龙就让云祥借戍守京城的机会，查出近日骤然购买大量肉菜的人。经过探查，筛选出几户来。除了两户是做寿，一户是有远客到来之外，只有一家庵堂。云龙推测：年节还没到，香客也不会突然增多。那应该就是孩子们的藏身之所。
云祥问：“所以那一晚，你也去了？”
“是。你相信了吧？”云龙定定地看着云祥。
莲花庵的事，因为背后的事情隐含的太深，案情并未向世人公布。只是云祥负责戍卫京城安全时，做过些辅助工作，知道些细碎的片段。今天听云龙承认，他忽然对自己的哥哥肃然起敬。他一直以为云龙懦弱，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他单腿跪下，对云龙笑道：“没想到我大哥……”话说了半句就一把搂住云龙，在背上拍了拍。
云龙也抿嘴笑笑，拍拍他。
看着兄弟俩的样子，呼延王爷居然觉得很自豪，弯腰扶起两人，欣慰道：“云龙啊，我一直觉得你没有我呼延家男儿的血性，总觉的你太过温和了。没想到，爹一直错看你了……没事儿，就算你去坐牢，爹也以你为傲！”
“疯了，你们都疯了！”叶夫人吼道，“你们要把好好一个王府给毁了的！”
“住嘴！”呼延王爷头也不回地喝道，又柔和地对云龙说，“咱们家对不起紫冰。你有什么打算吗？”
“紫冰已经都知道了。所以，我会自己去认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做点事，尽量跟咱们家撇开。”
叶夫人一旁肆无忌惮地大笑不止。
云祥很有些气愤，走过对叶夫人道：“娘，之前彩霞跟你说的话，让孩子们听到了。你以为除了紫冰，就可以断了大哥的念想。就算你不喜欢紫冰……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去皇后那儿告发她。彩霞是辽人，她是借你的手断了八王的臂膀。可是你作茧自缚，最后害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有你这样做娘的？”
叶夫人坐在地上，靠着椅子，袖子一甩：“我没有生他，我没有生他！让他滚！”
云龙过来把叶夫人扶到椅子上，问：“娘，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紫冰？”
叶夫人见丈夫儿子都与自己对立，一副看破世事的神情，冷笑道：“王爷，你以前什么身份你忘了吗？你就是个山大王！你能当上王爷容易吗？还有我，要不是生了云龙，还不是被你扔在老家不管不问……我还不是想护住这一切？谁也别想破坏它！紫冰那种没身份的丫头怎么行？我们是王府！”
呼延王爷喝道：“就算你要权势，还有比南清宫更有权势的吗？”
“哼——”叶夫人一下子笑出来：“八王妃客气问她叫声妹妹。八王妃姓狄，她姓什么？说白了，不过是能办点事的体面丫头。八王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
“明白了！”呼延王爷痛心疾首道，“你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当成了利益交换。云龙跟金头娘亲，你觉得是因为她是大房。这件事你怨恨了好些年。我一直没计较过，是因为金头娘临终说过：我当年慢待了你，需要好好补偿。别的不看，也看着云龙云祥的份上。所以你觉得八王对紫冰也只是利用。就连你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云龙，也不过是你挣得荣华富贵的筹码。你可曾知道，世间还有真情二字？”
“你们对我有真情吗？从头至尾都是交易！”叶夫人顶撞道。
“有人说商人重利轻义，可你兄长也不是这样的人。”呼延王爷摇头叹道。
“他是嫡出当然不同，我要不是庶出怎么会嫁给你当小妾？我好不容易有今天，谁也休想抢走？”叶夫人站起来，硬着脖颈对抗道：“谁挡我，我就杀谁！”
呼延王爷忍无可忍，回身抽出刀，一挥手往叶夫人头上一抡。叶夫人凄厉地叫了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她头上的凤钗伴着一撸头发滚落地上。
呼延王爷道：“从今天起，你就守着你的富贵到死！”又冲门外道：“来人！”
管家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等着吩咐。
“把她关到偏院去。门封住只留送饭的窗户，不准她出来半步！也不准人进去看她！”
叶夫人哭喊着被架出去了。云龙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昨晚淋了一休的雨，受了寒。撑着的一股劲散下来，云龙就咳嗽起来，还一个劲儿地冒冷汗。
“云龙，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事情已经这样了……”呼延王爷抚着云龙道，“欠紫冰的，你想想怎么还。家里不怕连累！”
云龙咳嗽着再次跪下叩谢了父亲。
“云祥，先扶你大哥去歇息吧。”
云祥扶着云龙出来，见云龙步履沉重——纵使罪不可赦也毕竟是亲娘。云祥岔开话题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你没怀疑过吗？”
“什么？”云龙不解。
“开始我跟你说她不是紫冰。你不怕是圈套？”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看到云祥微微惊开的嘴，云龙道：“我们夜探国舅府的时候，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袍站在梅花树下。”
“有点印象。”
“那件蓝袍是当年我穿的衣裳，八王妃改给她穿的。”云龙抬眼有些出神：“很多事，就算再掩饰，经历过就是经历过。”
“看来我还是不如你。”云祥道，“只是我没想到爹这么决绝。”
云龙停住脚步，出神了须臾，喃喃道：“要是大娘还在，该是别一番景象吧。”
“那往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好在紫冰答应了惟吉的求婚……”
“你不？”
云龙转头瞧着云祥：“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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