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林超就会意地慢了一步。
本来以为林夫人还有话要交代，结果她也是难掩倦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才道：“折腾了这么大半宿，有话也等明日再说，今晚你就在东偏院对付一晚，不然小四也睡不好...”
林超就看了看桌子上的自鸣钟，指针已经要接近寅时了。
他赶忙转身就走，快进门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事，又叫过彩虹吩咐了几句。
李妈妈忙叫彩月服侍他梳洗了，换过寝衣，才轻手轻脚地进了东里间。
林思柔秉性柔弱，先天不足，所以分外觉浅，不但难以入睡，而且是一旦睡着，若被惊醒，就再也难以入眠，所以小小年纪，已有心血损耗之症，以至于精气不足，内感失调，所以才体质羸弱，换了曹大夫之后，他就叮嘱身边伺候的人，无事不得打乱她的作息时辰。
特别是晚上，上夜的人手脚更要警醒点，千万不可随意吵醒了她。
故此今晚，就连林老爷也心疼她特别体弱，特地吩咐了，谁也不许叫她起来。
所以林超进屋的时候，东里间里静悄悄的，几个外间上夜的丫鬟，都已经睡着了，林思柔住的最里那间屋子烛光全灭，只在床前留了一盏灯，微微的烛光下，帐子内悄无声息，似乎是睡着了。
见林超进来，只有星月披着衣服跟了进来。
林思柔今夜屋里上夜的正是星云，见林超进来，她立刻就翻身起床。
正要请安，林超就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外间睡。
按理说，二少爷已经满了十岁，虽然还可以在后宅內帷行走，但亲兄妹之间，就算是一母同胞，关系再亲密，也没有黑天白日都呆在一起的，同室而眠，那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星云却一句话都没说，麻利地翻身下了藤床，抱走了自己的铺盖，星月忙铺上另一床铺盖，也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林超先在藤床上坐下，闹了这么半日，他也有了几分疲惫，本来想揭起帐子看看林思柔有无踢被子的，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倒了下来，心里即使沉了无数事，但的确是累得很了，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帐子里却悉悉索索地传出了些声音，帐幕轻轻揭开一丝小缝，但很快就又重新合上了。
因着这场夜谈，林夫人不仅免了四个孩子们的晨间请安，还特别吩咐姨娘们都不必来问安了。
因林超昨夜住了下来，星月和星云一早就起来准备两位小主子梳洗的事宜。
良姜也送来了林超今天要换洗的衣服。
星云忙笑盈盈地接了出来，口里也笑，却是压低了声音：“姐姐这么客气，正想打发个小丫头来取呢，何必劳动姐姐亲自走一趟...”
良姜会意，也低声道：“还没起呢？”
星云忙摆了摆手：“昨夜老爷留少爷姑娘们说了半宿的话，可不是都累着了，太太倒是一早就去老太太屋里了，还特地叫彩虹姐姐进来说，叫少爷姑娘们多睡一会儿呢！”
星云就接过衣服。
良姜也就跟着星云进了里屋。
藤床上林超侧着身子，头枕在手臂上，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熟。
因藤床就是紧靠着林思柔的拔步床的，林思柔的小脸却从帐下露出半张，看起来，就像是和林超同床对脸而卧一般。
良姜也就退了出来，出了堂屋，才拍了拍星云的手：“那我们二爷就劳烦妹妹们了，今儿我倒要躲个懒儿了。”
星云便笑：“我们倒是巴不得呢！就是我们姑娘，也不是多盼着二爷来说说话...唉！偏偏二爷又要出门了，我们姑娘，以后就落了单了...”
两人又嘀咕说笑了几句，星云把良姜送到屋外方回。
星月就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星月回来，才把脑袋一缩：“姐姐，这都要过辰时了，咱们也该叫姑娘起了吧，不然睡过头，错过了饭点，晚上又不好入眠了。”
星月苦笑：“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姑娘的脾性么？虽然小，但脾气倔得九条牛都拉不回来，昨晚老爷传爷们姑娘们来说话，我们家这位小祖宗就有本事一直等着，非要眼巴巴地等着二爷睡了，才睡的，依我看哪，姑娘哪有睡过头的，只怕是睡不够呢！如今二爷还在，姑娘还能有个惧怕的，等二爷出了门，那咱们才有操不完的心呢！偏又不许我们告诉太太去！”
星云也叹了口气：“不晓得我们姑娘，怎么就这么爱粘着二爷，哎唷，早上我进去看的时候，兄妹两个对脸而睡，乖巧的模样哦！活像书上画的一对善财童子童女，都说大少爷二少爷是双生子，面容自然生得像，我瞧着倒不真，反倒是二少爷和咱们姑娘生得最像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听见里屋传来了林思柔的笑声。
星云和星月忙进去服侍梳洗。
有林超作陪，林思柔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跟前一众丫鬟都喜得直念佛。
屋外就传来了彩虹的声音，星月就迎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拿了一个黄梨花木的盒子进来了，弯腰递给了林超：“彩虹姐姐说，这是老爷吩咐了，给二爷的。”
林超就顺手接了过来，一边就摸了摸林思柔的头：“二哥有话和你说...”
兄妹二人又进了里间。
林思柔就继续握着林超的手，：“二哥，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超又摸了摸她的头，心内一阵不舍，好半晌才开口道：“隋珠，你知道二哥这马上就要离家了，哥哥唯一不放心的，就只有你了...”他一开口，就把这番兄妹谈话的基调定了下来。
林思柔就慢慢垂了头，但还是攥着林超的手不放开，她的手虽然小小的，但很热，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换上了坚毅之色：“二哥放心，妹妹在家，一定会善自珍重，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得壮壮地，等二哥回来，二哥不必多挂念我，倒是二哥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处处妥帖，你要多保重自己才是。”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把泪意是压了又压。
林超叹了口气，直接就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薄薄几张暗黄的契纸。
然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把盒子推到了林思柔面前，语气很真诚：“阿柔，这是老爷昨晚给我的，上京一所宅子，还有三处田庄...”
林思柔的语调中，就多了一分冷淡：“老爷若是真心疼哥哥，私下里悄悄地，今天拿过来给二哥就罢了，大家明面上都好看，何必当着大哥和三姐的面，故意表白表白自己的爱子之心？弄得阖府皆知的，底下人还都以为二哥占尽了便宜呢，三姐倒罢了，是女儿家，左右这家产也与她没有多少干系，反倒是大哥那个性子....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本来他是嫡长子，这一应家产都该是他的，老爷这先拿了好几万两出来给二哥，他心里肯定就该有想法了。”
她无意中，已经是把自己那份排除在外了，只一心一意为林超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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