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带到地狱尽头

　　春风吹拂，又是一年时光，钱景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岸阶上，拿出手机戴上耳机，点了一首沈贰的花田错。
优美的戏腔顺着耳机线流泻了出来，令人忍不住的陶醉在其中。
“哥哥。”突然旁边走过来一个女孩子，叫了他一声后发现他沉迷于戏曲中，根本就没听到，于是便加大声音，喊道：“喂！哥哥！”
他还是没有听到，女孩有些生气朝着他的耳旁大叫起来：“钱景！”差点把天都给震下来了，惹得朋友纷纷注目。
钱景被吓了一跳，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人，把耳机摘了下来：“什么啊，原来是晓雪啊。”
“你在干嘛呢？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着。”钱晓雪穿着一身学院制服，好奇的看着她的哥哥。
钱景叼起一根烟：“因为老妈和胡老板的谈话时间很长我就来温习一下明天剧院首次公演要唱的戏。”
钱晓雪夺过一只他的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要唱什么呢？”
“花田错。”钱景回答到。
“这不是很简单吗？”钱晓雪拿过他的手机翻了起来？
钱景说：“这和你听得花田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钱晓雪有些惊讶的说：“话说这播放列表是怎么回事，全都是沈贰的！”
钱景叹了口气：“居然不懂欣赏沈贰，你还真的是可怜啊。”
“哥哥你小时候不是也一样吗？”钱晓雪不服气的说道“干脆要我说啊就唱闹天宫好了，用爸爸的风格唱，那个可比你这个有趣多了。”
钱景拿回自己的手机。
“你是不是因为被称之为京戏天才就得意忘形了啊？”钱晓雪调侃道。
“并没有。”钱景回“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的这身打扮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是高中的入学式噢。”钱晓雪臭美的转了一圈“我可爱吗？”
钱景点点头：“可爱。”
得到了哥哥的赞赏的钱晓雪开心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太好了，谢谢哥哥！”钱景还很面子的摸了摸她的头“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很厉害的消息吧？”
“什么事？”
她嘻嘻一笑：“妈妈很生气噢。”
钱景心里一咯噔：“完蛋了。”然后拉着她往咖啡店赶去。
刚一进咖啡店的门，知夏就破口大骂到：“去哪儿溜达了你这个笨蛋儿子，录音公司的人都回去了啊。得通过这样来让人认识你吧？”
钱景走到位置旁，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位置上笑脸相迎的胡泽豪：“抱歉。”
钱晓雪躲在他身后帮他争辩道：“哥哥和温习明天剧场首次公演的段子。”
“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的。”钱景小声的告诉她。
知夏轻哼道：“我不听借口，明天你要唱什么？”
钱景有些紧张的说道：“花田错。”
知夏的气又一下子上来了：“那种段子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复习啊？”
“是，对不住。”钱景一一应了。
“哈哈。”一旁的胡泽豪大笑几声“知夏你的责骂不管是什么时候听都令人神清气爽啊！下次来写个这样子的新作怎么样？”
“这可不行，饶了我吧胡老板，光是唱好目前的新作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看知夏消了气，钱景和钱晓雪两个人连忙找位置坐下了。
“因为戏院子重建起来，多亏了胡老板，我也终于有了登上舞台的一天。”知夏恭维道。
“不不。”胡泽豪推辞说“努力的是知夏女士本人啊，史上第一位女京戏家，如果没有你的话是无法达成的。”
知夏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咖啡：“沈贰老师去世了之后，京戏界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光是失去了一个人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她把咖啡杯放下，往窗外看去“我不想破坏男人创造的京戏的和谐，虽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时代都变化这么大了，孩子他爸和胡老板您也在推动我……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和谐”里。”
在一旁吃蛋糕，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钱晓雪咬着勺子问道：“沈贰老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太复杂了，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然后把勺子一放下，一脸憧憬呢说道“不管听几遍，爸爸唱的戏都是我世界第一喜欢！我绝对不要成为唱戏的人，因为做观众更加的有意思。”她抱着一旁胡泽豪的胳膊撒起娇来。
胡泽豪看着她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沈贰的影响年年减弱真的是令人寂寞啊，今年已经是十七周年祭了吗？什么时候也想让钱景来挑战一下我的新作啊。”
突然被点到名的钱景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放在桌下的手：“我很喜欢老师的新作，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是太早了，因为我才唱了几年的戏，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
“你太谦虚了。”胡泽豪笑着“听说你在前阵子的青少年京剧大赛上非常的引人注目来着。”
然后给他列举了几点：“帅哥京戏家？破例超越一众人？还有是赵景轶和沈贰共同的孙子？真的是充满了卖点啊。”
钱景有些为难的低下头：“招牌越大，不磨练技艺的话客人就不会再来了，我的戏在成为角儿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哈哈。”胡泽豪说“这可是惹你不高兴了啊。”
知夏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抱歉。”钱景站起身来“我差不多该走了。”钱晓雪也跟着起来，拉着他的手“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知夏警告道：“晚上的时候还要到处去打招呼，不要回来的太晚！”
“是。”然后关上了门。
胡泽豪调侃道：“钱景非常执着于沈贰老师的戏啊？总觉得连气场什么的……氛围都开始像是沈贰老师了。”他话里有话。
知夏笑着解释说：“似乎是连小时候沈贰对他说过的话都牢牢记着并且崇拜着，养成了一个出色的沈贰痴啊。”
“十七周年了剧院首次公演在这重要的时期，我研究的集大成DVD沈贰全集也终于完成了，配合它的沈贰老师评论传记也步入佳境了，作为最后的总结……”胡泽豪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人“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您。”
“与其说是为了评论传记，不如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是关于钱景的亲生父亲的事情。”
知夏没有丝毫的慌乱，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笑了笑，没有说话，示意他往下说。
“虽然沈溢断定是陈星宇陈老大，但是我实在不觉得是，性格使然的我四处调查了一下，据说就算养父女断绝关系，法律上也无法结婚。”他咄咄逼人的说道“不过啊，也没有血缘关系，在长年的陪伴中产生了那种感情，那样的话对谁都没法说也能理解了。”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他就是继承了赵景轶和邹珥双方血脉的孩子，真的是令人兴奋的发抖啊，不过这也是京戏爱好者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虽然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说……”
他问：“怎么样，知夏女士？”
“我绝对不会透露的噢。”她狡黠地笑了笑。
胡泽豪有些失望的捂着眼睛：“果然是不行吗……”
“陈老大，顾芝阿姨和沈贰老师都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我了啊，我会把它带到地狱尽头的。”知夏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生下钱景是因为我的赵景轶，也是为了沈贰，为了那个人觉得继续唱戏太好了，那没有错，而且我也完全没有后悔。”
“年轻的时候啊，对沈贰老师抱有各种感情扭曲在了一起，憎恨、执着、嫉妒、还有羡慕……多到年轻的我无法完全承受。”
“但那简单总结一下不就是恋情吗？”知夏轻笑一声“虽然那种感情早就被我丢到臭水沟里去了呢，又痛苦有难受……年轻可真的是麻烦呢，一辈子都不想回去那个时候啊。”
胡泽豪细细品味咀嚼着她的话，但是知夏就此打住了话头：“讨厌说的太多了。”然后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今后我不会再说了，因为现在我有我老公这个重要的搭档。”
胡泽豪追问道：“这件事情有对沈溢和钱景说过吗？”
“孩子他爸几乎每天都说“你是令我骄傲的儿子”这样的话将他养大的啊，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没法给他们泼冷水了。”知夏笑笑。
“这样啊，这要由你们自己决定。”
一场不算愉快的谈话就此中止，真相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人们不会去探索，因为大家都是温柔的人。
不管是知夏也好，沈溢也罢，胡泽豪都没有权力去探究更多，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话语，就算是几百年后，后人无意间撞破了这个秘密，大概也只会感慨一句：“原来如此。”
但这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小真相，今人将永久掩埋，直到最后一个当事人死去，这就是人类的温柔。
谁又能说戏子无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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