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回朝
只不过对于康敬绎来说，两人同房不同床这种事，还真是让人郁闷——这一点暂且不表。
到了山脚下，康敬绎留下同行的将军指挥人围山，堵住所有可以下山的道路，自己则骑马沿陡峭的山坡往走。玉莹跟在他身边，紧张得呼吸的节奏都平时快，一直东张西望，生怕从哪个旮旯角里蹿出个杀手什么的……
“你在看什么？”康敬绎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怪地问。
玉莹抿着嘴摇摇头，有点神经兮兮，康敬绎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这种地形是不可能有伏兵的，再往前一点倒是说不准。”
跟得近的亲兵们都大感惊讶，康敬绎从十几年前还是个皇子的时候起，人前一直是不苟言笑的面瘫模样，算是交代事情，也都是绷着个脸，虽然不至于恶声恶气，但也极少有什么好脸色。
但他今天居然温声细语地指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杂兵！
所有人看玉莹的目光都有点怪异了。
玉莹对此无知无觉，望着前面的山路，问：“前面怎么了？”
康敬绎指着前方被灌木覆盖的山坡道：“像这样的地方容易埋伏杀手，也容易有绊马索，不过现在是冬天，设陷阱容易留下痕迹，也不能一概而论。”
话才说完，雪唰地腾起一道绳索，雪碴四溅金乌惊得昂首嘶鸣，险些把康敬绎掀下马背，左右亲兵惊呼一片，纷纷涌前来护卫，康敬绎自己不忙着退，反而挥着手臂让玉莹：“快退后！”
没过膝盖的雪果然有绊马索，不仅如此，绊马索被触发后，松树的铃铛也响了起来，叮铃叮铃的声音一直蔓延到山顶，与此同时无数隐藏在山林的伏兵纷纷跃了出来，挥着手的弯刀扑向这边。
玉莹头一回遇到伏击，在马背被挤得歪来倒去，想跑也跑不掉，幸好伏兵不多，没一会儿被杀死的杀死俘虏的俘虏，骚乱渐渐平息，康敬绎将星渊剑归鞘，急急忙忙策马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玉莹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趴在马背。
康敬绎想笑又不敢笑，道：“你原地等着。”然后转身去审问伏兵。
在山腰埋伏的都是呼蒙托儿人，被抓的几个起初还装作不懂汉语，叽叽呱呱装傻充愣，康敬绎前二话不说，拔剑捅了一个，其余的全都吓得一愣，康敬绎紧接着用剑指着另一人：“说，山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那人迟疑了一下，康敬绎立刻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头颅一剑砍下。
这下所有俘虏全都吓傻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说起来，不出一会儿工夫把山的情况交代的一干二净。
玉莹在不远处听着，也对现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山除了康敬颉从京城里一路带到西域的那几百人外，还有三千呼蒙托儿王室近卫军，是呼蒙托儿王派来保护他的。
三千对一万，如果没有郭茂的话，倒是小菜一碟，有他在不好说了，玉莹暗暗想道。
康敬绎也在想同一件事，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这个郭子偃一次，最近的距离是隔着马车帘子，但已经被他算计了不知道多少次，还差点死在了塔乌尔干，听完了俘虏的话后，他也不敢急着下令冲锋，而是转头问玉莹：“现在怎么办？”
玉莹想了想，反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呼蒙托儿士兵们面面相觑。
“要是想死，下山去，山下还有五万大军在等着你们，保证你们还没走到山脚下身首异处了。”
玉莹故意夸大其词恐吓他们，她这么一说，马有呼蒙托儿士兵大声回答：“想活！我们想活！”
“想活，你们山去，告诉郭子偃，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光凭一个长得像先帝的傀儡，想煽动西域各国联合入侵原，未免太天真了，”玉莹煞有介事地说道，“也告诉你们的同胞，如果愿意成为郭子偃利用的道具，没人会拦着你们，不过请他们好好想想，想想家乡的父母妻儿，为一个傀儡去死，值不值得。”
呼蒙托儿士兵个个面露讶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土话小声交谈了一阵，仍是刚才领头那人出面回复：“我会把你的话带到。”
康敬绎一努嘴，士兵们松开钳制，呼蒙托儿士兵们耷拉着脑袋，往山走去。
“现在做什么？”康敬绎问。
玉莹窃笑道：“等人下来送死。”
论起对康敬颉的了解，玉莹不敢认第一——第一必须是康敬颉的老娘荣氏，但第二还是排得的，在这样一个“被包围”和“被否定”的双重压力之下，面子至的他必然会选择站出来证明自己是本尊而非傀儡。
玉莹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动：“一会儿他从山下来了，我去和他谈。”
“不行！”康敬绎两眼一鼓，“开什么玩笑，郭子偃阴险狡诈，你前去万一他们把你掳走了怎么办？”
玉莹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听我说完，我前去拿话引诱他们，你找个地方躲好，等他走近了，一箭射死他。”
周围的士兵们：“……”
康敬绎转念一想觉得也可行，点头：“那你别靠太近，等他们来了，朕给你露一手连环箭，把郭子偃和那傀儡一并解决了。”
玉莹忙道：“别！郭子偃要留着车裂，一箭射死太便宜他了。”
周围的士兵们再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啊！
康敬绎一听要把郭茂拉回去车裂，顿时两眼熠熠有神，摩拳擦掌：“汪！”拨马掉头去找地方埋伏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山果然下来一队人，穿的都是呼蒙托儿人的袍子，但玉莹还是一眼认出了骑在黑马的康敬颉。
重生后无数次相见，自己无不是心惊胆战，频频萌生退意，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玉莹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竟丝毫也不觉得畏惧，反而异常的宁静。康敬颉带着貂皮的帽子和围脖，露在空气里的小半截脸，早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神情，只有眼里的倔强不曾改变。
倔强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反正今天是到头了，玉莹心里冷笑着想。
康敬颉策马前行，走到距离肃反军还有数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手将围脖拉下来些，脸带笑，遥遥问候道：“玉莹，这些年委屈你了，你的辛劳，朕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
躲在灌木后的康敬绎耳朵一动，紧张起来。
康敬颉说：“你为了替朕摸清武王的底细，不惜委身于贼，蛰伏这么多年，你对朕的情意，朕铭感于心，今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待朕亲手诛杀此贼，班师回朝，便立你为后！”
康敬绎听得这话，险些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什么意思！玉莹是大哥派来的奸细？不可能！
玉莹不知在想什么，骑在马背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
康敬颉继续说：“你与聆芳为了朕，牺牲的太多太多了，而如今聆芳已然不在，朕一定会将欠她的加倍补偿给你。”
玉莹答道：“哦。”
康敬绎险些晕过去，哦是什么意思？她承认了？承认自己是奸细？这六年来的相濡以沫都是装出来的？一直以来自己被不停地算计都是她造成的？玉莹才是埋伏在自己身边最可怕的内奸？！
康敬颉微笑着伸出手：“来吧，回到朕身边来，朕与西域各国早已达成协议，此刻二十万联军已经将武王埋伏在山下的五万人包围了，你再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伺候一个喜怒无常、多疑善变的男人了。”
然而玉莹仍然不动声色，双目平视前方，与他静静对峙。
玉莹很淡定，康敬绎却很不淡定，他心里此时此刻简直是百爪挠心，他不相信玉莹是什么内奸，这一定是郭茂的诡计，一定是！可玉莹为什么不说话？她为什么不反驳？难道自己真的当受骗了？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康敬颉也感觉到玉莹异样的沉默，皱了皱眉，扭头以目光询问身边的郭茂。
郭茂也没搞明白玉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间计是他的主意，本以为玉莹应该会激烈反驳，这样反而会让康敬绎更加起疑，然后再趁着他们内讧的时机，乱箭将他们一起射死，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康敬绎和玉莹都死了，肃反军群龙无首，自然也只有败的下场。
在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玉莹终于开口了。
“康敬颉，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了。”
玉莹的声音往日细了许多，轻了许多，有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是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男人，为了你，哪怕是受人欺凌侮辱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好，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郭茂瞬间变了颜色，看穿了玉莹的诡计，慌忙要阻止康敬颉，但已经来不及了。
康敬颉深情款款地道：“你的心意朕都明白，玉莹，朕一直都明白。”
然而玉莹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从未将我放在心！我在你眼里永远只是个替身！只是姐姐的替身！”
康敬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了。
“你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姐姐一个，那我算什么？即使我站在你面前，你也把我当成姐姐，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皇后啊！”
玉莹仗着自己和妹妹有六七分相似，此时一身男装，又带了个大头盔，距离稍微隔得远一点难以分辨真假，于是捏着一把嗓子，把妹妹皇甫聆芳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连眼泪都配合地流了出来。
对面康敬颉瞬间悚然动容，外界一直传言皇甫聆芳遭到结发人遗弃，不堪屈辱投缳自缢，早已死了大半年了，康敬颉无法确认真假，也只能听之信之，却不想亡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自己还居然认错了！
“聆芳……”康敬颉努力朝那边看去，奈何距离隔得太远，玉莹又戴着头盔，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哪里看得清，一着急，便要驱马前，“聆芳！你听朕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莹捂着脸大哭不止，康敬颉要前，却被郭茂拦住：“皇不能过去！提防有诈！”
康敬颉果然犹豫了下，但玉莹马又说：“应融告诉我，当年在去行宫的路跑出来的刺客是你安排的，因为你不想我生下孩子，你怕皇甫家的地位一旦稳固，你再动摇不得。可是你怎么能忍心啊！那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亲骨肉啊！”
“你说什么！”康敬颉突然暴怒起来。
玉莹哭喊起来：“你怎么能忍心杀死你自己的孩子啊！”
康敬颉怒喝道：“你叫他什么？你……你和他……”
玉莹故意冷笑一声，讥嘲地道：“对，我现在是他的妃子了，自从你把我撇下以后，我对你彻底死心了，皇和姐姐……都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要说天下所有男人共同的弱点，大概都是嫉妒，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嫁给别的男人——尤其是嫁给自己的仇敌，玉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恰好与郭茂的反间计不谋而合，于是将计计，演了一出绝妙好戏。
而康敬颉一听自己的女人竟然转投自己弟弟的怀抱，顿时怒向胆边生，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不顾郭茂的竭力阻拦，拔出腰间佩剑要冲去：“贱人！朕要杀了你！”
玉莹冷冷一笑，不避不闪，郭茂却惊惶地大喊：“保护驸马！”
说时迟那时快，康敬颉拍马冲出、挥剑砍向玉莹的一刹那，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康敬绎果断地搭箭开弓，在他进入精确射程的一瞬间，利箭离弦，划破冰冷的气流，噗嗤一声穿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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