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四）

　　若林思媛不是嫡出，只是庶出的女儿，那林超的这句话，就明显带有了些后宅争宠的意味。
可既然姐妹俩都是嫡出，又得林夫人多年言传身教，眼光和心机自然不会只浅显到这个地步，所以林思柔顿时就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面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深沉了起来。
好半晌，她才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木盒和那张薄薄的纸，缓缓开口：“看来，二哥给我这些，也未尝不是带了安抚的意思，所以在三姐入宫之前，我都须得低调做人，不要抢了三姐的风头才是了....”
她会误会，这本来就是林超预料之中的事。
林超心里先叹了一口气，立刻就提高了警惕，这底下要说的话，须得斟酌再斟酌了，不然就是两边都要得罪了。
不过好在，他也一向不怕自嘲。
他就摊了摊手，面上的神色很是无奈：“说到不抢风头，整个林家，恐怕没有比我更擅长的了，你看，若不是为了大哥，我又何尝需要背井离乡？若说到我是没有私心，毫无怨愤，那也是扯谎罢了，只是我们身为林家的子女，都是先有了姓，才有了名，若没有林氏一族，你我兄妹，又岂能安享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喜怒哀乐，生死荣辱，都只有往后放了。”
：“阿柔，作为林家的子女，为了林家，我只得接受家族的安排，哪怕我再不情愿，你也一样，这就是我们兄妹的命运，说得直白一点，虽然在杭州，我们林家还尚且算是排的上号的权贵世家，可若放到整个江南来比呢？比父亲地位、身份高的，至少也能找出四五家吧？更不要提放在整个大昭朝来比，我们家更是一点都不出彩了，既然家里是打定了主意要送你三姐入宫，就需要提前几年，就要开始为她层层铺路，这不仅仅是需要大把的银子，来保养她的容貌，更需要名师悉心教导，培养她的情操和才艺，更需要的是穷尽全族的政治力量，好风凭借力，才能送她上青云...”
林超的话说得很直白。
都说父母爱子之心，最是大公无私，对待儿女都须得一视同仁，但父母的疼爱、家里能动用的政治资源都是有限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十个手指尚且都有长短之分，在父母心里，肯定有一杆自己的秤。
林思柔垂下眼，她的语调平静，听不出一丝愤愤不平之意：“一家子儿女，总不能个个都出色，一枝独秀，总是好过百花争艳的...”她的语气里，到底是添了几分失望。
林超就摸了摸她的头，他的心底，又何尝不悲凉？
只是林氏一族祖籍虽是在高唐，但族人遍居九州四海，与朝中权贵世家也多有联姻，早已发散出几百上千人，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个人的那点心思，实在是太过渺茫，已经到了可被忽略不计的地步。
其中更涉及到多方的利益牵扯，林超也无暇细细和她解释，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阿柔，这些银子，二哥并不是为了补偿你，只是....”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林思柔就打断了他的话，反握住了他的手，主动表态：“二哥，你不必多说，我不是那被娇养得无知的小娘子，我自然是懂得二哥的一片心，以后，小四定不会让母亲为难，让二哥为难，小四也会学着懂事，不会挡了大哥和三姐的路，更不会惹老太太、祖母生气的！”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也把自己的亲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林超的眼角很涩，眼神里一直带着的柔和早已消失不见，换上的却是冰冷的恨意，他真想冲到林老爷面上，质问他的有眼无珠，明明家里就有这么一个聪慧的女儿，却忍心冷落她，令明珠蒙尘。
林思柔却自己主动换了话题，顺便把木盒又推回到林超面前：“虽然知道二哥疼小四，但小四也要为二哥着想，出门在外，银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才好傍身，不如...”
她也没有把话说完，窗外就传来了彩虹的声音：“太太请二少爷、四姑娘去前头大厅...”
林超就是一惊，这外头不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这不是昨晚才折腾了一宿么？到底还能不能让人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林思柔先站起来，立刻就牵着林超的手出了屋子。
一边走一边向彩虹套话：“彩虹姐姐，大哥和三姐，应该已经到了吧？”
彩虹微微一笑，回答得很坦然：“大少爷屋里是彩月去传话的，自然顺带要请三姑娘，我么这不是想讨个巧么，还请少爷姑娘别见怪，刚刚才送走了白太太，累的很，就想少走几步路...”
林超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大清早的，白太太上门做什么？就算要拉着林家战队，也不会做得这么露骨吧？昨晚前脚郑家刚送来信，今早就急匆匆上门了。
除非...
兄妹两人交换一个目光，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惊恐之意。
林越因为住得近，也很快就赶了过来，眼下也是一片乌青，看来也是没有睡好。
林夫人连待客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头上是成套的赤金绿宝石头面，身上是通身满绣金十团花青锻地盘长袄，红暗花罗彩绣镶带侧褶裙。
林夫人虽然眉间紧蹙，但还是先缓和了脸色，招呼三个孩子先坐下。
林老爷也很快进了屋子，他明显是一夜未睡，头发都有些凌乱，还是穿着昨晚的衣服。
林思柔反而是最后到的，还没来得及见礼，林老爷就挥了挥手：“先坐下，都是一家人，事有缓急，也不用讲这些虚礼，太太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夫人抬眼看了看四个儿女，又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早上白太太到访，也没说别的，只是说，很快会有两份谕旨传出来，一份是册加封二皇子、三皇子、皇五子为亲王，着礼部负责分封礼事宜，另一份，是正式册立皇长子为太子，即刻使用太子印信...”
林家四个孩子顿时都冷抽了一口气。
就连一直冷静自若的林老爷，也是大失分寸，都几乎从炕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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