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千亩竹林
军队走出城外二十余里，路便到头了。原本应该是道路延伸的地方，已被成片的竹林所占据。&1t;/p>
这片竹林长势繁盛，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也不知占了几千亩地。千根万根竹子簇拥而生，拔地而起，争相往上，强烈地表现出生命的张力。其中竹子品类众多，有细长的水竹、坚硬的楠竹、黑色的墨竹、丛生的四季竹等，都挺拔凌云，枝叶苍翠。风起则东摇西荡，犹似绿浪翻涌。&1t;/p>
远望虽觉绿意盎然，走进去却景象不同。其上遮天蔽日，其下落叶铺地，整个竹林里透不进一丝亮光，长不起一根杂草，使人倍感阴森寂寥。&1t;/p>
冼挺命令军队在竹林前止步，立即做好作战准备。军队便改变行军队形，编成几个方阵迎敌。一时鼓角喧嚣，士卒奔劳，兵形变幻。&1t;/p>
无瑕看那竹林幽深，感到心中莫名不悦。她黛眉紧锁，问道：“竹林里妖气很重。你们要对付的是什么妖怪？”&1t;/p>
冼英说：“那片竹林就是妖精！这竹林原先只长在河边，千百年来禀受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竟然修成了一大片竹子精，因此越长越旺，现在已经蔓延了两千多亩地。这一带本来都是水田，这几年都被竹子精占了。这里本还有几个大村庄，只是村民们都被竹子精们杀死当肥料了。还有不知道多少过路人死在这里。”&1t;/p>
无瑕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好狠。不过这至少得有几十万根竹子吧？你们这点人够用吗？”&1t;/p>
冼英说：“那也没这么恐怖。成精的只有一千多根，其它的都是普通竹子，只是借了妖精的势长起来的。而且我们这次已经准备好了克制它们的办法。”&1t;/p>
“是什么办法？”&1t;/p>
冼英说：“你跟我来。”便带着无瑕和一众女随从来到中军阵地上。冼挺、恒一他们都在中军指挥着。旁边是那些巫师和仪仗队，他们在竹林前点起了一大堆篝火，然后在仪仗队喧闹的伴奏下、围着篝火跳起了傩舞。跳傩舞时，巫师们就像喝醉酒了一样，左右摇摆、步履不稳、口中念念有词，说的却是另一种不传世的语言。&1t;/p>
无瑕见过人间的法术、也见过天庭的仙术，倒不曾见过这越人的巫术，便问冼英：“他们这是在干嘛呢？”&1t;/p>
冼英说：“他们跳的是呼风的傩舞，想把大风招来。这与华夏人的法术不同。你们呼风唤雨，都是风伯、雨师招来，请他们协助吹风、下雨。要打雷便请雷部诸神，要烧火便请祝融。我们不一样，我们信奉自然之灵，直接从山川大地中获得力量。要呼风，便把别处的风借来用，要唤雨，也把别处的水借来。现在南海那里生成了一股大风，这些巫师正要把它借来此地。只是有借有还，我们从山川大地借来的东西，终是要还回去的。就像我们来自大地，最后也回归大地。”&1t;/p>
无瑕正想问怎么还，冼英却说：“要开战了，以后再说吧。”她加入了巫师们的行列，静坐祝祷。&1t;/p>
这时，冼挺一声令下，三千个刀牌手都冲进竹林里，一边用木牌掩护，一边挥起短刀把竹子一根根砍到。不一会儿，就把几十亩的竹林砍成了白地，只剩下切口尖利的一小截竹竿。&1t;/p>
砍着砍着，有几根被砍倒的竹子竟然渗出了殷红的鲜血，还在呜呜地啼哭！&1t;/p>
忽然！从竹林深处射出一杆削尖的竹箭，穿破呼呼风声，猛地扎入了一个士兵的喉咙里！可怜这个士兵喊都喊不出声，喉咙破碎，鲜血喷涌，倒地身死。&1t;/p>
箭声未绝，又有几千支竹箭夹着几百支竹枪从密林里一齐射出，密密麻麻的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1t;/p>
“盾牌掩护！结阵退出！”冼挺马上反应过来，大声下令道。&1t;/p>
刀牌手随即用那阔大的木牌遮住全身，聚在一起防备四面的攻击，然后慢慢地往后退。幸而木牌上的符文起了作用，竹箭竹枪都击在木牌上都不能深入。只是偶有几个人一时松懈或不小心摔倒了，拿不住木牌，即时被万箭穿心杀死。但是妖精又用蔓延的根茎从底下钻出，迅缠住士兵们的腿，把他们绊倒后再用竹箭杀死，这样弄死了不少人。但刀牌手们大多还是顺利退出了竹林，回到了原先的阵地上。&1t;/p>
竹箭竹枪射了一会，竹子精们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们的道行并不算太高，虽然勉强幻化成人形，却还保留着更多竹子的特征。他们都长成两三丈高，身子却只有碗口粗细，长脸窄面，高脚伶仃像个圆规，两手也是又长又细。有的拿着一杆竹枪，有的拿着竹弓竹箭，虽看似小儿玩具，其实威力不小。&1t;/p>
他们走出来后，也排成了一排排的队列，准备与人类结阵厮杀。趁这空挡，刀牌手们都朝他们投掷标枪，但作用不大，因为竹子精们长得太瘦又太硬，那竹竿身材很难射得中，中了也穿不进。冼挺见竹子精们阵列未成，立即下令道：“全军出击！”便亲率所有俚人士兵扑向竹子精。冯宝也率领汉人士兵紧随其后出击。&1t;/p>
竹子精高大，俚人士兵矮小，俚人的头只够到竹子精的膝盖。他们却毫不畏惧，一阵猛冲，冲到竹子精脚下，头也不抬，把木牌往上一顶，就用短刀砍竹子精的脚。汉人士兵就跟在后面用长枪去捅那竹竿身材。竹子精从高处用竹枪和汉人士兵格斗，俚人就把他的脚都砍断。他若想拔腿就跑，汉人士兵就一枪把他捅个对穿。&1t;/p>
但是竹子精都是修行百年的怪物，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他们脚下生根，一直延伸到人类士兵的身旁，又从地下钻出，把他们紧紧缠死，至少也要拖倒。然后一脚踩去，便踩出个碗口粗的窟窿。站在后面的则不住地放竹箭、投竹枪，长得高又没遮挡的汉人士卒被大量杀伤。&1t;/p>
两方你来我往，如此舍命拼杀。战况极惨，不一会儿便是血流成河。&1t;/p>
这时冼英和巫师们作法未成，还在祝祷。从阵地侧面也忽然射出几千支竹箭，直扑冼英而去。恒一和三位师弟没有跟冼挺上阵杀敌，而是在冼英身旁护法。他们一看到这些竹箭，立即迎面而上，飞到半空，用剑把竹箭一根根斩断。四人结成剑阵，站在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挥舞长剑迅疾如光，快到连影子都不到，形成一张剑屏，竹箭才靠近就被砍断。然而竹箭来的又多又快，四人渐渐支持不住。&1t;/p>
这时，有一支箭透过了剑屏，眼看着就要射中冼英了！&1t;/p>
无瑕却正在一旁看着，人间的流血厮杀在她看来也是有趣。她本不想参与这些事情——对于神仙而言，妖精和人类都只是凡间的贱类，谁死都一样，他们不会干预谁杀谁。只是一看冼英有危险，无瑕却心中一动，她觉得这个姐姐还挺好的，死了岂不可惜？因此一拂衣袖，那竹箭即时化为粉末，冼英分毫未伤。&1t;/p>
竹箭停了。有个老头儿飞了过来，落在冼英附近。寻常身高，瘦得不堪，鹤长须，怎么看都只是个干瘦老头，却正是竹子精的大王，凌云子，长得可比那些低级妖精要更像人了，法力也高出百倍。&1t;/p>
凌云子一看无瑕，扯着长须，气急败坏地说：“又是你这个土地公！”&1t;/p>
这下大家都以为无瑕真的是土地公了。&1t;/p>
无瑕也认得他，说：“原来是你，先前你也参与围攻我了是吧？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1t;/p>
恒一等人落了地，挡在冼英和凌云子之间，防止他袭击冼英。易奎还喊无瑕：“土地公。，快跑，这老妖精比刺史厉害多了！”&1t;/p>
凌云子骂道：“作个鸟法，你们四次都打不赢，这第五次也是输！今儿就把你们一窝铲了！”&1t;/p>
说着变出六杆竹枪，四支扑向恒一四人、一支扑向冼英、一支扑向无瑕。恒一把去攻冼英的那支挡住，易奎则把去攻无瑕那支也拦下了。这样便成了六杆竹枪对付四个人。凌云子也是有些本领的，虽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还逼得恒一、易奎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推到巫师的火堆里。&1t;/p>
正在此时，冼英和巫师们作法完毕，她倏地站起来，象牙笏一挥，大喊一声：“大风起兮！”那在南海生成的强台风便被他们借来此地，以席卷天地之势向竹子精们刮去。&1t;/p>
竹子有个特点，叫“头重脚轻根底浅”，从来最怕大风，只能靠连片竹林共同抵抗才不会被吹倒。现在附近的竹林被砍倒了几十亩，只剩这一千多竹子精在一片白地上硬撑，哪里撑得住？凌云子大呼不妙，只得加紧攻击四人，又变出了一杆竹枪去刺冼英。冼英一死，大风就要停了，而人类军队正被竹子精打得节节败退！&1t;/p>
正在两方生死关头，无瑕挥动衣袖，直扑凌云子而去。凌云子连忙把刺向冼英的竹枪调去挡衣袖，那衣袖绕过竹枪，一下子缠住了凌云子。无瑕猛地一拉，凌云子扑地不起，竹枪也纷纷坠地，恒一四人立即上前补刀，将他砍成几截。&1t;/p>
大风丝毫没有阻滞地扫过了竹子精的阵地。竹子精们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甚至还来不及脚下生根就被大风刮倒，一个倒下还把周围的都撞倒。许多竹子精那竹枝似得小胳膊小手都被吹断，有些更被拦腰吹断。大风吹了一会渐渐止歇，再没有一个竹子精能站得住。它们因为长得高瘦，倒地后失去平衡，要爬起来都很艰难。&1t;/p>
而因为事先有准备，因此人类士兵都趴在地上，紧紧抱住地上那些砍剩半截的竹竿，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待大风一停，他们纷纷跳起来冲到扑倒在地的竹子精中。竹子精们在哭泣后悔，在呻吟哀嚎，细长的身躯在地上滚来滚去，而人们毫不留情，绝无怜悯，趁他们挣扎着要站起来时，就往腰上一刀两断，很快就把一千多竹子精全部消灭了。&1t;/p>
就这样，郜州的人类与妖怪的存亡之战，取得了迄今为止的第一场胜利！竹林凌云子的妖怪势力被完全清除了，整片千亩竹林都被人类砍倒、烧毁。以后冯宝和冼英还会往此处移民，把原来堵塞幽闭的地方通了道路，重新开垦成田地。&1t;/p>
“这片竹林还挺好看了，没了真可惜。”看着竹林燃起熊熊烈火，无瑕不免感到惋惜。&1t;/p>
“它们还会长起来的，只是不再凶险。”冼英笑着走过来，轻轻拉起无瑕的衣袖，说道：“好妹妹，谢谢你。”&1t;/p>
原先冼英还只是客套，现在经历了生死，被无瑕救了两回，她是真真切切地把这个小姑娘当做妹妹看待了。无瑕感到这个姐姐温柔亲切，深情款款，远比天庭上那些无情无欲、冷冰冰的神仙们更要可亲可爱，也不禁更加信任她，便随她一起回良德城。&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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