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引蛇出洞
冰儿见这湖水清澈明净，正想下入洗沐一番。才露出半个香肩，便感到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她立即穿好衣服，喝问道：“是谁？！滚出来！”&1t;/p>
那人慌慌张张地从草丛中钻出来，原来却是陈颐，说：“是我，我是土地公呢。”&1t;/p>
冰儿没想到陈颐竟然如此龌蹉，方才建立的一点好感顿时全消。她很生气，斥责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1t;/p>
陈颐露出一脸猥琐的笑，贴上来说：“我落下东西了。”说话间那双眼睛不住地往冰儿身上窥探，一会又说：“冰···冰儿，你真是美若天仙啊。”&1t;/p>
冰儿愈加反感，道：“胡说什么？拿了东西赶紧走。”&1t;/p>
陈颐说：“怎么，还不许我说实话了？那我偏要说，我不仅要说，还要大声说出来呢！”只见他鼓起一肚子气，对着湖水大喊道：“冰儿，你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儿！”&1t;/p>
一声未了，群山环抱的湖水便反复回荡着这句：“世上最美的美人儿！”&1t;/p>
冰儿只觉又是肉麻又是尴尬，一时恼火起来，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一巴掌打过去，骂道：“不许再喊了！”&1t;/p>
陈颐却一点也不恼怒，依然笑吟吟地盯着冰儿，说：“冰儿，刚刚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就生我的气了呢？我若是惹恼了你，你只管打骂便是，可别憋坏了身体，那我可得伤心死了。不过，我就是死在你手里也甘愿，可见不得你委屈。”&1t;/p>
冰儿听了这番恶心的恭维，越感到厌恶，心中的仇恨也翻腾起来。她伸出芊芊玉手，抚摸着陈颐的脸，冷冷说道：“你甘愿死在我手里？”&1t;/p>
陈颐只感那玉手温润香软，一时陶醉不已，销魂地说：“心甘情愿。我几回见你，魂儿都丢了，心想，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得这个美人呢。所以这辈子把命都托给你了······”&1t;/p>
“吼——”他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一阵虎啸，震得心神战栗。再看眼前的美人，已变成一只庞大的斑斓白虎，那玉手却是一只脸盘大的虎掌，伸出五把钢刀似的爪子，一把摁在他喉咙上。&1t;/p>
“陈颐！你杀了我妹妹，是你逼我为她报仇的！”&1t;/p>
陈颐顿时吓得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问道：“冰，冰儿，我几时杀了你妹妹？”&1t;/p>
冰儿说：“别装糊涂！一个月前，你过梅岭时不是杀了一个狐妖吗？那就是我的妹妹！你现在就为她偿命吧”&1t;/p>
陈颐一听，当即哭求道：“道友饶命！道友饶命啊！这跟我没关系啊！”&1t;/p>
冰儿看他如此懦弱，却楞了一下，问道：“你不是陈颐？”&1t;/p>
那“陈颐”说：“不是不是，我是冒充的土地公，本体是狐妖。我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冒犯了道友，道友千万饶命。”&1t;/p>
“你冒充他做什么？”&1t;/p>
“我我，我是垂涎你的美色，又看到他跟你一起游湖，还有说有笑的，以为你们是一对儿。所以变成他的样子，想和你成了好事。那想到你们有仇啊！”&1t;/p>
冰儿又问道：“那我问你，黄府上的月华小姐是不是也被你害了?”&1t;/p>
狐妖说：“没有！没有！我路过土地庙时看到她和土地公说话，知道她对土地公有意思。便到她家里去了几趟，和她说了些好话，就想着与她共度一宵。没想到她是个倔性子，非说什么不能失了礼节，要我娶了她才肯从我。他家离土地庙住得近，我怕强下手要被现，便哄她说‘我是土地公，住在阴间的。你活着不能嫁我，要死了才能配冥婚。芳华易老，我们珍惜眼前吧。你我今夜成了好事，厮守几十年，再给你名分便是’本想着她也不敢轻易去死，就能顺了我的心意。没想到她竟悬梁自尽了，还留下遗言要嫁给土地公。她是自己傻，可不是我杀的啊！”&1t;/p>
冰儿听了狐妖的话，对着无耻之徒愤恨不已，骂道：“不要脸的畜生！你为了自己爽快，害了多少人命！我一定要杀了你，以绝后患。”&1t;/p>
狐妖哀求道：“道友，你妹妹是狐妖，我也是狐妖，她媚惑人，我也讨欢心。我就像你弟弟一般，纵是千错万错，我都认罚，只求你饶我一命啊！”&1t;/p>
“呸！你怎敢污蔑我妹妹！”冰儿越听越气愤，正要一口咬下狐妖的头，却听到陈颐在远处喊：“冰儿——冰儿——”。&1t;/p>
她知道是真正的陈颐赶来了，急忙变回人形，又逼着假“陈颐”现了本相，果然是一只黄皮狐狸。&1t;/p>
过了一会，陈颐驭风飞了过来，一脸紧张地落在附近，说：“冰儿，我刚听到这里有老虎在叫，我怕你有危险，所以回来看看。”冰儿平静地说：“那是过路的老虎，已经走了。”&1t;/p>
“那就好。”陈颐也没有丝毫怀疑。他看见冰儿提溜着一只狐狸，惊奇地问道：“你抓到它了？”&1t;/p>
冰儿说：“不错，正是这畜生害了月华。它已经全交代了。”&1t;/p>
“那就太好了，冰儿，若是你不帮忙，这东西还要逍遥法外呢。”陈颐高兴地说道，“现在好了，我也可以洗清嫌疑了。我们快回去吧。”说着便走回去。&1t;/p>
看着陈颐离去的背影，冰儿又萌生起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冲动。然而陈颐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笑着说：“冰儿，我早知道你是来帮我的。”他那真诚的笑容又让冰儿犹豫起来。&1t;/p>
她挣扎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算了，还是奉命行事吧。”然后跟着陈颐回去了。&1t;/p>
两人回到土地庙，陈颐兴奋地喊道：“文翰！文翰！你看我们抓到什么了？”&1t;/p>
文翰赶忙出来迎接，月华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陈颐提起狐狸，说：“就是这个坏东西冒充我。”&1t;/p>
月华一下子软了，文翰又扶住了她。她犹且说：“不会的，不是的······”&1t;/p>
陈颐说：“肯定是的呀，我说了你不信，你且问它。”冰儿却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说：“不要这样说话，人家受不了的。”陈颐点点头，又说：“月华小姐，此事关乎你我的清白，还请你问清楚吧。”&1t;/p>
月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那狐狸：“果真是你骗了我吗？”狐狸便又复述了一遍它先前的话。&1t;/p>
月华还没听完，便已泪眼婆娑，趴倒在地，哭道：“父亲！女儿不孝，枉送性命，对不住你啊！”陈颐和文翰都去劝她，却劝也劝不住，只好由她哭去。&1t;/p>
陈颐问道：“现在抓了元凶，该怎么处置呢？”&1t;/p>
文翰说：“按惯例，地方上出了这种事，土地公要审判定罪，然后布告乡民，以儆效尤。”&1t;/p>
陈颐说：“那我定它个死罪，毕竟它害死人了嘛。而且还败坏我的名声。”&1t;/p>
文翰说：“不可以如此草率，你要设个公堂，招来原告被告，问清案情，我来做笔录，录得罪状，再让他签字画押，然后报送后土宫，再把他论罪处罚······”&1t;/p>
狐狸听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怎么处死自己，当即就急了，马上变作陈颐的模样，拉住月华的衣裙，跪下来哀求道：“月华，你看在我们相好一场的份上，千万求土地公饶我性命。”&1t;/p>
月华本就没有狠心恨意，现在看见往日的心上人来求，一时就心软了，说：“你虽是假冒的，倒比真的要体贴。虽然害了我性命，也是我一时糊涂。也罢，也罢，我便替你求一求他。自此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1t;/p>
狐狸说：“好，好！月华，你快给他说。”&1t;/p>
陈颐看见那狐狸当着自己的面变成自己的样子，很是不悦，但见月华对他痴心不改，也不好作。月华正要开口求他，他却说：“月华小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先不说这个吧，我近来学了《诗经》的一篇，我想念一念给你听。你听听看我哪里错了。”&1t;/p>
谁也不知道陈颐在卖什么关子。月华说：“夫·····公子，你且念吧。”&1t;/p>
陈颐便念道：&1t;/p>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1t;/p>
月华向来知书识礼，自然明白陈颐的意思。这是《诗经》里的《氓》篇，说的是登徒子向女子求欢，女子嫁给他后却翻脸不认人，于是坚决抛弃登徒子的故事。陈颐念这一篇，其本意自然就落在“于嗟女兮！无与士耽”此句，是要劝她不要沉湎旧情，误托负心人。&1t;/p>
这虽则略显卖弄，道理却是这样的道理。这狐狸来讨好她，本来就是为了采阴补阳，害她性命以长道行。她自己已错把恶意当真爱，害了自己，又怎能纵容他继续害人。&1t;/p>
月华便说：“公子念得不错。我对他也只有‘亦已焉哉’罢了！”&1t;/p>
狐狸见求她不成，转而又去求冰儿，说：“道友，你帮帮我。我是狐狸，你是老·······”他刚想说“你是老虎，我们都是妖怪，都是同类”博取同情，没想到这正犯了冰儿的忌讳。她一把扭断了狐狸的喉咙，没让他把老虎二字说出口。&1t;/p>
陈颐连忙跑过来。一看狐狸已断了气，连元神都消散了。便问道：“冰儿，你怎么就杀了他呢？”&1t;/p>
冰儿说：“他该死。”&1t;/p>
陈颐说：“冰儿，你总下这样的狠手，我也好怕你呢。”&1t;/p>
“你该怕的。”冰儿丢下狐狸的尸体，转身出去了。&1t;/p>
陈颐只好问文翰：“文翰，现在被告没了，该怎么办呢？”&1t;/p>
文翰说：“那就销案吧。”&1t;/p>
陈颐说：“那怎么成，大家都还不知道呢，我得个布告，澄清这件事·····”&1t;/p>
文翰说：“你这么做，对月华小姐的名声不好。”&1t;/p>
月华眼看着那狐狸死去，心中也不知是可怜还是痛快，只是一大块垒落地，倒是轻松了不少。她徐徐站起来，说道：“不妨事，我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呢。公子只管做你的事去。”&1t;/p>
文翰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呢？”&1t;/p>
月华说：“既然公子都嫌弃我，我还能怎么办呢？强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罢了。请你们把我送到阴间去，重新投胎做人吧。”&1t;/p>
陈颐连忙说：“月华小姐，你还不明白吗？我怎么敢嫌弃你呢？只是我当了一方土地，万不可做强娶民女的坏事，因此才要澄清的。现在既然解开了误会，你我之间也没有别的猜嫌了。我看你要留便留，要走便走。”&1t;/p>
月华悲戚的神色一扫而空，说：“真的吗？其实我这辈子活得不够，就这样下了轮回，其实也不甘心。公子若是这番意思，我便留下来。你不要我当夫人，我当个仆人也好。”&1t;/p>
陈颐说：“你是小姐哩，那有做仆人的道理，就当是客人便是了。正好我缺个教我读书的人，文翰又常要处理公务。”月华欢喜起来，她心中依然还存着对陈颐的幻想，便说：“那最好不过了。”&1t;/p>
文翰把他拉过去，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留她？”&1t;/p>
陈颐做个鬼脸，笑道：“这是给你留的夫人。”&1t;/p>
“哎呀，老爷你真是······”&1t;/p>
······&1t;/p>
当晚，文翰写了布告，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托梦告诉了地方上的所有人。还特别说明土地公怜惜月华，收留了她。让人们把土地婆婆的神像撤去，把她的棺材埋到土地庙附近。往后再不许随意给土地公娶妻了。&1t;/p>
众乡人相互传告，所梦见的都分毫不差，因此便照着布告安葬了月华。&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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