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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高不可攀


  商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挥了挥手。

  “你走吧。”

  “谢陛下隆恩!”

  罗恒远如释重负的叩谢圣恩,将官令放在案台上,有些狼狈的起身向殿外走去。

  在他即将踏出殿门时,商宴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罗恒远。”

  她的声音很轻,罗恒远动作一顿,背后已是冷汗淋漓。

  商宴坐在上首,微眯了眼,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淡淡的开口道。

  “天祭那日,测算的卦象究竟显示的是什么?”

  罗恒远没有回头,他的面色已是一片惨白。

  阴阳相噬,国运将覆。

  大商气数已尽,他只能选择抽身而退。

  否则,就算今日他不死,卦象初露端倪之时,也自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陛下,世间之事,爱恨在一念之间,生死在一念之间,国运也在一念之间。”

  “又岂是死物可以定数的呢?”

  “……臣已经老了,再窥不得天机了。”

  似是唏嘘一般,罗恒远再没有停留,毫不犹豫的跨出殿门。

  看着罗恒远颓丧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拐角,商宴微有些愣怔。

  方才的那番话,是给她的提醒吗?

  杯中茶水的温度渐渐冷却,小福子匆匆抱着狐裘入殿来。

  “陛下,原来您在这儿啊!车队已经整装待发,可以起程了,再晚就赶不上天黑以前回宫了……”

  “朕知道了。”

  商宴应着声,随手将案上的官令抛入他的怀中。

  小福子匆忙接住,“陛下,这是什么啊?”

  “官令。”

  “啊?”

  小福子来不及细看,匆匆把官令揣入怀中。

  “陛下,您把狐裘披上啊!”

  商宴脚步一顿,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狐裘,却没有披上的意思,只是大步向外走去。

  外面仍旧飘着细密的雨丝,小福子只得匆忙撑着伞跟上去。

  别宫外长长的车队已经等候许久,恭候的侍女和禁卫都垂着头,保持肃静,只有马匹在细雨中烦躁的抖动着鬃毛。

  商乐几度掀开马车窗口的珠帘查看,不难看出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却不知为何竟隐忍着没有开口。

  直到看见商宴慢慢的踱步出来,商乐才颇有些不耐烦的放下珠帘。

  纯粹通透的翡翠珠串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商宴心头冷笑,真是难得没有聒噪。能让她如此安静的,恐怕就只有摄政王了吧?

  皇叔积威如此之重,说起来,她这皇帝倒是做的不伦不类。

  这么想着,商宴径自向车队前方的龙撵走去,目光粗略的扫过众人,却没有发现纳兰榭的身影。

  他不会昨夜一气之下,连夜赶回奉安了吧?

  商宴长眉轻蹙,却没有放在心上。

  行至撵前,不出所料的,楚依安正负着手在前等候。

  听见响动,楚依安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

  他束着玉冠,墨发如瀑,一袭简单精炼的黑袍,更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精致的五官被朦胧的烟雨所柔和,少了几分冰冷的气息。

  他静静的看着她走近,深邃而狭长的凤眸几乎要望进她的心底。

  明明是那么熟悉而美好的身影,商宴却突然觉得那么的虚幻和不真实。

  昨夜刀剑相撞的声音还回荡在耳际,禁军惨烈的叫声如同鲜血一般滚烫的喷洒在雪白的窗纸上。

  腥红的骇人。

  她似乎已经忘了,上一次楚依安亲手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还是说,她已经习惯了他以保护为名的杀戮?

  商宴面色平静,心里却早已是杂乱如麻,停下脚步,商宴不由紧了紧怀里的狐裘。

  “皇叔……”

  ……

  “嗯。”

  楚依安随口应着,却突然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把。

  他的手掌干燥微凉,商宴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没着凉就好。”

  淡淡的一句话,商宴鼻尖却是隐隐发酸。

  昨夜的事就在舌尖盘旋,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要问,有那么多的质疑要说,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皇叔,今日下了雨,你把狐裘披上吧……”

  看着商宴递过来的雪白狐裘,楚依安幽深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淡淡的开口道。

  “不必了。”

  “不行!”

  商宴却有些急了,微微蹙起眉头。

  “那些死士刀刀都是致命的,你昨夜流了那么多的血,定是伤到了骨头。这雨虽然不大,却很湿冷,如果伤口受了寒是会留下病根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急促。

  楚依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商宴被他看的心虚,仍是硬着头皮把狐裘塞进他怀里。

  “总之你一定得披上,伤口不能受寒的。”

  说完,商宴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匆忙转身,在小福子的搀扶下上了撵。

  明黄的帷帐落下,遮挡了楚依安岿然不动的身影。他垂着眼眸,盯着怀里的狐裘神色莫名。

  偌大的车厢里,商宴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撵外,楚依安已利落的翻身上马,他的动作干净娴熟,丝毫看不出来是受了伤。

  宽大的狐裘披散开来,遮住了马背,楚依安眉眼清冷,雪白的狐领衬得他恍若高山之巅的冰雪。

  高不可攀。

  车队起行,沉重的轱辘轧在湿润的地面上,车厢上银铃作响,其间夹杂着马蹄的‘哒哒’声。

  龙撵里燃着宁神的龙涎香,商宴却突然有些恼怒起自己的怯懦来。

  不管在人前她是多么矜贵清冷的帝王。

  在皇叔面前,她似乎总是像个小孩子,永远也长不大。

  明明事情的真相就血淋淋的摆在她眼前,而她却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撵内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封黑底压金的折子,上面遒劲有力的题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可商宴只是静静的盯着它,神色复杂,并没有翻阅的意思。

  这是皇叔呈上来的折子,里面必然是昨夜刺客夜袭的情况呈述。

  如果昨夜纳兰榭没有来告诉她那段话,或许她会迫不及待的翻开。

  或许,里面皇叔会给她一个不那么难过的‘真相’,会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

  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最初的真相,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他可曾……在意你的死活?’

  纳兰榭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商宴眼睑轻轻颤了颤,终是从折子上收回目光。

  从始至终,她的指尖都纹丝未动。

  车队有条不紊的前行着,在队伍最前方,商玄和商衍驾着马,一路都在低声交谈着,大致是讨论昨天刺客夜袭的事。

  楚珀安驾马追赶上车队旁侧的楚依安,与他并驾齐驱。

  “哥,你猜的没错,昨夜纳兰那小子果然去找皇帝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楚依安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精致的凤眸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你猜,那小皇帝说什么了?”

  楚珀安笑的邪魅张扬,楚依安仍旧不发一言,仿佛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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